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章
一个女孩儿,站在那里,冷清的月光照着她。
心心念念的人儿还未至,又添几许惆怅。
对她来说,自己这一生未免太过离谱。恐怕天底下无几人是这样的。
所有她认为离奇的事,好像都发生了,但她的脑子里似乎装也装不下这些东西。
就像过新年时放的鞭炮,一连串的爆炸。
有什么是可以改变的?又有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
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由远及近,走了过来,一位少年,正拿着什么。
少女不禁扬起了嘴角,眼神中充满了期盼。
他来了,提着一个食盒。
少年身着一身黑衣,外披一件白褂,在黑夜中甚是显眼;高高束起的发髻,显示着他已成年;丹凤眼温柔的看着少女,似一汪清水一般清澈;两道眉毛像是用毛笔画上去的,鼻子像是刚捏出来的一样,光滑又至挺;薄唇轻启,似是有许多话要说;手指刚劲有力,在袖口处还藏有一把匕首,常人是看不出来的;脚蹬一双皮靴,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不像是一位刚及羿的人。
少女接过食盒,道:“它还热着呢。”微微一笑,少年便示意她坐下来吃。
少女此时梳着女孩子们流行的发髻,上面还点缀了许多蓝色的丝带和发钗;桃花眼笑起来很迷人,两条远山黛也配合的恰到好处,鼻子就像刚出窖的陶瓷,在月光下散发着轻微的光芒;朱唇正小口小口地吃着饭食,看得一旁的少年也咽了咽口水。
她身着一身白色衣服,外披一件黑色褂子,脚上的鞋子却是染了血的,不经意间谁也不会看到。
少年道:“元樱,这里还适应吗?”
少女道:“嗯……还算是熟悉了这里的各种事物。”
少年惊讶道:“才只半天,你就已熟悉这里了?”
少女道:“是的……这也是……很正常的吧?”
少年道:“从上午来到这里,你就怪怪的,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少女笑了笑,道:“你就当我怪怪的好了。”
少年道:“你以后可以叫我多玉。”
少女道:“多玉……这个名字……很好听。”
多玉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元樱喽!”
元樱道:“元樱……这个名字……也很好听。”
多玉眉头一皱,起身夺过食盒,道:“你还是回去歇息吧。”转身就要走。
元樱看着他,眼睛看着地面,道:“知道了,多玉。”
元樱起身往住所走,却是踉踉跄跄的,多玉这时看到了她鞋子上的血迹,面露不悦,便提着食盒回去了。
多玉来到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隔着靴子踩在上面的感觉很微妙,索性便脱了靴子,赤脚踩在上面。
要想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行走,是十分艰难的。
多玉也是如此,现在的他,摇摇晃晃,似是快要歪倒。但他还是抵达了终点。
元樱走在平坦的大理石路上,看着它的花纹,迷幻又绚烂,好像马上就要把她吸进去。
不知为何,鞋子上的血迹似乎越来越多,小腿处开始流下源源不断的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她还浑然不知,她只觉得这地方不适合她。
原本藕粉色的鞋子被染成血红色,配合着上面的花纹,像是在夜色中发出光芒的玫瑰,苍翠欲滴,如此妖娆。
感觉到鞋子里的潮湿,她低头看见了鞋子,嘴角一扬,笑的很诡异,现在的她活像一个女鬼,踩着血红色的鞋子,着黑白衣服,是不是从地府里逃了出来?
也许是吧?她现在只想脑子放空,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她累了,“哐当”一声倒了下去。
明月照着她,她的脸上却毫无血色。
也许,她就活该这样一生。
翻了个身,却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睁开眼睛却又是那个熟悉的房间。
这里很舒服,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
只是少了些熟悉感和温暖,多了些时刻得端着的架子。
脑子清醒了过来,从那个偌大的床上下来了,肚子痛的只能咬着牙。
她知道只需招呼一声便可得到所谓的“医治”,只是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陷害她?
昨日里来了葵水,却忘记了。
一位婢女打扮的人来到这里,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些吃食。
她正捂着肚子,坐在床上,看到那婢女放下托盘后,把吃食分放到桌子上,走向了床前。
婢女看到她,施了一礼,道:“郡主可还好?昨日里并没有着凉吧?”
元樱点了点头道:“多亏了你们的照料,我的身子并无大碍。”
那婢女笑了笑,道:“有这样的主子也实属我们的万幸。”
元樱一时无话,便吩咐她退下去了。
有时她就会在想:既比以前的地位高,又为何心中苦闷无比呢?
兴许是既无知己美酒相伴,又无竹林茅屋可住吧。
那样的生活,谁都想要。可又有几人能得?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她一直都很安分。
那位婢女前来传话:九皇子来了。
九皇子便是之前的“多玉”,他现在是元樱的“弟弟”。
多玉身着昨日的衣服站在了她的面前,手持一把扇子,上面写着他自己的名字。元樱“噗呲”一笑,还未曾见过有人把自己的名字题在扇子上的,还要拿在手上。
多玉笑道:“能博姐姐一笑,乃是多玉的万幸。”说完便坐下了来。
元樱道:“如若是为这扇子而笑呢?”
多玉正了正神色,道:“姐姐不欣赏在下的品味,也有情可原。只是,以后再不要这样了。”
元樱脸色有些尴尬,多玉又连忙道:“这把扇子本就是为我量身定做,把它放在家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银子吗?”说完又笑了笑,从身上拿出一个小锦囊递给元樱。
元樱道:“知道了,不过,哪天也为我寻一把扇子可好?”接过小锦囊,在鼻子前闻了闻,甚是清香。
多玉道:“姐姐不适合这样的扇子,等哪天为你寻一把好看的罗扇。”
元樱道:“那也好。”
多玉道:“那锦囊是母妃赠予你的,可以缓解疼痛。”
元樱道:“那便先替我谢过母妃了,过几日就去面谢她。”
多玉甩开扇子,兀自摇了摇,道:“不必的,哪有自己女儿对母亲这样生疏的。不过,你若是觉得这锦囊有用,可去问她其中的原料。”
元樱笑道:“也对,以备不时之需嘛。”
多玉道:“哎,对了。这宫中的各位你还未识完吧?”
元樱挠了挠头发,道:“是的……这几日还未熟悉这里,那就劳烦你闲时帮我牵线认识一下吧。”
多玉要说的话,让她先说完了。他只有干笑两声,暗自在心里想道:她也不是那样的不识趣嘛!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该送的物也送到了。
一时间两人已无话,多玉起身便要走。
只听得外面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我才刚到,你便要走?”
进来的是一位男子,身着碧绿色的衣服,上面用金线细细地绣着一只鹿,手持一把扇子,上面题着:甚渊。看来,多玉这爱好是与他学来的。脚蹬一双鹿皮靴子,上面也用金线绣着一只鹿,头发用一只白银做的发冠束起,在宫中,他也算是第一位这样做的人了。
他走到了多玉面前,元樱才看清他的面目:细细淡淡的眉毛,一双丹凤眼,柔柔弱弱的样子;鼻子不高不矮,似一只小鹿卧在上面,两条薄唇正上下飞舞着,一张脸干干净净,也就只有巴掌大。
他的眼睛本就小,一笑起来,便眯成一条缝,他对多玉道:“这郡主我还未见过,你不给我介绍一下?”
多玉嗔怪道:“我怎的料到你会来?还不是你把我截下了。”
甚渊道:“想必这位就是郡主喽?”他施了一礼,道:“在下六皇子安甚渊。”
元樱回了一礼,道:“见过六皇子。”
多玉道:“姐姐也快坐下,你还未识过这位六皇子吧?”
元樱莞尔一笑,道:“是啊,你不是说要带我认识一下宫里的各位吗?”她坐在了六皇子身旁,眼含笑意的看着他。
甚渊若有所思道:“郡主年纪要比皇宫中所有的孩子们都大些吧?”
