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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好人会有好报的,山哥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生活最后过成了一地鸡毛,好好的一个饭馆让他给弄倒闭了。
越不明白越想,越想手里酒就越苦涩。但山哥还是脖子一仰,一杯二锅头下肚。火辣辣的,烧着胃,两眼滚着泪花地望着惨兮兮的饭馆,莫名一阵难过。
山哥喜欢喝酒,酒喝得多了,就到处乱跑,山哥的爹娘来了也拦不住,谁拦着他就骂谁。开始山娘还想拦着,被醉酒的山哥推了个趔趄,在炕上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山哥愧疚不已,但没过多久又恢复成特别好说话的样子。山哥是个好人,热心肠,在这一条街是出了名的。只要见过面,有困难和山哥张口,他就没有不应的。
街东头的巧兰就在这时闯进饭馆,风风火火地给自己倒上一杯,说:“山哥,来,我敬你一杯。”山哥狐疑地和她碰杯,狐疑地看着她的笑脸。“有啥事,说吧。”巧兰的笑更甜了:“山哥,您这饭馆也不干了,桌椅板凳就卖给我吧?”
原来是这意思,山哥恍然。
“行啊,你要有用就拉去,一套六十块钱,折旧价给你,都拉走。”山哥眼睛落在了那些桌椅板凳上。一张圆桌带四把椅子都是实木的,在二手市场少说也得上百元,当初可是他和老婆,为了省点卸货钱,汗流浃背地干了两小时,才把它们归置好。
“山哥您人这么好,再给算便宜点儿吧!我最近周转不开,还想找您借点呢。”巧兰假装困难但眼中闪着精光说。
“哦,行吧,拉走拉走。”一句人好,让山哥不好意思和她讨还还价,心想着都是熟人,可能巧兰会给凑个整数抹去零头,没必要谈得太细伤了情面。
“就知道山哥人最好,我这就叫人来拉走。”巧兰如同撒娇般声音明媚,一阵风似的转身就消失了。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两个工人开着辆客货车,把桌椅快速装上了车,速度快得大有土匪进村之感。一共六十套桌椅,临走有一个工人给留下两千块钱,说是桌椅钱。
“这数不对吧?六十套桌椅怎么才给两千呢?”山哥问。“这我就不清楚了,巧兰说和你说好了,就是这个数,你有问题直接找她吧。”工人启动了车,一溜儿烟开走了。
留下山哥站在凌乱的店里,回想刚才与巧兰的对话,越琢磨山哥心里越不是滋味儿。他是答应了给算便宜点儿,可这已经不是便宜“一点儿”了吧!他有心去找巧兰说道说道,但转念一想的确是自己先答应了的,这时候再找上门显得太小家子气,只能自己暗叹吃亏。
“这条街上就特么没一个好人!”山哥心里暗骂。
饭馆倒闭后,山哥待业了一段时间,他每天出去转悠,寻找有没有什么别的赚钱机会,刚巧在街角遇到二刚。二刚在附近开着一个小型儿童游乐场,赚没赚钱不知道,反正是经常向山哥借钱。有时是两三百,有时是一两千,但从来都是有借无还。
山哥心思一转,在街口拦下二刚,一通寒暄之后,准备提还钱的事。二刚却要拉着山哥去喝酒,山哥想起自己的钱就是在喝酒的时候被二刚借去的,这回说啥也不肯去。
可架不住天公作美,九月的雨来得太是时候,带着些凄凉的秋意,山哥被二刚拉进小馆子避雨,边喝边聊。酒喝到了兴头上,二刚微眯起眼睛,笑得一脸谄媚。
“山哥,知道山哥是个好人,兄弟我才敢开口,最近手头紧,你再借我两千块钱呗。这次真有急用,最迟月底,到月底我肯定连之前欠的那些一并还上。”二刚举起右手中间的三根指头,打了声酒嗝,发誓带保证地说。
山哥虽有几分醉意,心中却腹诽:“你特么能还钱,鬼才信你!”
