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盆

聚宝盆

八岁盛夏的一天，隔壁村的李阿伯拿着从我家买来的豆腐，神神秘秘地拉着我到井台边的树荫里。

“平仔，听说你家有个传家宝，你可见过？”

“什么传家宝？”我摸不着头脑。

“小孩子嘴真严。”李伯眯着眼半嗔半笑地说。

“你不知道？嗯，大家都说你祖爷爷在山上挖到了一个聚宝盆，只要用手摸摸聚宝盆就会发财。这聚宝盆从你祖爷爷传到你爷爷，现在又传到了你爸爸手里，以后说不定要传到你手里咧。呵，要不是这宝贝，你们家能这么富？”李伯自说自话走开了，留我一个人在夏日的荫凉里出神，并没有立刻体会出他话中的酸味儿。

于是，我一心都在这聚宝盆上了，真想看看这盆长什么样，能不能变出钱来。

趁着爹妈在豆腐坊里里外外招呼乡亲们买豆腐，而几个哥哥姐姐又去镇上卖烟叶暂时没有人来辖制我的空当儿，我偷溜进爸妈的卧室里，翻箱倒柜地将东西都搜罗了一遍，除了爷爷留下来的几枚大洋元，我并没有见到那神秘的聚宝盆。

我耷拉着脑袋走出家门的样子恰好被出来打水的妈觑见了。

“猪食还不曾喂呢，只顾着玩。”妈妈说的话轻而有分量。

我并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神，逃也似的去喂猪了。

晚饭后，爸妈凑在煤油灯下核算今天的收支，爸爸把算盘拨得噼啪作响，妈妈则一笔一划地在账本上记着账目，我在一旁站着看，纵使问问“聚宝盆”的话头几次要从舌尖上蹦出来，都不敢吱声。

爸爸终于注意到了我。

“平仔，做什么站在这里发愣？功课做完了？”

我点点头。

“爹，我想问你点事。”我决定还是要问个明白。

“嗯”。

“大伙儿都说咱家有个啥聚宝盆，可以变出钱来，我想看看。”

爸妈几乎是同时抬起头。

“这孩子，听谁胡说呢！”

“李伯说的，他说咱们家的钱都是靠这聚宝盆呢。”

爹默不作声，妈则拉起我的手，良久才说：“睡吧，别信外头人胡说，那是别人哄你玩。”

第二天放学回来，爸爸拿着一把小砍刀，挑一根扁担。

“爹，去砍柴？”

“嗯，来，换一身衣服，你和我一起上山去。”

从我家后门出发，顺着我家的烟草地和稻田往上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

歇脚时，爸爸指着远处的山问我“平仔，你看这山像什么？”

我站在石头上顺着爹的手指往远处望去，只见一座大山连绵起伏，横亘在大地上，直伸到我看不尽的地方去。在我们脚下，一条小小的山脉，从主脉的一侧缓缓伸展到洼地上，轻轻地拢住了一块土地，只在北边留一个豁口。

“爹，这里很像一个盆。”

“看看我家的稻田在哪里。”

“那不就是。”我指着盆里金海似的稻田。

“烟草地呢？”

“那儿！”

“鱼塘呢？”爸爸好像故意在考我。

“这里，爹，咱家的东西都在这盆里呢。”我说。

爸爸笑了。

“很久之前，你祖爷爷只身一人从福建逃荒来到梅州，跟地主家做长工，卖苦力一辈子才建了一间小茅屋，买了这一块荒山，”爸爸指着我家那片绿油油的烟叶地说。

“后来你爷爷把单间小茅屋加成三间小瓦屋，我和你叔叔们一起又在这山坡上刨开了一大块荒地，春天种甘蔗，种茶叶，种包谷。冬天又种萝卜白菜。嘿，那萝卜可真大个儿！挑到集市上一个上午就卖个精光。”爸爸脸上满是自豪。

“现在，咱家又承种了三十亩的水稻田，这里的水土好，米也好，豆子也好。眼看稻子就要收上坡了，你妈又忙不迭开起了豆腐坊！眼看这日子是越过越好咯。平仔，你把爹的话记心上：做事要舍得出力气，勤快的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呵呵，我们家呀，全仰仗着这块宝地，你祖爷爷真个是捡到宝了！”爸爸絮絮叨叨讲了一通故事。

天快黑了，我拖着柴火随着爸爸下了山，而心中的疑惑早被山风吹散，飞到天外边去了。

我找到了我家的“聚宝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