随后又恭敬道:“那我也该随多玉叫你一声姐姐了。”
孟元樱笑了笑,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待遇。
甚渊看着她的眼睛,嘴角一扬,不再与她对视,拿起茶细细地品起来。
多玉道:“方才姐姐还在笑我的扇子呢。”
甚渊眉毛一挑,道:“这宫中的流行物可都是经我的手流传的,现在皇子们手中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扇子,郡主也应该有这样一把扇子。”说完凑近她的耳旁,轻声说道:“这扇子一百两一把,可否考虑一下?”
说完眼含笑意的看着她,元樱笑了笑,道:“劳烦六皇子了,不过你觉得这扇子上应该题些什么字呢?”
多玉疑惑道:“六哥你要帮她寻一把扇子?”
六皇子刚想说话,被元樱抢了先:“是的,六皇子说这是宫中流行物,想送我一把作为见面礼。”
六皇子一时语塞,兀自摇了摇扇子,笑道:“女孩子不适合这种扇子的。”说完猛地拿起茶喝了起来。
多玉知道让甚渊为难了,便道:“之前说过,与姐姐寻一把罗扇,六哥你可有买扇子的好去处?”
甚渊惊了惊,看着满面笑意的多玉,道:“郡主这样的身份,应该用些品质上乘的好扇子。”他泯了一口茶,继续道:“女孩子用的物什,待我回去问问你六嫂吧。”
多玉听后,抱拳道:“那多谢六哥和六嫂了。”
外面已渐黄昏,多玉起身与甚渊与元樱道别。而后两人并肩而行。
伴着微微的柔风,两人走在宫中。
甚渊先开了口:“九弟以为这位郡主怎样?”
多玉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笑道:“六哥以为呢?”
甚渊不满地看着他,刚想说些什么,脚下被一个石子拌了一跤,熊一般的向前扑去。
多玉见状,哈哈大笑,道:“也许这石子可以为你解答。”
甚渊又想骂他几句,却不料被一太监看见。那太监陪着笑,道:“六皇子和九皇子今日好气色啊。”他还全然未知甚渊已经很窘迫地想离开这里了。
甚渊一言不发地揉着自己的腰,那太监依旧不依不饶,道:“六皇子这是扭着腰了?这可得去请大夫好好看看才是。”他脸上的褶子挤在一块,像个包子似的笑着。
多玉站在后面看着热闹,甚渊不悦道:“知道了,不劳烦你挂念了。”
那太监这才退下了。
待那太监走后,甚渊猛地把扇子甩到多玉的脸上,却被多玉用扇子挡下来了。
多玉拾起扇子,悠悠道:“六哥何必呢?绊你的是石子,又不是我。”顺便把扇子扔给了他。
甚渊满面通红道:“你明知我好面子,还不帮我解围?”说完拿着扇子冷哼一声,兀自走向前去回家了。
多玉轻叹一声,拾起那块石子,心想:“明日我就拿着它,就说你是被它绊倒的,还扭了腰。”
第二章
六皇子甚渊成亲甚早,他的皇妃乃是一名叛贼之女,但因两人早已心属对方,皇上便没有追究这件事。
六皇妃路飞絮正坐在梳妆台前,由一位侍女服侍着。
她笑着看着镜中的自己,侍女为她梳了一个温婉的发髻,别上一只百合状银簪,耳上挂上一对孔雀开屏似的银耳坠,好不漂亮。
她的眉眼间眼波流转,一双杏眼十分好看;眉毛是当下流行的远山黛,带有些棕色;若说甚渊的鼻子像只鹿儿,那她的鼻子就逊色许多,既没有他那样精致,也没有那样惊艳;嘴上涂的是糯糯的豆色,衬托出她的温柔。
妆容完成后,便开始更衣。
一身浅蓝色的宫装,裙角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
她向来喜欢这样的素淡。
梳妆完毕后,她便开始摆弄她的花草,修剪枝丫,浇水施肥,都由她一人来完成。
她的院儿里从来都养着一只小鹿,她喜欢鹿,甚渊也要喜欢。
天籁之声是什么样的她从未听过,不过,她的声音轻灵的像一只鹿儿一样,你与她争辩,她也不会高声争吵。
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会夸赞她是一位好皇妃,她心里清楚得很,她确实很优秀,只是时候不对。
昨日甚渊来拜访,今日是要还礼的。
带着六皇妃最喜欢的糯米糕,来到了门前。
今日元樱身穿是淡白色宫装,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她知道六皇妃不喜艳丽,便也穿得素淡些。
她让随她而来的侍女灵心上前去叩门,很快,有一位侍女打扮的人出来迎接。
那侍女施了一礼,道:“两位是来拜访主子的吧?”
元樱道:“我是来拜访你家六皇妃的。”
侍女道:“六皇妃正在家,请两位随我来。”
元樱谢过她,便跟随她来到花草园。
这里的花草多得繁目,元樱没有多看,因为那些花都已快枯萎了,只是被藏在后面看不出来罢了。
六皇妃在一片蝴蝶兰间藏匿着,元樱瞪大了眼睛才看见她。
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正拿着一把花草剪在忙碌着,修剪下来的残渣落到她的衣服上,她却浑然不知。
侍女对着她道:“主子,这两位是来拜访您的。”
她愣了一下,许久才转过头来,挂着难看的微笑道:“原来是……郡主啊,您今日怎的有空来这里呢?”
她匆忙放下剪刀,礼貌地来到元樱面前施了一礼,看见她手中的礼品,便道:“郡主来做客,应该是妾身准备些礼品的……”
元樱摆摆手,笑道:“六皇妃的声音果真好听,像是天上的仙子一般。”一旁的侍女接过那糯米糕,她又继续道:“仙子爱吃的糯米糕,我也准备好喽!”
六皇妃听闻此言,脸上慢慢爬上了一层红晕,不好意思道:“郡主……过奖了……”
侍女道:“还请两位到正厅一叙吧。”说完在前面引路。
六皇妃与元樱一同到了正厅,这里也很是素雅。墙上挂的大都是山水画,而且是当朝著名画师冷清凌的。这里的几根柱子也是由红木打造,家具则是梨花木的。但是除了花草园,这里的其他地方都没有再种植植物了,显得十分荒凉。
这时,元樱注意到有一些宫女已经在打扫卫生了,仔细一看,这里都是细小的灰尘,似是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六皇妃拉着她坐下来,对她道:“郡主比我大些,以后可喊我飞絮。”她含蓄的看着元樱。
元樱笑道:“好啊,飞絮妹妹这样说,是把我当成姐姐来对待的,乐意至此。”
元樱又对她道:“不知飞絮你可知京城里何处有些好看的罗扇呢?”
飞絮笑道:“罗扇那是下面的女子喜爱的把玩物,宫里的女子并无手持罗扇的。”
元樱惊讶道:“我以为这宫中会有的,原是我想错了。”
飞絮继续道:“这宫中的女子,凡是有些地位的,大都喜爱养些花草宠物,姐姐不妨试试。”此时侍女奉茶上来,飞絮示意她喝茶。
元樱品了一口茶,果真比以前的要清香些,入口更清爽,便道:“飞絮妹妹府上的茶很好喝,这应该是每年都会由内务府发放的消暑茶吧?”
飞絮道:“姐姐聪慧,内务府每年都会采集些上好的茶来供我们消暑,今年姐姐也可一品了。”
元樱笑道:“那我可要好好期待这夏天了。”
实值晌午,宫中各处都在准备午饭,元樱实在不好久留,便起身道谢:“飞絮妹妹的茶令我心旷神怡,今日便到此吧,改日再来拜访。”元樱施了一礼,笑着说道。
飞絮挽留道:“姐姐不妨留下吃过午饭再走?”
元樱道:“初来宫中,不可让母妃她们久等。”
飞絮若有所思道:“也是,姐姐以后的路还长,要多些注意才是。”
走在由鹅卵石铺成的路上,元樱一直在走神。灵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一时无话。
快到揽星阁时,灵心忽然停下,问道:“小姐?”
