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

氓  之  嗤嗤，终结篇。

医生是个不成器的玩意儿。西医没考上，中医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瞧不上。他爹老郎中一辈子攒下的几百亩杏林让这败家子过年上坟烧纸点黄蒿烧成光秃秃的驴脊梁。他老爹上山灭火都能听见祖坟下面老先人的棺材瓤子嘎嘎作响。最后烧了自家杏林不说，还把人家几架山梁的柠条地烧个精光。当晚他爹清点家当给人家抵债后就上吊了，留下这个祸害根子懒得管。

医生家里祖上根子不干净，上数三辈子就有臭（狐臭）。十里八村家门跟前的都瞧不上这么低的门头，没个好姑娘愿意嫁过来。根子不干净还又死了爹，医生这辈子算是注定打光棍了。

一个喜欢串门子的老鳏夫给医生趟了条道儿。

隔壁村子屠夫的儿子整天在红灯区鬼混。屠夫为了拴住这个王八羔子，就给讨了一房媳妇。屠夫儿子也是个命短的家伙，大婚当天敲锣打鼓往老丈人家走，还没摸到新媳妇的手，就高烧一头栽倒在老丈人家的门槛。拉到医院抽个血测出来艾滋病，还没来得及给屠夫儿子开药治疗呢，就直接交代在医院了。屠夫儿子的遗体直接被防疫站的收走火化了。屠夫也是够惨，喜事没办成，连个丧事也没办成。屠夫儿子作为整个县城艾滋病第一人，害得周遭亲戚都被乡邻规避。最可怜的还数没过门的媳妇，改嫁都没个住户愿意收留。媳妇亲爹亲妈害怕给他们那把半截身子埋黄土的老骨架染上病，硬生生把闺女塞给了屠夫不再过问。

医生厚着脸皮在屠夫隔壁的兽医家住下。软磨硬泡拜了兽医当师傅学手艺。一天也不跟着兽医看牲口，专往隔壁屠夫的窑洞钻。屠夫也是个识趣的主儿，见医生来了，就提着杀猪刀找活儿去了。这媳妇也是想男人想的厉害，看见医生就狼扑狗咬的按住医生，把医生嘴都给咬破了，要不是医生裤带扎的紧，估计都能被这媳妇生吞活剥了。吓得医生脑子直冒冷汗，都不敢看媳妇那冒着欲火的双眼。得亏老鳏夫串门子每次串的及时，帮着医生拉开了媳妇。不然医生就失身在屠夫家的炕上了。

医生想要娶媳妇，这样就能够正当的满足媳妇，也不用克制自己。可是村子里面的人不同意，村人担心媳妇会把病扩散给医生，医生再扩散给附近村落的人，这样十里八乡的人就全毁了。村人管的住媳妇，但是管不住这个不讲理的医生，就只能压制讲理的媳妇。医生的臭不能在村子散播，媳妇的艾滋病就更不能在村子散播。

串门子的老鳏夫总是有主意。

媳妇突发疾病暴毙。村人也是善良最看重死后的丧葬，没通知防疫站的来拉尸体。打了口薄板棺材，放些金银就那么风风光光的给埋了。为了歌颂女人的品行，老鳏夫这个退槽多年的老石匠还给修了块贞节牌坊，算是回归一下传统文化，教育一下现在愈来愈开放的小媳妇。

私下里凿墓碑的小石匠下葬第二日向老石匠打探事情。一般石匠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凿墓碑的赚头小，就得在给墓地竖碑的时候留个口子，方便半夜没人时进棺材里面摸点过日子的本钱。然而小石匠在媳妇的棺材里没摸到一分钱，连媳妇都没摸到。整个棺材是空的。老鳏夫嘿嘿直笑，并未作答，只由着小石匠琢磨。村里早些年有传说修贞节牌坊的女人德行纯正，死后都能飞升上天，升作神仙。小石匠估摸着，媳妇该是成了哪一路神仙了。

媳妇本就没在棺材里，棺材只埋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装满水的开孔的袋子。老鳏夫还是老鳏夫，高。媳妇和医生去省城转了一圈，还没有玩儿嗨，就听闻老鳏夫死了，一个硬硬朗朗的人发个高烧就没了。最后老鳏夫被防疫站的人拉到火葬场处理了。老鳏夫的事情没过几天，媳妇扁平的肚子就掉下来一个闺女。医生觉得女人的肚子真是神奇，只是一起亲了一下嘴就能怀上孩子。医生立志要好好利用这张嘴，多和媳妇亲嘴。

生了孩子的媳妇非要回村子，医生拗不过只好答应了。

媳妇改了名字，光明正大的回到村子。见到亲爹亲妈随便扯了一个谎就那样混过去了。亲爹亲妈对媳妇伺候的非常周到，只当是自家闺女的那个外地同学来做客，也没考虑过那张熟悉的面庞和自己闺女的关系。

媳妇还去见了屠夫。屠夫倒是一眼认出了媳妇，也没多少，只是由着媳妇在村人面前编瞎话糊弄。没过几天，媳妇也死了，同样死于艾滋病。屠夫没给防疫站打电话，把媳妇给埋在村子最高的山岗上。儿子没能够埋，媳妇总不能又让人家给剥夺了权利。

