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宋初盛行公案禅,黄檗禅师说:“既是丈夫汉,应看个公案。”所谓“公案禅”,一如现代的法院判案──有条援条,无条援例。参公案,即是看别人是怎么开悟的?循此捷径,认真参去。
灵云见桃花悟了;香严整地,石头打到竹子上出声,悟了;还有长庆把帘子卷起,悟了……;“公案禅”就是参他是怎么悟的,参透了,你就知道他悟了个什么。
公案禅也很好,有典型的事例可循,但日久弊生,有些人不肯老实地去参,硬要研究公案是什么意思?“祖师西来意?庭前柏树子!”一辈子找道理、去分别,是这么?是那么?古人说这叫做“锯解秤锤”,明明秤锤是块铁,他偏不相信,以为一定还有内容,拼命地锯解,费了许多力气、时间,锯坏了好几条锯子,打开了,里面和外面一样。禅师的话原本是表里如一的,外举就是内涵,这就是不二法门的示现。
更有甚者,把公案故事拈提出来,加以评唱,所谓“拈古”,现在也有禅者做这样的事,古时候的《祖堂录》、《虚堂集》、《碧岩录》等都是。你若是大彻大悟了,根本就不必去看那些东西。
宋朝有位圜悟克勤禅师,他的一部《圜悟心要》,那是佛法的主脑,是学禅的人不可不读的。但是圜悟平生犯了一个错误,他拈古评唱,写了一部《碧岩录》。写好以后,重抄一份叫人带给他的得意弟子大慧宗杲。大慧宗杲看了,就把它给烧了,非常不同意他师父写这个东西。因为许多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困在公案中,像掉进葛藤里,出不来了,这是个害人的东西,师父何必搞这个呢?所以,“公案禅”又叫“葛藤禅”。
大慧宗杲不满意“公案禅”,也不同意曹洞宗的“默照禅”,但却极力提倡“参话头”,所谓“但将妄想颠倒的心、思量分别的心、好生恶死的心、知见解会的心、欣静厌闹的心……,统统放下,看个话头。”
“参话头”是典型的佛法,因为参话头没有理论、没有道理、没有玄奥,就照着话头这么参去,锲而不舍地不使一秒钟间断;吃饭时参、睡觉时参、上厕所也参……,参到“山不是山、水不是水、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时,好消息就快到了。
我们平常时脑子里是没有一秒钟停止不想的,除非接触到正法的人,他会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说话不会说错,听话也听得很清楚,但就是没有妄想心念,能到达这种心态很不容易。一般人想得很多,每件事都想一段,也不求结论,又想第二件;久而久之,他想某件事的时候,突然那些无关的事一起上来,结果就会精神分裂。
过去我在军中时,有个预官精神失常,他的主管要签公事送他住精神病院,叫我批准。我把他找来问他:“你信仰什么宗教?”他说:“基督教。”我叫他搬张床铺到我房间来,搬张桌子坐我对面,给他一个题目“什么叫做与主同在?”要他写答案,不准做任何其他的事。他写写问问,我说:“都不对。”后来写火了,他说:“长官!你这不是折磨人吗?这么多答案总有一个是对的!”我严厉地训斥他一顿,他理屈了,继续写答案。晚上带他去跑步,早上逼他做瑜伽倒立,睡觉时要真睡,睡不着得起来做答案,不准胡思乱想,不听话就揍人。这样一个星期以后,精神完全正常了,病也好了。我是叫他参话头的。工业社会有很多怪病,大都是心态不正常所产生。所以,参话头是典型的佛法,真参绝对会开悟,对治精神分裂,乃其余事。
各位体验一下,自己的意识、念头,是否是纷歧、散乱的?《博陵王问道》中有句话说:“人到无念的时候,生死自然停止。”我们没有学禅时,心里念头翻涌,此起彼落,没有一刻停止过,都是乱的。学了禅,就是要心变得单纯、统一。水清则月现,悟了自心,才不会被客观的一切所蒙蔽,才不会被常识所欺骗。所以参话头的目的,是把多头意识变成独头意识,然后经过一个冷不防的震撼或当头棒喝,把独头意识粉碎了,原本的心就会呈现;原本没有的东西扬弃了,原本有的自然就显出来了。
虚云和尚参话头,迷迷糊糊地好像活死人,倒开水不知往茶杯里倒,结果烫到手,打破杯……,独头意识粉碎,本心呈现,悟了。但是,现在不可以这么参禅了,因为很少人有这种福报和环境。试想:当你参到“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开水往手上倒的时候,你也很可能见楼梯不是楼梯,一步就下了十三层;见汽车不是汽车,见铁轨不是铁轨,那太危险!所以,我们不主张参话头,而提倡如来禅,提倡观心。从达摩祖师到五祖,都谈观心,因为“若不观心,法无起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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