元樱正在走神,听到灵心唤她,便叫道:“啊?怎么了?”仿佛受到了惊吓似的,像一只偷油被发现的小老鼠一样。
灵心苦笑道:“小姐……你已经适应这样的生活了么?”她此时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脸上的五官仿佛纠缠在一起,不知是何表情。
元樱沉默了一会儿,道:“要不然呢?不适应……就要被淘汰啊……”她此时无心谈论这样的话题,颓废的向前走去。
灵心喃喃细语道:“小姐若是能受得了……恐怕我也……是……可以的……吧……”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但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所谓的“退路”。
宫中的饭菜总是很丰盛,面对这些眼花缭乱的菜式,元樱已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下意识的喊着:“余音……你也……”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众人都诧异的看着她,只有一脸歉意的解释道:“啊……余音是……是我的一个侍女。”
景妃道:“还有些不适应是可以理解的,快些吃吧。”她优雅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在碗里,吃了下去。
那双纯银的筷子,是如此的耀眼……
思绪拉回以前,元樱记得,那天也是用着这样的筷子吃着饭,也是同样的菜……
元樱的眼神涣散,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景妃突然大声道:“多玉,扶你姐姐下去休息。”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已经被多玉拉到了外面。
多玉皱着眉头道:“姐姐不舒服吗?”同时转着圈看了个遍。
元樱此时已经清醒过来,道:“是有些不舒服,打扰到母妃了……”
多玉稍为舒展了眉头,道:“母妃是在担心你,‘打扰’这样的话实在是辜负了她的关心之情。”多玉不知从哪里掏出来扇子,兀自摇了起来。
见元樱并无任何反应,多玉道:“完了,完了,姐姐你连这扇子也不关心了,一定是病了。”他走得远远的,突然又冲到她面前,做了个鬼脸。
元樱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笑了。
天上一群大雁飞过,不时传来几声鸟叫。
金黄色的太阳挂在天空,尽力的把阳光照到每一个地方……
可为什么不论太阳怎么发散光芒,总是有黑暗阴影的地方呢?
兴许是有人觉得太热,遮挡住了吧?
元樱看着这位“弟弟”,他长得很俊秀,身材也挺拔,气质也风度翩翩的,若不是他的“姐姐”,兴许真的会让她动心呢!
自打自己一入宫,他便想方设法的哄她开心,他应该是知道那些事的。
虽然不喜欢这样,但嘴巴向上总比向下要好。
实值春天,屋外不算很热,反倒有些温暖。栽立在庭院里的树正巧透过叶子把阳光洒在元樱的脸上。她的脸上立马浮现出金黄色的树叶,映照在脸上,一片,一片。
多玉故作惊讶道:“姐姐脸上竟然有黄金?呀!那以后可要跟着你混了。”说完凑上前去,一脸坏笑的道:“有肉别忘了我啊!”
元樱还是那副标准的礼貌式微笑,外加一副牙齿,多玉这才放过她。
“逢场作戏”也就这回事吧?没有人会在意你是否真心,只要达到标准,即可。
第三章
热闹的京城,人头攒动,繁华的街道,华丽的宫殿再加上……高昂的物价,这便是京城。
一只烧鸡要多少钱?一个小女孩正在努力的想要与比她高出一米的柜台较劲。
一个卤煮店,饭点前半个时辰,人并不多。但是可没有小孩子来买的,大人们把她当成一个小不点来看待,兴许她是店家的闺女呢!
店家只管卖钱,至于她嘛……说不定是哪个客官落下的孩子?
不论如何,没有人理会她。
待到顾客们都走完时,她小小的声音响起:“一只烧鸡多少钱?”
老板看了看她,慵懒道:“十两银子。”
她那小小的脸蛋上立马浮上了一层红晕,小小的声音叫嚣道:“你骗人,我师父说只要五两银子!”她气得满面通红,两只胳膊伴着肉肉的小手在空中飞舞,小嘴不屈的撅着,仿佛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似的。
老板倒也不生气,兀自坐在椅子上,翻看着账本,随口道:“那便叫你师父来买吧。”说完重重的打了个哈欠,便不再理会她。
小女孩儿看着比她高出不知多少的老板,两只小手抓住他的大腿,奋力往上爬。老板抓住她的后背使她站立在自己的腿上,又怕她摔下去,一只手护着她的后背。
小女孩儿两只手抓住老板的衣领,老板无奈的看着她,脖子却好似被勒了似的难受。她让老板附耳过来,悄悄道:“这位老板,我师父是那日晚上救你店家的女侠啊。你说好了的要……”
还未等她说完,老板便不耐烦的将她放下。整理一下衣领,继续看账本,似乎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这时,店内进来一女子。身着劲装,蒙着面纱,上来便抱走了小女孩儿,顺便扬了扬手里的包裹。
老板立马明白了,便安心看着他的账本,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的发财梦了……
那女子健步如飞,抱着一个小女孩儿也毫不费力。树木与各样景色飞快的略过,小女孩儿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待走到一个茅草屋内,她放下女孩儿,把手中的包裹放到一张小桌上。拉过来两只破烂板凳,招呼小女孩儿坐下。那女子小心地拆开包裹,一阵阵属于肉类的香味儿直入鼻来,小女孩爬上破板凳,伸手就要去拿。
“小妮子,你洗手了么?”那女子不满地看着她,把包裹往自己那里揽了揽,又道:“师父还未吃,你却要吃?”
小女孩儿噘着嘴,满是不开心的样子,走到屋内的一个小铜盆里洗了洗手,方才得到一只鸡腿。
嘴巴咬下一大口,满嘴的肉香便充斥着整个口腔,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幸福的感觉。
饱腹,是人生存的基本,也是最幸福的时刻之一。
天气炎热,什么吃食都不能过夜。那女子把吃剩下的鸡骨架远远的抛到河中,因为水能掩盖一切……
有什么人会不择手段的去达到自己的目的呢?再心狠之人,恐怕都想不出那样的“好法子”。
十年前,先皇被人陷害致死,政权交到了他的儿子手里。又不到两年,这“权杖”又给了他的弟弟。这一家子,唯独女儿是个“不孝子”。直到现在,她的人头已经可以换一座京城最好地段的大宅院了,每每看到这些告示,她就忍不住想把它揭下来,因为那实在是太老旧了。
斑驳的城墙上已经被花了大价钱粉饰一遍,又新又亮,透着自然的光。常年挂在城墙上的告示,一遍又一遍地被揭下,再换上新的。
公主的面貌永远都是十年前那个天真无邪的样子,因为自那以后就没有人再见过她了。她不禁想:“难不成自己到了耄耋之年还要用这幅画像来捉拿自己?”又或许,这只是让自己远离那个旋涡的最好方法。
一转眼已余十年,想问清楚的事,早已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从她选择逃避的那时候起,就已经注定她此生不会再翻身了。
这十年,她已思考的够多了,兴许这场“权力的游戏”总会有人“牺牲”,而她,便是那必须舍弃的人。
真正离开皇宫,走向郊野,她才发现,自己犹如一只青蛙。但是随之而来的疲惫感,让她又无力去改变这一切,只能站在那里,等着像以前那样有人送吃食来。
逃避,是一种很有用的方法。
但就像那棵树上已经熟透了的果子,总会掉到地上,也总会被发现。
远处,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大声的话语,一群身着官服的人正往这里走来。
她皱了皱眉头,远处那些人既没有带刀剑类的武器,也不像是来杀人的,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临近傍晚,还是有些闷热,她已经伏在一棵大树后面关注了这些人许久,并无异常。草丛里细小的虫子、蚂蚁悄悄爬上衣衫,弄得人瘙痒难耐,但她已顾不得那么多。
即便这些人不是来找自己的,这里也不能久留了。幸好小妮子就在茅草屋里呼呼大睡,应该还未醒过来。
既要跑路还要顾一个孩子,天底下也没有比她更累的了……
待那些人走得远了些,她把脚步放轻,悄悄地来到了茅草屋,小妮子睡得正香。
她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她,小妮子忽然醒了。
她轻声道:“我们该走了,去吃烧鸡。”
小妮子眨了眨眼,开心道:“好呀,这次要吃好多好多烧鸡!”
