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当我在念叨着木心先生的《从前慢》，羡慕他老人家的那份才情时，我突然发现那串带着小驴玩偶的钥匙找不到了。

这让我不再有心情去琢磨这首诗的韵味，我得赶紧回到生活的苟且，去找我的那串钥匙，否则我是开不了楼下的那辆九手自行车的，这会导致更加严重的后果，那就是早班迟到、奖金被扣。

我一直认为是媳妇儿拿走了那串钥匙，因为昨天下楼的时候，她没有带包，而是让我背着自己的包揣着钥匙。电梯卡就在那串钥匙上，我抱着孩子，空不出手来，电梯是她刷的，所以我可以肯定地认为那串钥匙就在她手里。

大家就会问了，冬天的夜里这么冷了，你们出去干什么，是不是有病？

这事儿还真是让你们猜着了，昨天晚上孩子拉肚子，一家人带着他赶紧去看医生。那孩子一路上不住地闹，直到在肚脐上贴了膏药。为了哄他不哭，我们一家人又转到玩具店，最终他在小黄人、汪汪队、小猪佩奇中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好像还是选择了那只猪。

最后经过超市的时候，我们又进去了，因为商家现在忙着准备过圣诞节，他看中了那些五彩缤纷的气球。由于我家和此超市长期以来良好的合作伙伴关系，营业员小姑娘给了他两个大气球，这才回到家。

回到家以后，又开始闹，还是不舒服。之前孩子有过肠套叠的经历，这让我们一家人足足担心了好几个星期，茶饭不思、无心睡眠，直到我联系了省城的导师去了专业性的儿童医院做了最细致的检查，确认无误之后，我才觉得吃饭还是有香味的。

这次肚子又不舒服，吓得我们一身冷汗。他哇哇地哭，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拉……拉……拉粑粑……”，结果裤子还没脱下来，一股臭气就扑鼻而来，从这堆粑粑的呈现形态上来看，这小子是积食了。这堆粑粑就像暗褐色的烂泥巴、呈流体状、有臭鸡蛋的味道。

很明显这是消化不良的症状，这些便便肯定不是新鲜的当天排泄物。据我长期对粑粑的深入研究，一般的粑粑根本没有那么臭，它们一般呈长条状，稍微带点黄色，气味儿有些淡淡的刺鼻，这是最好的便便，说明孩子身体发育良好。

孩子这次拉的是宿便，就是寄存在肠道壁上的便便，或许还是前几天的。等他拉出来之后，我就开始给他洗屁股，先试水温，然后慢慢擦拭，就用手，因为相比于毛巾，皮肤更有温度和感觉。他蔫在那里，双眼发直，拉肚子确实是件非常耗费体力的事儿。

我看了看他，没怎么说话，回到厕所开始洗他的粑粑裤子。首先用手将成块的粑粑搓掉，然后稍微用水冲洗，再然后用废弃的牙刷刷掉便便。之所以是用废旧牙刷，一个是用过的牙刷，毛很柔软，不容易刷坏婴儿的裤子，这样可以减少孩子皮肤和裤子的摩擦系数；另外一个是接触面积小，好操作，孩子的裤子很短，用大人的鞋刷子，不光不卫生，还不好捯饬。

当然用牙刷刷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在废物利用的基础上可以防止大量的粑粑渗入裤子本身，减少了残留的细菌。这点大家可以尝试，并向我学习，但是一定不要学我媳妇儿，要说这娘们儿，早就该换了，可是我没那个狗胆！这娘们儿每次用来刷便便的牙刷都是我的，昨天晚上也是，“小鱼，你用哪个牙刷刷的牙？”

“紫柄黑毛的那个。”

“你咋不早说？我还想用这个刷便便呢！”

“你妈！”我这句话刚想从狗嘴里吐出来的时候，突然看见了在我身边的岳母，于是又深深地咽了口唾沫，硬硬地使出洪荒之力憋回去了。只是简单地说了句，“滚！你怎么不用你自己的？”

在我把孩子裤子刷洗了三遍之后，意犹未尽地又摩挲了下，闻了闻，发现不是那么臭了，才把裤子轻轻地放进了洗衣机。

现在是中场休息的时间，我在沙发上躺尸。

大约在二十分钟之后，孩子又开始炮火连天了，依旧是哭喊着“拉……拉……拉粑粑……”，这次和上次一样还是拉在裤子里了，这不能怪他，因为宿便喷射的速度实在太快，让他猝不及防。