媳妇的艾滋病是老鳏夫给染上的。村人都以为媳妇的艾滋病是屠夫儿子给染上的。屠夫不知道爱串门子的老鳏夫和儿子一样喜欢逛红灯区。屠夫为了让媳妇本就苦难的日子舒坦一些才没阻止老鳏夫和医生的涉足，早知道老鳏夫是那副艾滋病的德行，早就拿杀猪刀解决了。

医生带着一个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的闺女离开了村子，走向大城市。

医生自己开了一个小诊所，凭着和兽医那里学到的皮毛混的还是风生水起。每天最主要的收益其实还是来自于几百亩地杏林郎中老爹留下来的中药堕胎方子。医生后来为了事业发展，索性把诊所搬到了大学城附近，也不管那种搂搂抱抱的氛围影响到闺女。

闺女倒是个小才女，十五六的年纪就上完了高中的课程，被一所首都知名学府录取。奈何医生觉得那种大学的学费太贵，划不过来，就给闺女报了诊所旁边的三流大学。

闺女也是个听话的乖乖女，也就由着这种半脑子的安排。

闺女的大学上的没有那么轻松，每天书包里面被医生塞满了诊所的堕胎传单，偶尔还夹杂着一些小黄书。

闺女对这个老爹习惯了言听计从，塞进书包的传单一张不落的都塞进了个个女寝室的门缝。小黄书则靠着眨巴眨巴的小眼睛靠男同学扩散出去了。

医生这狗比完全就不是个东西，跑到自动贩卖机拿针扎里面的安全套，尽挑靠近学校的下手。后来被学生逮住差点没打死。就这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掏钱雇人继续作案。

靠着手里那几个脏钱，医生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却没有一个愿意和医生上床。这一切都是闺女惹得祸，闺女把医生艾滋病的事情见一个漂亮女的说一遍。最后在医生身边的女的最多就是让医生拉拉小手，骗个千八百的就自动走人了。

闺女大了，医生管不住了，只能用嗓门压制，却也是时听时不听。闺女看书医生向来就很是反对，女子无才便是德，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然而，闺女房间的书被医生烧了一本又一本，最后反倒越来越多了。没被医生烧掉的一本书每天都背在闺女的书包里。那本书是一个日本人写的《源氏物语》。

医生的诊所估计是被闺女的谣言给害了，知道医生是艾滋病人后，来堕胎的姑娘一天比一天少，最后医生的诊所就那么关门大吉了。

闺女在三流大学依然没有荒废学业，考到了国外的某个一流大学，全额奖学金。走的那天，闺女敲开了医生的房门。看到闺女进来，医生慌乱的将一地的小黄书踢到角落。医生还没反应过来，闺女就褪掉了宽大的浴袍，湿漉漉的头发合并少女的躯体紧紧的将医生搂抱。

医生闻着少女独有的芬芳，一时失神。半晌，回过神来给了少女一个巴掌。医生离开了，少女抱着手里的《源氏物语》裂开嘴角笑着，一滴眼泪划过，淹没了这挣扎的笑容。

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少女拿起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放声大哭，一手在床头的抽屉里找到几张存折。存折的密码是闺女的生日（农历的和阳历的加一起）。

闺女在国外的每个月医生都会打电话，独独到了闺女回国那个月电话停了，欠费了。

回国。接闺女的是一个帅气的小伙，不见医生。

小伙是医生花四年时间找了十几个患艾滋病的男孩子中最靠谱的一个。医生知道闺女喜欢自己，那本《源氏物语》医生背着闺女也曾偷偷看过，原本只是为了更加了解闺女，不曾想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医生的道德束缚被这本书彻底解开，医生发觉原本高高在上的那份对闺女的爱并不是那般纯粹。但是医生又分明知道自己不能爱，医生已经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而闺女还没有。

闺女患有艾滋病没人知道，但是闺女自己知道。闺女过不了自己那道坎，大学四年拒绝了无数追求者，只是因为那份躲藏至深的善良。闺女不愿意将自己的病散播给一个无辜的人。医生很是了解闺女，因为医生这么多年就是这么想的。

艾滋病与艾滋病的相爱该是毫无保留的，医生自觉为闺女寻到了一份纯洁无瑕的爱情。

医生在闺女回国前一个月就死了，艾滋病。医生死后被老屠夫当儿子一样安葬在村子高高的山岗上，和媳妇合葬。屠夫很是安心，这样自己百年以也算有了香火，不至于后辈上坟时指着坟头骂自己断子绝孙。

没几天，闺女也来到了这个襁褓时离开的村落。

屠夫见到闺女也是惊讶，不料想老鳏夫和媳妇的种都已经张成这般模样了。

闺女在村子里面住下来，粗茶淡饭。拿着医生留下来的钱造福了村里人，把那片烧光的山林慢慢打理起来。闺女在村子里面开了小诊所。诊所虽小，却能诊治各类疑难杂症。一时间小山村变的好不热闹。闺女看病有个怪癖 治病不要钱，只要树。大病医治的在那片烧凸山上种五颗杏树，小病医治的在那片烧凸山上种三颗杏树。这让村里人想起了多年前故去的老郎中。

三年后，百亩杏林长枝丫交错的分布山间，别有一番景象。

闺女去世了，艾滋病。安安静静的埋在医生的一旁。

不知闺女的脚步能不能赶得上医生，还能不能补上那个温暖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