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山间走兔,林间睡狐,夜莺啼血。
离开云州城的第五日,上官罪二人择了一处山脚的破败山神小庙落脚。
白炼熟练拿出一张低等引火符,将一堆收集来的枯枝点燃。
然后又把处理好的两只锦鸡架上,慢慢翻烤着。
一路走来,白炼发现,这位上官郎一身修为没得说,那叫一个杀伐果决。
江湖阅历那也是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经得起任何检验。
唯独在生活自理上,每每想到这,白炼就觉得暗夜死神的高大形象,开始有些掉灰,颇有慢慢崩塌的倾向。
“我说上官,你不饿吗?”
“有点。”
“我也有点。”
走了一段。
白炼又问道:“上官,你饿了吗?”
“嗯。”
“要不咱找个地弄些吃的?”
“干粮午时那会就吃完了。”
“这山间野味随便搞点,填填肚子也好啊。”
“我不会。”
“嗯,嗯?啥?”
打猎,对于上官罪来说就和收割人头一样容易,抓两只锦鸡不过片刻时间。
但是要让他做吃的,行走江湖,还是亡命天涯,他居然连个火折子都没有,火石也不带。
T^T
按他的话说,他只杀人,不放火。
这简直……
还好,带了个篆符师上路,低等引火符貌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于是,白炼在炼器,篆符和医术之外,又就多了一项厨子的技能。
第六日,白炼挑了棵属于他的树坐下,逃命的日子里,只有这棵属于自己树让他能找到一丝慰藉。
因为能够坐在树下的时候,都是安全的,可以放松休息的时候。
一如既往地翻烤着锦鸡。
“我说上官,这山林里只有锦鸡吗?还有没有其他的?你就不能换种猎物?兔子野猪也行啊。”
“好。”
一边烤着锦鸡,白炼看到上官罪坐在自己的树下,拿着黑刀在专注地削着一根根手指头般粗细的树枝。
好奇之下问道:“上官,你削那些签子干嘛?”
上官罪一边削着树枝,一边说道:“君御府里带出来的那套袖箭,破体针,还有短匕都用完了,弩箭还有他用,往下只会更麻烦,我得提前准备些暗器和远程兵器。”
听到这话白炼不乐意了,你这是埋汰谁呢?
跟着个炼器师出门,还要削木签当暗器?什么叫都用完了?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锦鸡也不烤了,一把扔在旁边的枯枝堆上,白炼起身,拍了拍身上,提起那只刻满奇怪符文的木盒,来到上官罪跟前。
只见白炼在木盒顶端一个铜色圆盘上左转转,右拧拧,“咔哒”一声,木盒的盖子应声弹开。
白炼将手伸入盒子里,左摸摸,右摸摸,终于摸出了一套袖箭。
将之递给上官罪,同时说道:“上官,有些话我得跟你论道论道。打今个起,无论你是杀人,还是放火,这是武器,暗器,针,弩,剑,刀什么的,都别给我省着。但咱也有个条件,你也别盯着什么武器顺手就用什么,就像那锦鸡,再鲜美,吃多了也腻不是?所以到时我也给你换换花样,你可不得挑肥拣瘦。”
“有了这些装备,那还用跟人掰命?那多掉价啊,我这炼器师多掉价啊?”
在上官罪打量的眼神中,白炼接着摸啊摸,摸啊摸的,又摸出了两柄折叠短匕。
两筒寒星破体针,外带几颗掌心雷。
等到再次把上官罪全副武装起来,白炼满意地点了点头。那眼神,就像情郎在欣赏自己心爱的姑娘一般。
“要是真跟人掰上命了,我是说万一啊,受了伤什么的,也没事。”
“吶,这是金疮药,这是治疗内伤的,这是强健体魄的,这是僻毒的,还有,还有,这是凝神醒脑的。”
说着,白炼扒拉出一堆的瓶瓶罐罐,全都摆在了上官罪面前。
心想,你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啊,你要是没了,我去哪再找条这么粗的大腿帮我晋级天级啊。
上官罪却是看都不看,目光直溜溜地盯着那个放木盒。
白炼赶紧一把抱住木盒,就像抱住自个小媳妇一样,“这个不能给你,想都别想。”
于是上官罪不再理他,走到篝火边上,把锦鸡架了上去,学着白炼的手法,不停地翻烤着。
“别翻那么快,都还没烤透呢你翻啥?!”
