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辜负与被辜负，才是人生的常态

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时候。

1、

“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号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这是事实，你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

因为这句话，苏丽珍记住了有点莫名其妙却又俊俏异常的阿飞，爱上了这个多情又淡漠，亲切又若即若离的浪子。

苏丽珍是一个典型的清秀佳人，喜欢穿棉麻质地的长裙，含蓄柔和如同一块温润的玉石，阿飞和她在一起的光景缠绵悱恻，连光线都温柔下来了。

苏丽珍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以为和所爱的人必定是天长地久的，但阿飞一直不肯说，不说从前也不说未来，态度永远是那样暧昧的若即若离。

于是，苏丽珍趁着表姐要结婚的时机，表示想要搬去与阿飞同住，阿飞同意了，苏丽珍接着又问，阿飞会不会和她结婚。

阿飞当然不会，他可以和苏丽珍住一起，却不能和苏丽珍结婚住一起，甚至苏丽珍有了想要结婚的意向后，他马上就逃离了。

“你会不会和我结婚？”

“不会。”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我还是想搬来和你一起住。”

“我不会和你结婚。”

“不结婚也没关系，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你能容忍一刻，难道你一辈子不结婚？”

你看，这就是阿飞，坦率得甚至连敷衍一下都不愿意，叫人爱也叫人恨，这种人就像春天里的风，看似温柔无限，实则冷酷如冰，当你还沉醉其中的时候，他毫不留恋就已远去。

阿飞骨子里是自恋与颓废的，所以他可以一个人对着镜子投入地跳舞，却无法接受一份世俗的爱情，这样的人，天生是要祸害好姑娘的。

2、

在离开苏丽珍后，阿飞遇上了咪咪，因为一对珍珠耳环戏剧性的邂逅，两人之前荷尔蒙相互吸引，水到渠成的在一起了。

咪咪是与苏丽珍完全不一样的人，她大胆泼辣，爱穿漂亮鲜艳的吊带裙，整个人如带刺的玫瑰，热情洋溢充满活力。

阿飞却是咪咪的宿命，她爱他热烈而卑微，就算穿着漂亮的吊带蹲在地上抹地板也不介意，甚至对阿飞说，你没钱的话，我养你好了。

但阿飞依然离开了，无论咪咪爱得如何卑微，如何一退再退都不能令他停驻，他离开前甚至连招呼都没打，把爱车交给好友，就只身一人离开香港。

面对苏丽珍和咪咪的痴情，阿飞是有意无意若即若离的挑逗，一旦发现对方真正爱上自己却退避三舍，他宁愿放浪形骸游走在不同的女人之间，也不愿意停下来。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这一辈子不知道还会喜欢多少个女人，不到最后他也不知道最喜欢哪一个，爱情于他只是途中偶尔经过的风景。

但阿飞又是一个内心极其复杂矛盾的人，薄情之下又藏着情深，他游戏人生，但却会在离开香港前将车送给好朋友歪仔，直至死前依然记得与苏丽珍的那一分钟。

他在异国的列车上，半开玩笑地对暗恋苏丽珍的超仔说：

如果你有机会再见到她，帮我告诉她，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样，对大家都好些。

阿飞深知，像他这种永远无法为一个人停留的人来说，对苏丽珍而言，最好的话不是我爱你，而是我不爱你了，我甚至不记得你了。

3、

可能我们都会觉得苏丽珍和咪咪是里面最大的悲剧人物，毕竟她们付出的真心实意都付诸东流，悲剧源头就是这个什么都无所谓的阿飞造成的。

那阿飞的悲剧呢，又是谁造成的？是生了他却抛弃他的生母，还是为了每个月50美金养大他的养母？

他自小与养母生活在一起，养母又是私生活混乱的一个交际花，如果就这样也就罢，偏偏他发现了，原来养大自己母亲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从一出生就被亲生母亲抛弃，他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大概就是这样形成的吧。

当他在襁褓中被交给一个陌生而冷漠的女人时，一切与生命有关的意义统统被切断，他就像一只没有脚的鸟，只能不停地飞翔，不停地寻找。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飞，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一生渴望的爱是被遗忘的母爱，但生母视他为人生的污点，养母只是把他当作每个月收入的来源，当他以后再遇见别的女人，那颗空洞的心早就不会爱了。

因为生母的抛弃，养母的轻视，阿飞其实是自卑的，自卑又使他通过声色犬马、浪荡不羁来掩盖内心的孤独。于是，他为自己营造了一个彼岸，一个爱他的生母，一个最后的乐园。

当最后，连这个幻想中的彼岸都破裂的时候，他甚至连性命都不在乎了，故意去抢非法护照惹怒黑帮，故意让自己走上逃亡之路，直到最后他浑身是血躺在列车上才终于肯承认：

 “以前我以为有一种鸟，从一开始飞就可以飞到死的一天才落地，其实他什么地方都没有去过，这只鸟从一开始就已经死了。”

年轻时我们总以为，王子一定会爱上公主，坏人一定会有报应，我们总以为，付出一定会有回报，阳光总在风雨后。

王家卫借着阿飞将生活那副面纱狠狠地撕开，原来辜负与被辜负，背叛与被背叛都是真实的，付出却收不到回报，渴望爱却不会爱，才是人生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