一边笑着一边把她抱下床,她还是那样轻盈。
天边云彩渐暗,那一轮红彤彤的太阳又要离开了,她有时候就在想:自己会不会落下去,就永远不会再升上来了呢?
她很少抱着小妮子,但这次,她有些后怕,只觉得要尽早离开这里才是。
第三章
今日,是个不寻常的日子。
今天既是个晴空万里的日子,又是个认祖归宗的日子。
这两样结合起来,便是那先皇的女儿回归皇族的日子。
一大早,她便起来穿上厚厚的盔甲,佩刀,佩剑,一并带上,穿着沉重的靴子,高高束起的发髻,以及那英俊的面庞,会让人误以为她是男子。
常年在军队里摸爬滚打,让她不懂何为“打扮”,只知道诸如“胜败乃兵家常事”这类话。
身为女子,却从不穿女装。
在她眼里,“命令就是一切。”
站在铜镜前,仔细打量着自己的神情。她并不喜欢那个所谓的“郡主”,因此,一会儿见到她得想想怎样掩盖这种情绪。
一个男子推门而进,道:“众士兵已准备好,请将军前去。”声音声如洪钟,仿佛刚从战场上厮杀回来。
那些人保持一个动作,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仿佛是一群木头人一样。
随后,她道:“出发!”一声令下,她率先骑上手下为她牵来的枣红色战马,在前面带领他们去往册封大典。
乡间小道上,绿树成荫,道路崎岖不平,路的两旁偶有行人路过,天上也时不时有几声鸟叫,但天气还算好。
马车一辆一辆排列开,在这条并不算宽的小道上前前后后的走着。
这些马车装饰都一样,马儿也一样,只是后面有几辆拉着货物的车拖拖拉拉的跟着。
车夫们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驾驶着马车,仿佛这些马车上并没有什么值钱东西。
值钱的东西没有,但值钱的人头倒是有一个。
一位少女坐在其中的一辆马车里,身上还穿着服丧时的衣服。她梳着平常人家姑娘喜欢的发髻,额头上缠着一条白布。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睛不禁又湿润了起来。但终究是没有哭出来,眼泪早就流干了吧。
她大大的眼睛向往着车窗外面的世界,一双玉手刚触碰那块帘布,一个严肃的声音响起:“姑娘,你需要‘方便’么?”
声音俨然是那车夫,她默不作声,只想着能快些到那个地方,快些安顿下来,管他什么公主、郡主,只要能有个住处便是好的。
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她觉得应该是到了目的地。便轻声道:“车夫,是到了吗?”
外面没有人回应。
她又大声道:“车夫,你在吗?”她有些奇怪,这车停下,不是到了目的地,就是车夫有事方便去了。
她又想掀开那扇帘布,可她把手都放到帘布上,也不见有人来提醒她。
她心里打起了鼓,怎地这么长时间,也不见车夫来呢?
她坐在车里等着,但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脚步声,有好几个人的。他们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她慌乱了,可别是那车夫已经……已经死了?
声音从低到高,她也渐渐听清楚了他们再说些什么:“这么多车,究竟哪辆里面有人啊?”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你就老老实实的挨个儿搜吧。”声音就在前几辆车那里,他们还在翻找些什么。
“这车也太多了吧。”一个慵懒的男声响起,随后又道:“我来看看这辆车有没有……”话说到一半,她面前的帘布被猛地掀起,一个瘦弱的男子正诧异的看着她。
她惊恐地看着那男子,却又不敢动弹。那男子突然大声叫道:“在这儿呢!”
忽然间,几个男人来到了这辆车面前,用不同的眼神看着她。
她浑身直冒冷汗,却又不知这些人是为何要这样做。
其中一个男子道:“姑娘,你先下来吧。”随后他们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她不得不下了车,然后看着这些来路不明的男人们,心里打量着他们。
方才那个瘦瘦高高的男子道:“姑娘身上可有书信一类的物件?”
她怯怯的看着他们,道:“没有……身上不曾有过书信……”随后倒退着远离他们,却撞到了另一个人,她这才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这些男人们看着她,还是那个人,他对她道:“姑娘身上的书信,便是我们为何来这里的原因。”他直勾勾的看着她,仿佛她已经逃不出去了。
她有些绝望,瘫软在地上,道:“奴家……奴家不知为何那女人会塞给我这个……”说完便拿出书信,交给了那男子。
那男子看后,点了点头。随后,她又道:“她突然就来到我家,对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可我还在守孝……”还未说完,便开始抽泣。
那男人冷漠的声音响起:“我们只要找到身上有这书信之人,剩下的……”他看了看正在哭泣的女子,抽出腰间的剑,将剑锋对准她,道:“剩下的……只有杀了你……”
那女子停止了哭泣,惊恐地看着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不明不白的就坐上了马车。
她艰难的站了起来,对那男子道:“你是拿钱办事的,只管要这书信和奴家的人头。可是,奴家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她抬起头看着他,乞求道:“奴家虽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可是事已至此,奴家也别无选择。奴家……奴家只求……”她愈发带着哭腔道:“奴家只求……你们……为奴家父母守孝……”她已几近崩溃,但还是完整的说出了那句话:“奴家父母近日暴毙而亡,膝下……只有奴家一人……”
那男子面无表情道:“你说的太多了……”剑锋一转,那女子脖子上已有一道碗口大的伤痕,血液不停地往外喷射,她也抽搐着倒了下去。
男子擦拭着脸上的血,又道:“拿钱办事,给钱了么就使唤我。”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动摇,常年累计的经验告诉他:入了这行,只有听天由命。
第四章
不知何时,他已经喜欢上了她。
他不顾两人之间的差距,甚至亲昵的称呼她为“鹿儿”,她只是属于他一人的鹿,而她身边的猎人也只能是他。
六皇子安甚渊,是皇宫里的弄潮儿。
什么稀罕物什,在他那里都有。远到西方的眼睛、玻璃镜;近到南蛮的独角鹿、犀牛皮,他都有,也都曾见过。
若说皇宫里最学识渊博的人应该是九皇子安多玉,但偏偏见识却不如六皇子多,那些稀罕物他也没见过,反倒是家里的书堆得比山还高。
于是乎,九皇子成了整个皇宫里书读的最多的人,六皇子成了见过的世面最多的人。
九皇子和六皇子成了皇宫里最多被比较的人,但他俩却是铁定的哥们儿,彼此之间有什么不懂的,还互相询问。原因嘛,很简单。九皇子专攻读书,六皇子专攻见识,两人根本不搭边儿。
九皇子读书读的好,学习自然也好;六皇子见识多,但是书读的不好,总是被先生骂,自然有什么不会的就去找九皇子。
六皇子的见识,九皇子的学识,这两样都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
难怪皇上如是说:若是老六和老九结合起来,那才是一个真正君主的样子。
但六皇子不愿看一本书,一个字;九皇子不愿迈出家门一步,连一步也不肯。
这天,魅香楼一如既往地热闹,只是那花魁并未现身。
台下看客们怨声连连:“这样好看的美人儿,为何要躲躲藏藏的呢?”