见山哥犹豫不说话,二刚有些急了,他知道如何做能够让山哥开口,便大声嚷嚷道:“山哥你真是好人,我借两千你非要借我三千,兄弟我不是那样的人,两千就够了。”下雨天,小馆子里也挤进来不少避雨的人,加上酒精的作用,二刚的声音有些大,惹得周围不少人投来崇拜的眼神,山哥在酒精的作用下飘飘然,我是个好人。
“我这就给你嫂子打电话,让她给你送来!”山哥摸出电话,迷迷糊糊地拨出号码。
山嫂一听就知道,这个男人是又喝大了。看看外面已经擦黑儿的天色和时大时小的雨,再看看自己挺着七个月身孕的大肚子,山嫂有些为难,最后还是长叹了口气,披上雨披,骑上电动车给山哥把钱送出去。
她太了解山哥,如果不借钱给他那些所谓的兄弟,山哥会想法设法去凑钱借。可儿子小东却不乐意了,山哥答应给他买个笔记本电脑,可迟迟没有兑现,眼见着开学就要用电脑,又得知山哥把钱借给了别人,小东彻底爆发。
“你一喝上点儿酒,别人给你说两句好话,心里就没数了,笔记本我开学要用呢,你不给买也就算了,家里有几个钱你不知道吗?你还好意思借给别人?充什么好人?”小东劈头盖脸的质问,像一把把飞刀,快准狠地直插山哥的心窝。
山哥最听不得的就是谁质疑他做好事,更何况这是从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嘴里说出来,一股邪火就直往头顶上窜。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抬手“啪”的一个大耳光就扇在了小东的脸上。
从小到大,山哥从来没动过小东一根指头,这让小东措不及防的耳光把一家人都惊住了,房间里静得听不到一点声响。
过了半晌,小东红着眼睛,恶狠狠丢下一句:“你就知道对别人好,别人说你两句好你就飘了,你看不见家里的窘迫!”小东愤怒地跑回房间,把房门摔得“砰”的一声响。
这一声响就像响在这个小家攻坚战的第一声炮响,彻底打乱了山哥自以为牢固的阵脚。
“你喝多了,拿孩子撒什么酒疯!”山嫂拖着笨重的身子指着山哥的鼻子尖儿。结婚这么多年山嫂都没怎么和山哥红过脸,她在心里认可山哥的确是个好人。
山嫂的父亲突发脑梗住院,娘家弟弟还在读大学,是山哥跑前跑后,住院费医药费垫进去十几万。可等老丈人出院,丈母娘只字不提钱的事儿。山哥连和外人都不好意思提还钱的事,和家人更是不好提,更不用说跟丈母娘提。这事儿就这么在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下模糊过去了,黑不提白不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山嫂的舅舅给儿子娶媳妇儿买楼房,差五万块,舅舅张了嘴借钱,山哥没多说什么,很痛快把钱借出去了。第二年舅舅出了车祸,瘫痪在床,舅舅家儿子也绝口不提还钱的事儿。
前段日子山嫂的大姨夫生病住院,表弟远在外地一时赶不回来,也给山哥打电话,让山哥帮忙照顾几天。其实山嫂表兄弟有好几个,但大家都忙,就刚好山哥的饭馆倒闭了,待业在家。
山嫂感念于山哥对自己家人的诸多照顾,有些小的矛盾都选择了隐忍,极少对山哥发脾气,山哥也的确对她对孩子对这个家好得没话说,可山嫂就是越来越无奈。她感觉山哥的好是对所有人都好,而不是单单对这个家。
“好大一棵树,任你狂风呼——”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及时终结了山哥像要溺水般的窒息,把他拖上了岸,山哥回神儿边接起电话边往门外走。
“喂,山哥,你快开车来一趟,我车撞了,我在海西街滨河路口这儿的派出所。”电话是常来山哥饭馆吃饭的一个开出租车的兄弟大成打来的,山哥本想说自己下午喝了酒,不能开车。
但一想这兄弟是外地人,在这里没什么亲戚朋友。这会儿虽然已经夜里十一点,经过刚才家里的一场风波酒早醒了,最后还是去了。
“山哥,你可算来了,我车被交警扣了。想了半天,也就只有打电话给你了。”大成有些丧气地说,“真倒霉,还没拉上活儿呢!取保候审需要交一千的押金,山哥,你知道这大半夜的,我媳妇儿胆小,你先帮我垫上?等我赚了钱马上还你。”
“嗯。”钱钱钱,又是钱。山哥觉得有些累,不想再多说什么,交了钱办完手续把大成送回家去,谁知返回时的一个十字路口遇上交警大查,一口气吹了出去,酒精含量70,拘留至酒醒。
“吊销驾照,罚款一千!”交警面无表情地开着罚单。
这时,铃声又响了起来,山哥不想接,掏出手机一看是家里的电话,连忙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小东焦急又带着哭腔的声音:“爸,你在哪儿?妈妈突然说她肚子疼,你快回来,快点!”
“警察同志我老婆可能要生了,钱包押在这儿,我得赶回去!”山哥说完也不管交警听没听懂,拔腿就跑。山嫂进了急救室,山哥才觉得双腿发软,瘫坐在急诊室门前。
“好大一棵树,绿色的祝福……”手机铃声响了半天,山哥恍若未闻。“干嘛呢?不接电话就挂掉,别在这里吵。”一个路过的护士喝斥了一声,才把山哥惊醒。
山哥按下接听键的时候,急救室的门也开了。
“你是病人家属?病人情况有些危险,需要你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个字!”一个医生拿着手术同意书向山哥边说明情况,边递过来笔。
“喂,山哥吗?我车陷进鱼塘码头这儿了,你过来帮忙拖出来一下呗。我一哥们说你就住附近,他说你人特好,有事儿求山哥准没错!”电话听筒里一个陌生人的声音传来。
“我这会儿没空!”山哥有些不耐烦地对着电话回了一句,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干脆地拒绝别人的求助,心中少了平日里那种不帮忙就愧疚的不适,反而生出了几分理直气壮。
“大不了给你钱,谁还没有个困难时候,你就跑一趟,随你说个数。”对方说。
“你给十万,老子现在也没空儿,听懂了吗?”山哥愤怒地咆哮完,准备挂掉电话。他不知道是因为对方和他提钱他才愤怒,还是因为电话打的时间不对他才愤怒。
“这个烂好人,今天是抽了什么疯!”听筒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出,是二刚。
“你不是说你这个哥们是个好人,就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是好人啊!好得有点过分而已,错生在了这个时代,要不得是第二个雷锋,哈哈!”
听筒那边的笑声越来越小,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远去,山哥有些想笑,在这并不合适的场合,心中暗骂了一句:“好人!去他娘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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