“别愣着啊,焦啦,焦啦,赶紧翻面啊!”
于是乎,“算了,您让让,还是我来吧。”
是我天真了,怎么敢劳烦你动手呢?都怪我,都怪我,工具人就该有工具人的觉悟。
到了第十日,上官罪二人终于走出了云州地界,来到邕州下辖的一座县城,庆远。
这两三日里,仍旧时不时有人伏杀或是堵截,各种千奇百怪的刺杀方式也彻底更新了白炼的三观,让他觉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还得要躬行啊。
以前窝在屋里脑补的那些各种沙场江湖厮杀,跟如今切身经历比起来,真不可相提并论。
所以一路上他都拿着个小本本,上官每次出手,他都会龟缩在一旁看着。看着看着,有了感悟什么的就随手记下来。
更多的,还是记录上官用了什么武器,用了多少数量,每种武器之下死了多少人,以此来评估自己距离晋升天级还差多少条件。
刚开始的追杀,多还是一些独来独往的江湖客,也偶有搭把手的,三三两两。
到了后来,居然出现了相互搭伙,组队而来的。
这不,眼前通往县城的官道上,两伙人早已等候多时。
其中一伙三人,号称龙岗三枪,人手一杆夺命锁喉枪。
另外一伙七人,号称鹿山七狼,用的武器五花八门。有金丝环刀,子母剑,离别钩,铁锁飞镰,狼牙棒。还有两位,用的武器那叫一个怪,就连身为炼器师的白炼都眼生得很。
想来是祖传的手艺吧。
好家伙,整整十人,反观自己这边,上官罪单手持刀,一步步地向着三枪和七匹狼走去。
第一步迈出,有点萧索的孤单背影,让白炼忍不住有些担忧。
第二步,一种慷慨赴死的悲壮涌上白炼心头。
第三步,第四步,白炼这样的弱鸡都能感觉到上官罪身上气息的变化。
等到迈出第十二步,一种举世皆敌,我自横刀的狂暴气息以肉眼可见的态势萦绕在上官周围。
再看三枪和七匹狼,在上官霸道气机的冲击下,体内流转的气机突然有了短暂的滞塞。
但是上官罪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杀了过来,十人不得不咬牙迎上。
似是事先已有约定,七匹狼当中六人近身缠斗。
三枪和使飞镰的那头狼游走外围,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凭借武器的长度优势和刁钻的时机选择,多次阻断了上官连续进攻。
上官手上一柄黑刀武得密不透风,在被长枪和飞镰几次切入干扰之后,他立即变换了策略。
脚下步幅缩减,频率提升,身形一下提升了数倍。手上出刀速度也在节节攀升,已不再追求大开大合的硬刚,每每一击则退,马上调整走位,来回游走在众人之间。
走位被封,实在避无可避之下,上官也只有凭借软银内甲的防护和自身武夫体魄硬接杀来的兵器。
等到三枪和七匹狼渐渐适应了上官的速度和步伐之后,借着挥舞过来的狼牙棒之力,上官在身形倒飞之下,以一个不可思议地角度扭转了腰身,脚下一点,向着身后刺来的长枪爆射而去。
速度瞬间达到了极致,远处的白炼已经根本看不清上官的动作。
一刀斜劈,格开长枪,顺势将持枪人的一只手给斩断。
腰间一沉,然后又是斜向上的冲撞,上官黑刀贴身,直接撞入敌人怀里,自腹部到肩甲,一刀劈开。
血箭还未喷出,上官又已来到持子母剑的人身前,先是选择一刀硬刚双剑,以绝对碾压的臂力弹开敌人双手。然后又是同样的腰间一沉,低身绕道敌人身后,同时一柄折叠短匕不知何时出现手中,从肋下刺入心脏。
不过眨眼就已倒下两人,场中剩余八人压力瞬间剧增。
不等他们有任何缓冲调整,上官直接祭出一筒寒星破体针,三击连发,九十九支银针直射狼牙棒大汉面门。走的是一力降十会路子的大汉反应不急,脑袋瓜子被银针洞穿而过,带出数十条血线,在大汉身后溅了一地。
至此,这场厮杀已变成了一边倒的态势,等到最后,上官用“咻咻咻”的三支袖箭结果了最后一人,官道另一头的白炼早已是看得激情澎湃。