老鸨只好陪着笑,对众看客道:“盐儿今日不舒服,我们这儿还有好多好看的姑娘呢!一会儿叫她们给你们助助兴。”老鸨笑的灿烂无比,仿佛台下那些人就是一笔笔白花花的银子。
盐儿正坐在床上,等着她的意中人到来。
盐儿的房间里整洁如雪,窗帘上也是用贝壳点缀着,床铺是毛茸茸的兔绒,地摊是雪狐皮做成的,梳妆台是白桦木做成的。一打开窗户,暖色的阳光照耀进来,与冷色的房间相融合,盐儿说那是最好看的颜色。
她站在玻璃镜前,看着打扮美丽的自己,禁不住笑了。
美目盼兮,那精巧的杏眼正闪闪发亮着,鼻子像只小鹿一样卧在脸上,性感的嘴唇和鹅蛋脸衬托得她的五官更加好看。
身穿白色纱裙,腰间用水蓝丝软烟罗系成一个淡雅的蝴蝶结,墨色的秀发上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薇灵簪。肌肤晶莹如玉,未施粉黛,只身一人站在屋里。
她喜欢南蛮的鹰雕像,他便会为她带来,以解思乡之情;她喜欢西洋的面包、奶酪,他也会带来,她想要的,他都有。
他游历过各种名山大川、奇胜异景,他的谈吐间从来都是那些新鲜玩意儿,他也有着比寻常人更多的见识,她是如此的迷恋他。
“你在想什么?”温厚的声音响起,她回过头,只见他就坐在她身边,正看着她。
她笑道:“在想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你。”她嫣然一笑,他的眼睛里却更是离不开她。
他还是身着白色衣服,外套一身黑色,他永远都不会再穿第三个颜色。
他为她带来了来自波斯的水晶石项链,却只是交到了她的手上,便道:“你一直想要的水晶石,我给你带来了,但我……”他似乎有难言之隐,顿了顿,又道:“今日是父皇的寿辰,我不能久留。”
她失望的看着他,嗔怪道:“就不能改天找个不忙的日子来?”手中摩挲着水晶石,脸上挂着不满。
他道:“鹿儿,我什么时候食言过?”他摸着她的头,笑道:“你说要我挑个不忙的日子,我下次定会的。”
还未等她发话,他就如风一般的走了。
她苦笑着,扔掉了那水晶石。
她躺在床上,明知道自己这辈子与他在一起都不会有什么名分,却还是像块膏药似的黏在他身上。
自己是不是太过下贱了些?
她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可若没有他,自己在这里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为了生存,她不得不与一个有妇之夫在一起。
她看向床头的卖身契,还有……十年呢……
第五章
路飞絮,原礼部尚书之女,庶出。
她的名字是爹起的,因为那时候,她的父亲已经会料到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叛贼”,这个称号可以扣各种罪名,可谓万能罪犯。
飞絮与三公主是至交好友,三公主之所以会交她这样一个好友,是因为三公主被她所救。
所以,飞絮父亲要被“株连九族”时,三公主尽力保全她,而后还与自己的亲哥哥六皇子喜结连理,成为皇宫中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每当六皇子与飞絮站在一起时,她总会不露痕迹的表达自己对他的爱。即便六皇子有时并不配合。
六皇子不喜大红大紫,也只在成亲时穿过红色,其他时候,只要没有特别要求穿着,都必须穿得清淡些。
她一直保留着喜服,她觉得那样艳丽的红色十分好看,但自己已不能选择任何事 。
旁人都说,找郎君要如六皇子,找妻子要如六皇妃。
这些话在她听来十分刺耳,她十分清楚自己过得并不是旁人所粉饰的那样。
没有感情的两个人在一起,只不过是在一起住这样的关系。在她看来,已经是十分感激。
她感激这里的一切,能让她苟活下来。
不过,就算是名义夫妻,会有第三个人存在,也是会让人不舒服的吧?
平日里的恩恩爱爱都是表演,私下里的情真意切却是和别人,她不会这样做的。
鹿儿,这个人,她知道已经一年了。
六皇子认识她七年,最后还是和路飞絮成亲,鹿儿难过了好久。
她也知道,这个女人,永远不会进入皇宫的。就凭她雅妓的身份。
也为这个女人不值,他平日里喝得醉醺醺回来,对着自己就是破口大骂,而那些不堪入耳的词汇居然是从一个皇子嘴里蹦出来的。
在她这里,是这样的。
那在鹿儿那里呢?
恐怕他并没有这样说过她吧?
这究竟是他真实的一面,还是他虚伪的一面呢?
人心是不可捉摸的。
如果鹿儿就这样一直隐形似的存在着,她是不会干涉的。
但是她怀孕了,并且把孩子生了下来。可这些并没有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所以不必为那些小事烦恼。
“夫人,门外有人求见。”婢女小声的跟她说道。
飞絮道:“什么人?”既然不想让在书房的六皇子知道,那这个人定于他有关。
她道:“请她进侧厅吧。”
她的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会是谁来,也不知到底会发生什么,只是坐在那里,就让她如坐针毡。
“这边请。”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女子,着月白色与淡粉红交杂的委地锦缎长裙,裙摆与袖口银丝滚边,袖口繁细有着淡黄色花纹,浅粉色纱衣披风披在肩上,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紫鸯花,煞是好看;腰间扎着一根粉白色的腰带,突触匀称的身段,奇异的花纹在带上密密麻麻的分布着;足登一双绣着百合的娟鞋,周边缝有柔软的狐皮绒毛,两边个挂着玉物装饰,小巧精致;玉般的皓腕戴着两个银制手镯,抬手间银镯碰撞发出悦耳之声;左手小指上戴了一枚昂贵的尾戒,虽不是碧玉水晶所制但也耀眼夺目;微抬俏颜,淡紫色的眼眸摄人魂魄,灵动的眼波里透出灵慧而又妩媚的光泽,樱桃小嘴上抹上了蜜一样的淡粉,双耳佩戴着天蓝水晶耳环;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仅戴几星乳白珍珠璎珞,映衬出云丝乌碧亮泽,斜斜一枝紫鸯花簪子垂着细细一缕银流苏,额前的刘海处微别了一个银纹蝴蝶发卡,娇嫩洁白的小手里紧攥着一方丝绢,淡黄色的素绢上绣着点点零星兰花,衬得此绢素雅,踏着莲花碎步缓缓走入侧厅,袖口繁细有着淡黄色花纹,及到眼前才觉亦是误入红尘的仙子,更加另人目眩神迷,对其仰慕倾心。
她是很美,可是这样美丽的女子来到这里,自己又未曾谋面,很难想象是什么好事。
她施了一礼,道:“民女名叫赫盐,是魅香楼的花魁。”她说到这里,便不再说话,等着飞絮发话,但仍旧站着。
飞絮道:“所为何事?”她斜着眼睛看着她,细细地品着茶,不紧不慢的问道。
赫盐道:“民女是来报喜的。”
飞絮道:“何为报喜?”
赫盐道:“皇妃与皇子成亲才无多时日,便有了喜。这实在是一件好事。”她就站在那里,说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飞絮有些不耐烦了,面对这个神神道道的女人,她实在是一刻也不想与她说话。于是便把她请了出去。
赫盐走时,眼神中的失落谁也看不到,但是那一丝得意,她可是明摆着挂在脸上的。
也许没人听得懂她在说些什么,可是过些时日,大家都会忐忑不安的。
赫盐走在路上,今天这份清淡的打扮,没人认得出来她是谁。
也正是这样,她才敢来六皇妃这里。
她得意的笑着,但是笑着笑着,心里那份失落就愈加强烈。
眼前的一切早已模糊,回到魅香楼,她便一倒不起。
摸着床上的雪狐皮,那样的柔软,玉手触摸过的地方,形成一道美丽的弧线。
他在她的生命中,本来也就只是一道弧线似的划过。
第六章
那一天,他突然多了个“姐姐”。
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手中的书本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看着房间里的凌乱,到处堆积的书本、纸张。很想把它们都好好的收起来。
唤来下人,各种事项事无巨细的打点、嘱咐好后,他才放心的走了。
今天是个读书的好日子啊!
他在心里感叹着,同时又好奇那个“姐姐”是什么样的人。
他环视周围,觉定去找六皇子。
从他家出门,经过御花园,看了姹紫嫣红的花儿和嫔妃们的吵架拌嘴;到了翰林院,看了来去匆匆的翰林们在忙碌着,谁也没空理他;自觉无趣的他,只好去往六皇子府上。
踏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脚步声欢快的在上面“哒哒”着。
自小便喜欢与六皇子玩耍,他俩可是“铁哥们儿”,但现如今他成了亲,身边有娘子陪伴,自然与他来往的就少了。
不过还好他有看不尽的书,还有……一个姐姐。
一想到这些,他就无比开心。在外人眼里他不过是一个未及羿的孩子,可他却自诩“比谁都懂得多”。
他这副模样,在许多女人眼里,是非常可爱的。
但他不屑于和那些女人们打交道,在书里,那些女人可都没一个好下场。
一个瘦瘦高高,体型迷你的男孩子,欢快的走在街上。
待到了六皇子府上,他一如既往地不在,又不知去哪里鬼混去了。
他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自己与六皇子之间的代沟会这么大,真希望那位姐姐不要比他大出太多来。
六皇妃正巧从家门出来,看到他这副样子,笑了笑,道:“多玉,你以后再也不用粘着你六哥啦!”那笑容就仿佛是卸下来一个沉重的包袱,释然了。
他不屑道:“谁成天粘着他了?难道不是皇嫂你么?”他抬起头,故意望着天,牛气冲天的说道。
六皇妃收起笑容,用手绢擦拭了自己的脸,道:“那我会吩咐好你六哥,以后不用见你了。”说完立马回过头去,身子耸然着,这分明是在憋笑!
