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泪

小僧泪

“咚咚咚……”小和尚盘腿坐在一间简陋的禅房里，眼前的木鱼敲得咚咚得响。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天一夜，现在腿都没有了知觉，心也没有了知觉，唯一有知觉的地方，就是他的肚子。是的，他的肚子在咕咕地叫，他已经饿了一整天了……

“你在这好好的打坐，不准吃饭，直到心静如水，万念皆空，真佛自现的时候才可以去吃……”他记得方丈师傅临出门时对他的叮嘱，所以他就这么一直坐着，不吃也不动。但是真佛在哪里呢？现在，小和尚的脑袋里根本就没有真佛，他能想到的只有吃滴。他闭着眼，他仿佛看到一个香喷喷的鸡腿儿就在他的眼前飞……小和尚睁开眼，那鸡腿儿又消失了。

小和尚失望地擦去嘴角边留下的口水，他开始望着眼前的木鱼发呆……为什么要送我来到这么一个冷冷清清的地方啊？他想起了他的爹娘，他不明白爹娘怎么会忍心把自己只有七八岁的孩子送到这种地方来。在他看来，这里根本就不像他们说得那么好。这里没有好朋友，没有好吃的，也没有爸妈的笑脸；有的只是冰冷的戒杖，师傅的责骂还有青灯黄卷的孤独……

“哥哥，这是我给你留的，你快吃……”他眼前出现了家里的小妹五岁的那一张稚气的小脸。她正手捧着一个香甜的小窝窝朝着他嘻嘻地笑，“哥哥……”她抿着她的小嘴叫着他。

小和尚伸出他的手，他想去接住那个小窝窝，然而那个小窝窝马上又不见了，妹妹的脸变成了师傅铁青的脸，“好好打坐，万念皆空！”他朝着他呵斥道。

小和尚被吓了一跳，他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除了那个破木鱼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咚咚咚……”小和尚扬起手朝那木鱼使劲儿地猛敲了几下，脑海中一闪而逝的鸡腿的味道让他觉得肚子更饿了……成了佛是不是就不用再吃饭了呢？如果有一天不用吃饭也不会觉得饿，那该多好哇！小和尚这么想着。不过，佛爷真的就不吃饭吗？如果是，那为什么那些善男信女还要把那么多好吃的供果摆在佛前呢？小和尚懵懂地咂咂嘴，他仿佛看到供桌前升起的袅袅的清烟，清烟升起处，一盘盘瓜果正在咧着嘴朝他傻笑……“不要诱惑我！……我要好好修行……”小和尚使劲儿的拍一下自己的脑袋，他要让自己清醒一点，不然一会又会被责骂了。

小和尚是想做一个好和尚的，因为在他看来只有做和尚每天才不用挨饿。他的爹娘曾经也是那么告诉他的，出家人虽然清苦，但是毕竟还有饭吃，不会像村里人那样一个个被活活饿死。想起那一具具被抬出村去，被草草掩埋的尸体，小和尚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几只老鼠窸窸窣窣得从角落里爬出来，“走嘞！去弄点吃的去……”它们炫耀的扭动着身子从小和尚身边走过。兵荒马乱，苍生疾苦，村子里的百姓被活活地饿死，然而这庙堂里的耗子却被养的如此的肥硕，天理啊！小和尚眯着眼不去看那些耀武扬威的老鼠，他依旧盯着眼前的木鱼发着呆……小和尚这一辈子只吃过一次肉食，那是他在临被送到这里做和尚之前，妈妈把家里养着的唯一一只小鸡给杀了，“让孩子吃一次肉吧！以后就不能吃荤了……”妈妈含着眼泪那么说。小和尚到现在还记得那鸡肉的味道，他的口水又在嘴里奔流了。耗子们扛着偷来的供品从小和尚眼前走过，“不吃白不吃呃……”它们嬉笑着在小和尚面前开始大嚼大咽，那甜甜的糕饼的香直冲进小和尚的鼻孔里。那香味儿在小和尚的鼻孔里化作几条馋虫，那馋虫将身子扭一扭又向他的心里爬……这让这个饥饿的孩子实在耐不住了，他霍然站起，一脚踢开眼前的木鱼，他向那些老鼠们扑过去……老鼠们惊慌地逃窜，它们把那些偷来的食物丟给了那个饿急了眼的小僧……

小和尚贪婪得把那些脏兮兮的糕饼填进自己的嘴里，他甚至想抓一只胖胖的小老鼠把它也一起填进肚子，他太饿了。他记得好像从他来到这儿那一天，他的师傅就没有让他吃过一顿饱饭，虽然当了和尚，但是他还是会挨饿。他很害怕，怕哪一天会被他狠心的师傅给饿死。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和尚，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没有人关心他的冷暖。他们只知道自己分享施主们献上的供品，他们从来都不叫他一起去吃……

“你吃，……”小和尚把香喷喷的鸡肉送去年迈的祖母榻前，又把只是咬去一小口的鸡腿悄悄的塞给妹妹，“我喝几口汤就好了，奶奶和妈妈的身上都浮肿了，她们才最需要补养……”小和尚举着老鼠们那里抢来的美味，他好像看到他的小妹那张饿的蜡黄的小脸，“你吃……”他的手颤抖地向前伸着，他的嘴角浮现出一缕微笑，“哥哥在这每天都吃得很饱，这一块点心是给你留的……”他喃喃道……

“好啊！你竟然偷吃供品，你竟然天天吃得很饱！我告诉师傅去！……”一个大些的和尚突然出现在小和尚面前，他一把夺过小和尚手里的糕饼跑了出去……小和尚被吓傻了，他愣愣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腊月的天气，寒风凛凛。小和尚被罚站，一个人伫立在院子里。他衣衫单薄，面色惨白，光光的脑瓜上顶着那个被他敲坏了的破木鱼……

这是一座香火很旺盛的小寺院，虽然天气很冷，但是天下的善男信女们还在从四面八方赶集似的聚拢来。他们献上钱财和供品，向佛讨一个好，让佛保佑他们老小平安，财源广进……然而，有谁注意到了角落里那个被罚站的小孩子了呢？这，佛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