我生无可恋地继续重复上面的动作，不过这次相对来说还要好一些，便便的颜色、味道和流体形态依旧没有改变，但是排量增添了不少，这让我感到狂喜，悬着的心稍微落了下来。

根据王大夫，也就是我现在想换还没有换掉，或者一辈子都换不掉的那个女人，我的发妻。根据王大夫多年的儿科临床医学经验，这说明宿便已经排得差不多了。刷便便，洗裤子、闻气味、放洗衣机……然后看着孩子，依旧在沙发上躺尸。

我曾经是多么羡慕我儿子啊，躺在沙发上，翘着小脚丫，左手面包加水果，右手玩具跟牛奶，电视里还播放着人家喜欢的动画片。我曾经这么认为，我根本就不是他的爹，他就是我的爹，所以有时候我还会醋溜溜的喊他一声，“小爷，您辛苦。”

可是事实上呢，还真不是那回事儿，谁的日子也不容易啊，拉个肚子哭得死去活来、感觉身体被掏空，或许我本不该羡慕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

现在我给媳妇儿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她忙，接了也说没看见。我焦头烂额，翻箱倒柜，终于在快要崩溃的时候找到了那串钥匙。

我开始羡慕以前出门就能摸到钥匙的日子。这或许就是平凡日子中最平凡的一幕，身处幸福，却浑然不知，就像一直在抱怨找不着一双好鞋子，却突然看到了一个没有脚的孩子。

2

如果说平凡人的日子不好过，那我们就来看下成功人士的生活。

去省城学习的时候，我见过太多的成功人士，我羡慕他们。唐教授是我的导师，在省城两套房子，事业有成，家财万贯，随便写一幅作品，追求者就趋之若鹜、争相竞购。

我觉得他很幸福，羡慕他，“唐老师，我真羡慕你啊，名利双收、呼风唤雨，多么好啊！”我谄媚地拍着马屁。

“小鱼，没有那么好了，你看到我的头发了么？现在是秃顶，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说着，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张前些年的照片，英姿飒爽、满头乌云，他指着照片对我说，“看，这是之前的我，帅吧！”

“帅！”虽然言不由衷，但还是说得斩钉截铁，因为照我还差那么一点点。我又问，“那是怎么回事呢？”

“别提了，那些年你嫂子甲状腺查出了问题，做了很大的一次手术，很长时间没有缓过来，非常虚弱，离不开人，我得天天照顾她。老娘年龄大了，孩子还上学，外人又帮不上忙，可把我愁坏了。”

“唐老师，你真是好男人啊！”

“凑活着混吧，人们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你嫂子病的时候，我闺女又查出病来了，也很严重，那时候好在她上了大学，尽管休学休了很长时间，但对于功课还算上心。我们一家三口，一下子躺在病床上两个，这心里的滋味儿苦极了。”他有些哽咽。

我没说话，他继续讲，“那时候我都快五十了，整天单位医院两头跑，都没有时间回家，好几天才洗回头。去医院不好停车，我就挤公交。”

“您还挤公交？”

“嗯！因为即便堵车公交也比开私家车快，有一天我上公交车的时候，突然一个大学生给我让座，'大爷，您坐！’我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才多大岁数啊？可是我实在太累了，然后就坐下了，我看着反光镜里的自己，前额秃了，头发灰白，身形佝偻，真是个老头儿了。两行老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我扭过头去，不再说话，那个午后太阳很暖，但是屋里的气氛冷到了极点。为了不让气氛过于尴尬，我出去到了露台，吸一支烟，抬起头，吹着淡蓝色的烟气，慢慢看它们飘远……

3

唐老师还好一些，可是齐处长和文主任就不那么幸运了，虽然他们混得比唐教授都好。

齐处长和文主任都是业界的大咖，一个是小提琴国家一级，单位的业务负责人；一个是数字媒体的领军人物，古玩界的高手。我和文主任交好，从他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我一眼就能认出海黄、酸枝、崖柏、金丝楠、红木……的本事，都是他教我的。我觉得他是我见过的最有趣、最厉害、最专业的玩家，随便拿一串珠子出来就是价值上万的那种，还能说出产地、年岁、上色和如何把玩。

我觉得他很幸福，我羡慕他，“文主任，你可真是一把好手，玩什么都行，那么讲究？真羡慕你！”