多玉气得满面通红,却也不能说些什么。只得问道:“皇嫂可见过我那位姐姐?”眼中婆娑的泪水,消下去一大半。嘴巴撅着不高兴的说着。
六皇妃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你都没见过,我怎么会见过?”说完撇了他一眼,扬长而去。
多玉此时恨不得把六皇子揪出来狠狠地打一顿,关键时刻,却不见人影,整日里就只知道把玩那些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物件儿。要不就是欣赏那些画的乱七八糟的画和肖像画。
没一件正事!
他恨恨道。
不过此时,他似乎只有去见见这位“姐姐”了。
他刚走到拐角处,便听见细细碎碎的声音。循着声音过去,只见得太子和苏婧将军在那里说些什么。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这个发现毫无意义,正欲走时,却听见了苏婧说:“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这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想着听听也无妨,便杵在那里忘记了什么“姐姐”了。
太子道:“打什么赌?”
苏婧道“我们来赌,你的太子妃会不会是我。”
什么什么?多玉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还是满腹狐疑的观望着。
太子沉默了许久,道:“这个赌,若是你赢了呢?”
苏婧道:“我还未说到底怎样才算赢呢?”
太子道:“你说。”
苏婧折下一枝梅花,道:“我若成了你的女人,是输;反之,为赢。”
太子有些失望,道:“你若是赌赢了,我以后都不会再纠缠你……”
苏婧道:“我若是赌输了,以后便只得你一人心。”苏婧把那梅花递给了太子,太子下意识的接了,苏婧笑了笑,便走了。
只留太子一人独自神伤,扔掉了那枝梅花,似是满腔怒火却又发泄不出。
而后,太子掩面抽泣了起来。
多玉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苏婧与太子自小一起长大,有这种感情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
有些事是说不清的,多玉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但他此刻也不再想去见那位“姐姐”了,也许是怕这种感情会蔓延吧……
第七章
不知从何时起,他觉得这个陪伴了自己几乎大半个人生的姐姐,此刻变得颓废了许多。
太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到苏婧身边。
“姐姐,我们来猜谜语?”
苏婧看了看他,有些不耐烦道:“你猜的那些能叫谜语么?”
太子道:“姐姐你是不是不开心?”他探过头去看看她,她却撇过头去不让他看。
苏婧道:“小孩子懂什么……”语气十分失落。
太子道:“姐姐,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这是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显然苏婧并不想回答。
太子道:“姐姐当年失了一个弟弟,唤作‘苏云’。而我的名字叫‘寻云’,是为了寻找姐姐的弟弟才起的……”话音未落,苏婧的眼泪已经落下。
太子不知所措,但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惹她伤心。
苏婧突然冷笑了一下,无奈的出去了。
年纪尚小方可原谅,但如若已经成年呢?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忍受多少无意或有意的嘲笑,但为了活下去又只能这样。
好像再也见不到他了……
太子去找自己的胞妹雀,雀在学习女工,见到他来了,招呼着他坐下来玩儿。
太子问雀:“今日我把姐姐弄哭了,我该怎样才能安慰她呢?”
雀仍旧在忙活着手上的针线,抬起头来问他:“你说为什么有些人是女孩儿,有些人是男孩儿呢?”她一脸认真的问到。
太子挠了挠头,想不出来答案。
雀笑了笑,道:“你怎么这么笨啊,不懂的问题要学会问呀!”
太子似懂非懂的样子,知道了是要去问姐姐,但却又不想惹她生气,只好回房读书去了。
苏婧此时要去学习武艺,王爷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个跛了腿的女人,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女孩儿,与她一般大
少顷,那女人带着女孩儿来了。
女人走路是一只脚先走,后一只脚跟上,但不怎么灵活。一身劲装,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妩媚的风情。
女孩儿雅致的玉颜上雕刻着绝美的五官,水色的双眸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但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小巧精致的鼻子,如樱桃般轻薄如翼的小嘴,荡漾在精致无暇的脸上的笑颜,同样一身劲装。
女人上前行了礼,道:“见过王爷,这位便是苏婧吧?”眼神撇过她,快速收了回去,嘴角扬了扬,表示可以教她。
女孩儿也行了礼,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王爷,这才站回去。
王爷道:“那么以后苏婧的闲暇时间,就由你们来教她。”这也算同意了。
女人道:“教她毫无问题,可是奴家还不知道要教她刀枪棍棒还是隐匿潜行呢?”
王爷道:“她以后要当杀手,你看着来吧。”
女人道:“那便好办了,先换一身颜色深一些的衣服吧。”
苏婧穿得与一般富家小姐一般,实在是不适合学武。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自己,可又想起自己并无这样的衣服,欲言又止,只好问道:“请问两位可否有替换的衣服?”
女孩儿道:“我们的包袱在下人那里,里面有一套我的衣裳,你可以穿。”她面无表情的说道。
王爷让下人送来包袱,拿出那套衣服,换上后,她总算有些学武的样子了。
女孩儿有些惋惜的看着她,随即又对她道:“我看这衣服也不是那样合身,只能暂时穿着。”她走上前去伸出手为她整理衣衫,道:“这个领口有些宽,腰部这里有些紧,裤子也太松了。”
她转过头去对王爷道:“王爷,这位姑娘的衣服不太合适,等结束后,奴家会为她改一下这件衣服。”
王爷淡淡道:“知道了。”
她有些感激这位姑娘,因为她看向自己的时候,就知道她可能只有两套衣裳,只是没有说。
女孩儿看向她,有些失落。
苏婧看到了太子,立马就明白了些什么……
第八章
这是她在宫中的第一个月。
多玉对她就像亲姐姐一样,她也很喜欢他。
他明明那么喜欢读书的时光,有时候却来陪她聊天、看风景,给她讲解那些她从未听过的故事。
至于自己的母妃:景妃,她从来都是深入简出,平日里她也不许他俩随便去她那里。
不过……有这样一个弟弟陪着,也算是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多玉马上就要及羿了,按理说皇子及羿是要办一个典礼的,但是今年是战乱的时节,所以一切都要从简。
青青的水草飘在水面上,像极了一朵朵绿花。各种名贵花草树木聚集在这里,没有天敌,还有晴朗的天气和一众佣人,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她坐在石凳上,翘着脚哼着歌儿,这里没有人会来。
前几日有一条蛇伤了一位嫔妃,现在大家都很害怕那条蛇会到自己这里来。
当然也派来许多抓蛇人,却始终毫无收获。
她也怕蛇,更怕人心。
她把鞋子脱掉,把脚放进湖中,享受着一丝清凉。
虽然在这里没有人会这样做,但是她偶尔也想任性一下。
她开始发呆,毫无半点戒备之心。
湖中开始冒出细小的水泡,咕嘟咕嘟的,那一连串的水泡预示着湖中发生了什么。
可她并未注意。
“喂!你会被蛇咬的!”一个女声响起,吓了她一跳。
紧接着脚上一阵吃痛,赶忙把脚撤回来,果然被她说中了。
一条蛇挂在她脚上,还未松口。
那女子道:“还真是谢谢你,帮我抓住了它。”女子一伸手,硬生生把蛇从她的脚上拽了下来。
她咧着嘴看着脚上的血,有些无奈。
女子掏出一把刀,隔断七寸,把它抛到了湖里。
她见那女子要走,急忙道:“我的脚怎么办?”