手中的小本本笔走龙蛇地写满了一篇又一篇。
残阳如血,赶在城门关闭之前,上官二人终于进了庆远县城。
出了云州,用上官的话说,猎杀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往后也就没必要再借山林掩护。
但是在他的要求之下,白炼还是用一块麻布将身后的木盒给包裹了起来,毕竟那纷繁的符文太过显眼了。
县城一座小酒馆里,风餐露宿多日的二人难得的可以坐下来喝口热茶,歇歇脚。
等着店小二上菜的间隙,白炼翻出小本本,开始复盘整理刚才的那场战斗。
上官郎暗夜死神的名号,暗夜在前,说明融入夜色,那才是真的死神。
可是刚才得那场较量却也是一场无可挑剔的战斗。
当中,从一开始,上官就崭露出了舍我其谁的王者气势,让自己的心态立于不败之地。
接触伊始,虽然处于被动,却能迅速洞悉对手间配合的漏洞,临阵机变,诱导敌人步步踏入自己设定好的节奏陷阱。
护具强度和对手出招力度均在临阵算计和控制之内,各种武器应用更是如臂指使。突然提速,从斩杀第一人起,便是永无止尽的狂暴杀机,直止最后一个敌人倒下。
兴致勃勃地总结了一番,白炼却是发现了上官罪一个很不好的优点。那就是不管是不是一击必杀,他都会有意无意地进行一些补刀。
虽然不也是每次都这样,但是补刀的痕迹依旧过于明显。
就比如,“咻咻咻”,明明第一箭已经没入敌人眉心或是后脑,后边两箭,一箭心脏,另一箭防止一些人天生心脏位移。就算不位移,摧毁肺部也是一种致命伤。
这是经过多少江湖毒打才养成的强迫症啊?敢情这位上官郎还是个败家爷们?
不行,改天得和他论道论道。
酒足饭饱,上官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略带伤感地看着窗外夜色,颇有睹物思人的滋味。
白炼也是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肚子,瘫靠在椅子上。
颇有眼力见的店小二赶紧端了壶热茶过来,给两位客官将茶杯斟满。
“二位客官可还需住店?咱酒楼里还留有两间上好的厢房,如果需要我这就给二位则安排去。”
上官罪回过神,示意地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那二位爷,您们看是不是先把这饭菜和酒钱结了?”
虽不是狗眼看人低,但是做生意一码归一码,顾客也挑不出什么理。
意想不到的是,只见两位虽然风尘仆仆,但仪态尚佳的客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同时说道:“我没带银子。”
这尼玛!
还没等店小二先开口,白炼就已经暴走了。
“好你个上官,好家伙,你出来江湖处处人前显圣,还是散心来了?除了一身装备啥都不带。”
“哦,不,装备还是我给你的。敢情把我带出来就是为了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现在还让我掏钱!你算的哪门子江湖高手!你的节操呢?”
要不是打不过你,我非得……
“噌”,黑刀出鞘。
瞬间消停了,白炼只得从木盒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小瓶用来篆刻符文的金粉拿来支付。
江湖变态,人心险恶啊,我这善良的少年郎被人白嫖了啊。
T^T
还那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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