“小鱼，我还羡慕你呢，有那么个大胖小子。”

“啊？我就是个穷小子，你羡慕我干啥！”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抽了根烟。

我也没说话，隐约感到气氛不对，扯个淡，就溜了。后来和唐老师聊天才知道，文主任四十六了，一直没有孩子，夫妻两个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原因。

前两天他来我办公室玩，跟唐老师两个人在那里嘀咕，大体是想要认领个孩子，但是因为手续不全，想让唐老师找找福利院的关系。

齐处长也是没有孩子，她除了在省馆主持工作之外，还被省府的著名大学聘为荣誉客座教授，据说时薪至少四位数，我也羡慕她，羡慕她的才华、美丽和成就。可是她却在很早之前就离婚了，因为不能生育，据说婆婆还是社会上非常有头有脸的人物。

你羡慕她，她也在羡慕你，你看到她在舞台上绽放的光鲜，却看不到她深夜一个人时委屈的泪水。

生活就是这样，任凭你广厦千间，拥财万贯，忧愁和烦恼也不会因此少了一星半点！举个最简单、最实在的例子，比如吃饭这件天大的小事，最开始温饱都成问题的时候，大家面有菜色、皮包骨头，整天为吃什么发愁？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想吃啥吃啥，大家白白胖胖、腚大腰圆，依旧在为吃什么发愁！第一个发愁是吃不饱饿的，第二个发愁完全是吃饱了撑的。

4

似乎我们都在羡慕着别人，希望能够一蹴而就、一劳永逸。

没结婚的时候，我羡慕人家成双成对地勾肩搭背；结了婚，我羡慕人家祭出萌宝；等有了萌宝，我又羡慕人家怀了二胎。就像同班同学一起去银行办事，一个结婚早，孩子上三年级了；一个结婚晚，孩子还在怀里吃奶。结婚晚的羡慕结婚早的，“您看您现在多好啊，孩子都这么大了！”可是她却忘了人家也是一把屎一把尿地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

之前有一个笔友告诉我她不想活了，我劝她，可是怎么都无动于衷！现在她的一双儿女都长大了，儿子读重点大学，闺女读重点小学，我很羡慕她；她却很羡慕我，认为我没有忧愁，整天可以吃饱喝足之后闲扯淡，因为她老公做生意赔了六百万，以至于深陷泥潭之中无法自拔。

我真的帮不了她，给她出了个最厉害的主意，花几块钱买注彩票，中五百万，再卖辆车，搞定。当然了，如果能够中一千万，甚至以上，那就更好。她觉得不靠谱，我也觉得不靠谱，她就问我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死得痛快些。我所能想到的是《大话西游》里二当家对春三十娘所说的：“你这么关心我，我愿意为你精尽人亡。”

她要揍我，我夹着狗尾巴跑开了，因为我知道她还在乎这些，至少说明她还愿意坚持着活下去，即使再难也能坚持着活下去。

其实我们没有什么分别的，生活都是一地鸡毛，但是我们都不缺胳膊少腿，只要肯卖力气，混口吃喝还是不愁的。但是我们又不一样，因为我们的心态不一样，就像同样面对半杯水，一个会消极地说，唉！怎么只有半杯水，而另一个会积极地说，哇偶，竟然还有半杯水啊！

关键不是你的处境怎么样，而是你的心态怎么样，“心晴的时候，雨也是晴；心雨的时候，晴也是雨”，你问我人活的是个什么？我会骄傲地告诉你，人活的就是个心态！

别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人可以救你，你内心不强大，一切都是徒劳。别相信一个人的生活是一帆风顺的，谁都是一边不想活了，一边坚强隐忍地拼命活下去。也别相信一个人可以永远多么光鲜亮丽，“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的音乐才子朴树突然唱懂了《送别》的时候，依旧会哭得泪流满面、稀里哗啦。

看到了吧，大家都不容易。千万不要去羡慕别人的生活，做好自己，解决问题是最重要的。

就像看着别人在路上开着豪车潇洒飘过，我依旧能够裹着满是鼻涕的大棉袄，骑着我那辆九手自行车，硬是有种驾驶着陆地航母的感觉。

因为我很清醒，豪车是他们的，即使再多的钱跟我没有一毛钱的关系，而破棉袄裹在我身上那叫一个暖和啊。我当然也不会嫌弃那辆九手自行车，因为只有它才可以载我回到那个温暖的被窝。

我很确定，这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