女子道:“自己办。”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她轻叹一声,忍着痛穿上鞋子,一瘸一拐的出了御花园。
谁曾想,她刚出来,一众嫔妃便赶到了这里。
她急忙躲了起来,可不能让她们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脚已经开始肿胀了起来,她叹了口气,似乎自己并未注意那条蛇是否有毒。
人越来越多,几个嫔妃又开始斗嘴了。
似乎这种事总是没完没了。
大约一刻钟后,已到午时。大家四散开来回到自己的寝宫去用午餐。她觉得人已不多了,才敢冒出头来看。
方才还热闹无比的御花园,现在和她刚到这里时并无两样。
她忍着痛从那个阴暗的角落里出来沐浴着阳光。
“唉……办不到啊……”她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如果伤口不及时处理,恐怕会进一步恶化。
那个女人……怎么能这样利用自己呢?
现在怨天怨地也无用了,如果她能碰上熟识的人,或许还能帮她回家。
“你还没走?”那个女人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觉得那条蛇和我现在的样子有何区别?”她没好气的说道。
“现在宫中的撵轿你是坐不了了,不介意的话,我背你回去?”
眼下似乎并没有别的办法,这个女人既然能徒手杀死一条蛇,也能背她回去吧?
“那还真是劳烦你了。”她恨恨的说道。
女人蹲下来,示意她自己上去。
她笨拙的爬了上去,女人一下就背起了她。似乎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劳驾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苏婧。”
“……”
苏婧?原来是苏将军……
“那你的名字呢?”苏婧冷漠的说道。
元樱道:“安唯一。”
“原来是郡主啊……”苏婧轻笑了一下。
元樱道:“苏将军可否认得一位叫洛叶的女子?”
苏婧道:“从未耳闻。”
元樱道:“既不认得,那恐怕是苏将军太过繁忙了。”
苏婧道:“每天有处理不完的公务,没有这样多的时间。”
“苏将军觉得雇佣一位杀手需要多少钱?”元樱冷不丁的问道。
“这说不准,京城第一杀手‘魅影’,一个人头就要黄金百两。”苏婧说道。
元樱松了口气,道:“那便好,魅影后天应该能到我府上。”
苏婧叹了口气,道:“郡主真是出手大方,这么多钱属下一年也整不了这样多。”
元樱道:“我雇佣她或许是黄金百两,苏将军来的话也许不要一分钱。”
苏婧慢慢放下她,冷冷道:“前面不远处就是郡主的家,属下告辞。”
元樱一瘸一拐的走着,心里想的却是方才是不是有些言重了……
第九章
苏婧一回到家中,就急忙唤来了她的副手。
她的副手名叫苏见秋,原是一名文弱书生。由于战乱缺少人手,又无人愿意在她手底下干活,迫不得已把他提拔为了副手。
苏见秋一进门便先发了怵,在离她远处便行了礼。
苏婧怒道:“苏副将,这么长时间了,你居然还是这样胆小?!”她拍案而起,苏见秋是她最为头疼的一位。
苏见秋无奈道:“苏将军,有些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变的,属下也是无可奈何啊……”苏见秋虽这样说,但眼睛总算可以直视她了。
苏婧没好气的道:“我要你去查一个人,郡主。”她坐在凳子上,愤怒地喘着粗气。
苏见秋道:“哦?”他思索了一番,随后又道:“调查皇族是要上报朝廷的,此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苏婧道:“我只要你调查她与京城的杀手‘魅影’的关系。”
苏见秋道:“这件事恐怕属下并不能去办,您还是消了气再三思吧。”他皱着眉头,严肃地看着她。
苏婧沉默了。
她也并非那不讲理之人,或许是一时冲动。但换了别人,如若将此事上报朝廷,恐怕她就要吃点儿“苦头”了。
苏见秋速速退下,以免她又有任何吩咐。
在回去的路上,他碰见了三驸马:洛风。
洛风并没有注意到他,苏见秋也不想看见他,两人似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苏见秋继续往前走,在一个拐角处翻墙而出。他仿佛已经习惯了,朝着他熟悉的方向走去。
苏见秋这个人非常喜欢去逛窑子,但是从来不曾碰过那里的女人。
朝廷大臣们谈论起苏见秋来,那可是一位非常“好色之徒”,人眉清目秀的,但却是个流连花草之地的人。
当然,他到现在也没有个女人。
更有甚者翻出来他和前公主洛叶的往事,说他“痴心不改”,整日里寻花问柳也是为了能找到她……
对于这些传闻,苏见秋习以为常。
苏见秋这样做有他自己的打算,别人怎样说他他都能接受。却是不能接受别人说他“通敌叛国”。
前公主洛叶在先皇晚年之时下毒害死了他,从而变成了一个“罪人”。
最重要的是,洛叶自那件事之后便再未出现过。
距她消失已有近十年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只有苏见秋及几位大臣知晓其中缘由,但为了自保,谁也没有开口。
生逢乱世,黑的也能变成白的。
那些说闲话的都是希望苏见秋赶快滚蛋的人,可他偏不,他要向世人证明:黑的永远都是黑的,是永不可能变成白的。
第九章
当她决定离开皇宫时,就从未回过头。
她只知道自己有婚约在身,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众多子女中,她不算突出,也不算很弱。
除了喜欢打猎还从未杀过人。
突然间,自己杀了父亲。宫中的暗潮汹涌,她是知道的,像是开了窍一般,决定不再回去。
“啊……谁知道呢……”一个女子躺在床上对着另一个女子说道。6
“那……你不后悔不与他们解释?”
“解释?”女子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看着屋顶。
“如果一个人想让你死,就一定不会让你活着。”
“师父……说这些……是想让我不要轻信任何人?”女子喃喃道。
“我母亲的手段我是知道的,不然她不可能只用了一年就爬上了皇后的位置。”原本在床上的女子,现在坐了起来,她疲惫的说着这些。
“梅……师父不是什么圣人。”她看着另一个女子,继续道:“你有自己的思想,不必太在意师父的想法。”
“我怕……有一天……我也会毫不客气的利用你。”她柔软的声音刺痛了寒梅的心,但也无法改变既有的事情。
她又躺下了,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梅看着夜空中的星,知道自己又该去找活干了。
夜晚,是属于杀手的。
想起了苏见秋与她说的那句话:黑的永远是黑的,是永不可能变成白的!
如若世道真如此,又哪来那么多枉死的人呢?
即便是神探子,也无法体会其中的奥秘吧……
夜空中的星照亮着苍凉的街道,不知何时,“宵禁”也是一种统治的手段了。
此刻的宁静,不知何时会被打破。
梅只愿看着这里完整的样子,她喜欢家家户户逢年过节张灯结彩的样子,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梅当然不属于“宵禁”的一份子,她要去暗杀一个人。
对于靠杀人为生的人,似乎与那些弑血沙场的将士们是同类。
只不过,一人为私,一人为国。
梅走在轻巧的石子路上,边走边想:倘若起了战争,自己便金盆洗手,去做个正经商人。买一批绫罗绸缎,再买一批轻纱缕衣,开个“星衣阁”,自己就不再是身染鲜血的恶人了……
在拐弯处,她停了下来。
门口只有两人把守,散发着微弱灯光的灯笼就挂在他们头上。
墙内隐约有来回走动的声音,似是有人巡逻。
只不过一个员外,家中竟像是藏了什么财宝似的派人看守。
亦或者,那人早就走漏了风声,这厮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自己了。
杀人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你杀了别人,背后也被捅了一刀。
这位员外是个商人,为人忠厚老实,只不过喜好贪些小便宜、打些小算盘。
他若是对那些平头百姓做这事,估计没人会去跟一个商人计较这些。
可他这次打到了京城赫赫有名的“金大牙”金色子身上,金色子亏了一百两黄金。可是那样精明的人,怎的就被个小商人骗了呢?
金色子恐怕那天喝醉了吧!
