应如是

小卷卷满十八个月之后，她便提议去学游泳，生活区里自带游泳池，训练馆里也有专门负责的教练。当然最重要的是，趁着他父亲的假期还富余。

提前购置游泳的用具以及泳裤，都是超级英雄的亲子装。下单前，她照例询问他的意见。首选是钢铁侠，假若尺寸短缺，美国队长也可以，顺便给小卷卷挑选了蜘蛛侠。

幸好，英雄系列的产品都深受大众喜爱。店家说货源充足，于是，钢铁侠和蜘蛛侠在阳台的晾衣架上顺利会师。

十八个月大的孩子咿咿呀呀，还无法表达自己的意见。她把到货的泳裤一一展示，卷卷出乎意料的兴奋。或许是红色的缘由，孩子从小就喜欢鲜艳的颜色。

夏季来临，小卷卷受不住热，但她仍然坚持每天带他出去运动。早起散步顺带解决早饭，运动结束的时候，他终于打来电话，说是回家的日期定下，不出几日就能到家。

她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几日的晨练总算可以换个教练。吃完早饭，卷卷已经满头大汗，她从包里抽出湿纸巾，细心擦拭。

回家路上去采购日常必备的果蔬。芒果是卷卷的爱，新上市的几样也都还不错。孩子吃辅食后，她更是注重食蔬上的搭配。购物篮渐渐堆满，略一思索某人的归期，遂转身挑了些他爱吃的水果。

结账时自是满满一袋，幸好卷卷体恤他的老母亲，今天没有哭闹着要抱。到家后却也体力告罄沉沉睡熟在小毯子上。

买房的时候正值她孕吐最严重的时候，所以家装都是他一手包揽。只在挑选主题和色系的时候询问过她的意见，她只说以后一个人带孩子看不过来，别摆太多装饰品。

他应下，自后再没问过她的意见。直到小卷卷出生后没多久，他的假期也将结束，又不好意思叨扰婆婆，她就大包小包搬来这里。

玄关左侧摆藤制的鞋柜，款式陈旧不出新，右侧置物架上倒悬着干枯花束。再进一间是厨房和餐厅，角落里立着原木的衣架，餐桌铺棉麻杏色桌布，颜色温柔。

冰箱上贴了卷卷的照片，都是手机照的，仔细瞧还有生产后在医院的情景。生产并不顺利，卷卷同她都备受煎熬，所以也说不清楚是谁难为了谁。

婆婆知她不易，时常在医院来来往往照料前后。然而，总归觉得歉疚，不轻易劳烦婆婆。实际上也无须做什么，他事事亲力亲为，把她和孩子照顾得很好。

芒果削皮去核，小刀轻轻切成块状，苹果也是如此。取来机器，打成果泥，分装在两色小碗里。

许是累极，机器声嘈杂，卷卷只是翻身，还是睡熟。她躺到他旁边，发还不茂盛，小手和小脚都是肉乎乎的，忍不住偷偷亲在脸颊上，气息里是孩子独有的奶香。这是她的卷卷，怎么能叫她不喜爱。

他上飞机前给她发来消息，算好时间，她开始准备便当。还是英雄系列产品的便当盒，大的是他的，小的是卷卷的。水果切小块，下层是提前做好的三明治。

门铃响，是前几日便预定好的花。若干支粉色郁金香束在浅色纸张里，赏心悦目。签收后摆在置物架醒目的地方。

看一眼时间，又是手忙脚乱的收拾出门必备物品。驱车一路顺利到达机场，时间正正好。她站在接机口，卷卷坐在婴儿车里对着花束好奇。

终于他来，肩上背着黑色的包，脸上满是笑容不见疲惫。急匆匆走过来，对卷卷的成长恍惚难以置信，最后拥她入怀，在耳边念她的名字。

既然回来了，肯定是要去看望母亲的。昨天也和婆婆通了电话，她高兴不已，早早准备好晚餐。吃完晚餐，又极力邀请他们住下，她不好意思拒绝，倒是他利索地说服母亲。

回程路上，小卷卷在她怀里沉沉睡去，他倒是有心分担，然而卷卷入夜后只认她一个人。

卷卷洗完澡就藏在被子里，她放心去收拾家务。其实他从小就很乖，不然一个人也是照料不过来。

打开他的背包，只有几件简单的衣物，还有一份孩子的礼物。看发票也是在免税店里购买的。早晨出门的郁金香又回到了老地方，除去纸张，简单修剪后插瓶。

他就呆呆蹲在床前看着她的卷卷。她绕进盥洗室，细细洗手，他从背后抱住她，也无言语。

洗手液是甜甜的草莓口味，儿童产品，卡通造型很是可爱。她问他，孩子是不是很可爱，软软绵绵的像个小包子。

他低低的应声，说道，他怎么长的这么快，真是辛苦你了。她也笑道，卷卷很乖，我不怎么费心。

其实，他是期盼女儿的。早在恋爱时期，她就知晓。卷卷出生后的一段时间，她还打趣道，过几年再来一次。

他立马义正言辞的拒绝，不生了，有卷卷就够了。后来又不声不响的做了结扎，她知道后真是大吃一惊。其实大可不必，因为一年到头他们也没有多少时间是在一起的。

这事一直瞒着婆婆，她也怨他事前不同她商量。他只说我的妻子连孩子都生了，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能让她操心。

经验可知，男人的承诺都是空话。尽管他做的不错，也没有一概这么全面。

洗完手，她催促他洗澡。听着水声，竟觉出一点不真实，遂喊他的名字。隔着门，他探出身来，湿漉漉的，问道，怎么了。

她递给他睡衣，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世事恍惚，难以预料，所以觉得不够真实。

除去相聚时间短暂的因素，他已达成她对婚姻对家庭的所有幻想。

次日早起，他同卷卷出门锻炼，她留在家里准备早餐。新鲜小河虾入沸水，壳色渐红，剥壳备用。肉馅提早腌制，盛放在小盏里。馄饨皮子齐整整的落在手心，轻轻一捏即成型。

洗净的橙子小心翼翼切开，倒扣于特殊器皿，黄澄澄的汁水聚集在底部。小馄饨在水里翻腾，片刻后捞起，撒些微虾粉滴核桃油，香气扑鼻。

白瓷小盏摆在桌面上，另取装盛在碟子里的水果泥。细心凉好热水，三盏大小不一的杯子依次摆开。

听见响动，卷卷直冲进家门，牢牢抱住她的腿，小半个身子也跌坐在地上，竟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他在旁解释，小卷卷怕生，一路上要找你。她蹲下身，把孩子抱进怀里，喃喃道，是爸爸呀，卷卷忘记了吗，是爸爸呀。

安抚好情绪后，开始用餐，像是忘了刚刚的插曲，卷卷吃的意外香甜。某人恍若如鲠在喉，终究意难平。新生命的成长打总就是那么几年，长时间的缺席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他主动清洗餐具，卷卷拿了幼儿读物无须陪伴也津津有味。她取来围裙，半折后替他系上。满是泡沫的手转来握住她的，他有一万句歉疚，却说不出半句。

小卷卷找不到妈妈，兀自爬到了厨房门口，呆愣愣地望着两个大人，她瞧卷卷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笑起来，抽出手，遂抱在怀里。

你求婚的时候是不是也很紧张?我记得你很严肃。毫无由来的，她问他。

餐具用的不多，动作利索的收拾干净。他解下围裙，接过她手里的卷卷。是呀，超级紧张，他答，去超市吧，去买点什么。

也好，她一面答一面走入卧室，预备出门的物品。

那你呢?你紧张吗？你也很紧张吧，脸都很红。他踩着她的脚步，继续发问。卷卷同他的父亲也渐渐熟悉起来，他发力把卷卷高举过头，然后稳稳当当的骑坐在肩膀上。

她哂笑，小心点，说完又觉得自己婆妈，坦言道，有时候真怕卷卷给我娇养的没有男子气概。

调令下不来，估计……他的言语间又满是踟蹰。

留在这里是我们一起商量好的，我也没有说什么，你不要多想，她打断他的话，无论怎样，你要知道我们在家里等你的。

谈话无疾而终，谁都珍惜好不容易在一起的日子。

春天的傍晚带着丝丝暖意，外出时便没有带卷卷的外套。走出小区，温度降下来，薄薄一件单衣，她显得忧心忡忡。倒是老父亲利索地脱下卫衣，继而套在卷卷身上。

小家伙好似得了一对水袖，兴奋地向她展示。大概他也觉得可爱，蹲下身来，目不转睛的看着。

那卫衣过于肥大，再套三个卷卷也不是不可以，反观他只剩下一件短T。她问他，不冷吗？他笑着回答，不冷，又追问，你冷吗？

我不冷，她捏了捏他的手，他反握住她的，稍稍带了点力气。真的不冷，又强调了一遍。他带着她的手到唇边，吻她的手背。胡渣已经渐渐冒出来，有些微的痒。然后他模仿着卷卷的样子，左右摆头，她不由得好笑。

是周五的晚上，超市开始积攒人流。原先卷卷同她单独出来时，都是乖乖坐在购物车上，她弯弯腰，便能同卷卷说话。讲述看到的一切事物，描述颜色，一个接一个的名词，先是用普通话，遇上孩子感兴趣的，也会用方言。

此刻却坐在他的手臂上，小手摸摸这个，又去摸摸那个，遇上熟悉的，还能咿咿呀呀的解释一番。

短暂的喜悦使人眼盲耳塞，她恍惚认为这几天日子给了她无尽的力量。

归家，洗漱完毕后，卷卷睡熟，她也累极，神色懒懒，准备好他的衣物便顾自睡去。卷卷在中间，小手大张着，占据了小半张床。她卧在右侧，又将卷卷搂抱在怀里，空余出左侧的位子。

洗完澡出来，她他见她白色的睡裙微垂，挂落在床侧，于是俯身捡起。白嫩嫩的手臂枕在头下，呼吸绵长。

他越过中间的小卷卷，躺倒她的身侧，紧紧贴住她的后背。体温略高，烫的她丝丝麻麻的不舒适，鼻间是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甜甜的果香，隐约也能闻到点点奶香。

她转过去，顺从的埋在他的颈间。很想吻他，的确也这么做了。发丝垂下来，罩在两侧，她吻他的眉眼、鼻梁、脸颊，然后吻他的唇。

你想我吗？他搂住她的腰，缓缓坐起身来。

那你呢？你想我吗？想卷卷吗？她不回答。他笑了，捏住她的下巴，正视她，每天都想，想的快发疯了。

窗外风儿轻轻，浅色布帘自上而下悬着，靠墙立只日式柜，日用品零散放着，生活照嵌在木质相框里，粗棉麻绳缠绕成花，织成繁复挂毯，白色委婉，动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