他不敢对外人说自己被骗了一百两黄金,便找到了梅。
“你去他府上,管他要那一百两黄金。”金色子坐在红木做的太师椅上,阴沉着脸道。
“倘若那厮不肯给,你就……哼。”他把手成扁平状在脖子处划了一下,梅已经明白了。
梅沉吟道:“金爷,要黄金您得去镖局找几个汉子来,奴家只管杀人。”
金色子不屑道:“武功那样高强,才称得上‘京城第一杀手’,倘若连杀人要钱这点儿事都做不到,这单你还是别做了。”金爷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古玩核桃,在手里把玩着。
梅知道他是急着掩盖这件事,不紧不慢道:“金爷您不缺钱,奴家知道。可金爷,您想过哪个杀手连带着杀人还要要债?那和市井街头的泼皮无赖有何区别?”梅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去要钱,取项上人头这事儿谁都可以办,但是要钱这事就不像她的作风了。
金爷脾气可真是好,梅都这样说了,他还是没有一点怒色,反倒和蔼道:“那梅姑娘的意思就是只管杀人喽?”他眯缝着眼,看着梅。
梅点了点头,金爷也点了点头,道:“杀人要钱,是一百两黄金;杀人只有十两银子。”他把头一撇,哼起来小调。
梅咽了咽口水,道:“那一百两黄金是给奴家的?”
金爷道:“哪来的一百两黄金?只有十两银子!”他反倒翻了脸,眼睛瞪得比夜明珠还大。
梅小心翼翼道:“金爷……您方才并未说清……奴家……”
金爷冷哼一声,道:“方才是谁振振有词的说这事不做的?又是谁说自己像个泼皮无赖的?这单你接不接?”金爷半眯着眼睛,睥睨似的看着她。
“对了,那厮必定会有防备。他身边会随身携带一个肚兜,你不要管是什么样的,只要有那东西在,就一定是他。”
梅无话可说,似乎只有接下这单了。
倘若师父知道自己一个人头只有十两银子,恐怕自己就没人头了。
第十章
当梅杀了那人后,并没有提着他的人头去见金爷。
区区一个员外,还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威胁。金爷不过是想要那一百两黄金罢了。
说来也奇怪,梅很顺利的就溜了进去,并且他还在呼呼大睡。难道他一点都不觉得,金爷会有其他手段么?这样头脑简单的人都能骗到金爷的钱,恐怕那就是金爷的问题了。
屋里静悄悄的,朴素的装饰显示了他并不是一个富有的人。反倒是窗前伫立着一个女子,伴着清冷的月光,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闯进来。
梅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尽管是数九寒冬,但她还没有善良到去提醒一个夜里衣着单薄的女子要添衣。
梅径直走到床前,他此刻正酣睡着。
梅先确认了一个关键点:他身旁有一个肚兜整整齐齐的放在靠近枕头处。
手起刀落,伴随着一声流血的声音,他死了。
暗红色的血流得到处都是,呈现着不同的路线。
师父说得没错,杀人是会上瘾的,尤其是在看到鲜血的时候。
梅转身离去,刚刚攀上屋顶,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女声:“啊!夫君!”梅还是忍不住的好奇心,下了屋顶,戳破窗纸,里面已经点起了蜡烛。
借着微弱的灯光,梅看到那女子正在抽泣,却也瘫软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已成亲?梅便走边想着,先去了金爷那里汇报。
“回金爷,奴家把那厮的头砍了下来。”
“嗯……”金爷有些困倦,眼睛半眯着,道:“他身边的人是什么反应?”
反应?
“回金爷,他的夫人十分惊讶以及难过。”
“是么?……那一百两黄金就留给她过下半辈子吧。”金爷说完让人打赏了梅,是十两银子。
梅出了金府,回家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是被师父叫醒的,师父告诉她:金爷的女儿死了,一百两黄金不翼而飞。
梅刚起床,才有些清醒,回过神来才明白:金爷的女儿嫁给了员外,金爷给了他们一笔钱但是反悔了。员外不给,便想着杀了他,却不曾想女儿也殉了情,而那笔钱却不见了。
“事情都了结了,钱也给了,只是金爷的做法实在是太极端了。”梅喝着粥,疲倦道。
洛叶道:“你觉得是金爷的女儿嫁给了他?”
梅道:“不是嫁,那就是两情相悦。”
洛叶道:“但其实以金爷这样的财力,找什么样的女婿找不到呢?”
梅道:“除非是他女儿与那厮私奔了。”
洛叶道:“你以为他就是个员外?”
梅道:“难不成还是个旷世奇才?”
洛叶道:“金爷的女儿怎么会看上一个又丑又老的男人呢?”
梅道:“就算是长得再如潘安,我也不要。”
洛叶道:“一个大男人带着个肚兜,怕不是个流连花草之地的人。”
梅沉吟道:“亦或者,他需要一个东西来伪装自己?”
洛叶道:“她是个女人。”
梅问道:“金爷的女儿当然是女人了,难不成你说的是……”
梅恍然大悟。
洛叶道:“那个女人并不是又老又丑,反倒是豆蔻年华。只不过她家中只剩她一人了。”
梅喃喃道:“为了继承家业么?”如若是家中并无男丁,此举也无可非议。但……
梅不想再想下去,这单已经完成,其余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洛叶只是坐在那里,梅却不敢看她一眼。
第十一章
元樱每日都很无聊,自从来到这里,新的身份,新的名字。
梅与她说了洛叶的事。
她总是听着听着就开始幻想自己也变成了那样。她不知道“逃亡”是怎样的概念。梅也不知道。
自从梅跟在她身边后,就不怎么见到苏婧了。
梅有很多事不曾与她说过,但她知道,只要梅在自己身边,就会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正午时分,烈日当头。
征兵现场。
苏婧看着一个个骨瘦如柴的男人们从她眼前走过,心中很快不耐烦起来。
“瘦成这样,只怕是来兵营里混饭吃的吧!”苏婧的咆哮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
而那些男人们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似的,竟没有半点反应。
苏见秋叹了口气,对苏婧道:“将军,您若是觉得这批不行,就直接换下一批吧。”
此话一出,那些男人们似乎又神游回来了。
“将军,不能这样啊!”
“一家老小就指着这点军饷了。”
“家中无一人了,徒留这条性命有何用啊!”
一时间,鬼哭狼嚎般,比苏婧方才的声音还要大。
苏婧不耐烦道:“就你们有一家老小,军
兵营里哪个没有!”苏婧把“咆哮”发挥到了极致,但仍旧被他们的声音盖住了。
苏见秋抽走苏婧腰间的剑,用不大的声音道:“现在就敢反抗将军,以后岂不是要叛国?”他手中的剑显然让一些人发怵了,声音渐渐小了一些。
苏婧抽走苏见秋腰上的剑,砍断了一个男人的衣袖。那男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随后,一阵尿骚味传遍了整个现场。
苏婧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脸上立马浮现了一层红晕,随后把苏见秋的剑扔到地上,气冲冲地就走了。
苏见秋连连摇头,叹息道:“就这幅德行还要上阵杀敌?”他拾起地上的剑,插入腰间的剑鞘。
“还不快滚!”苏见秋眯起眼来,用不大的声音说道。
一众人四散开来,刹那间安静了许多。
苏见秋担心苏婧,便往回走。
“阁下可否留步?”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听起来与方才那些人不一样,苏见秋还是愿意回头看看的。
“哦?还有何事?”苏见秋眼前立着这个人,一副书生打扮,身上的衣衫虽不是什么锦罗绸缎,但干干净净,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阁下,可否帮在下看看能否参加征兵?”那人小心翼翼的说道,仿佛苏见秋要把他杀了似的。
苏见秋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他看这人如此诚恳的样子,姑且先问问他。
那人听闻此言慌张道:“啊,不不不,阁下……这……实在是担当不起啊……”
苏见秋道:“这位小哥,你这身板和方才那帮人并无区别,还是请回吧。”
那人听后有些失落,但仍旧道:“阁下请让我上阵杀敌吧!”
“嗯……”这是怎么回事?苏见秋有些不耐烦了,说了一遍不行还是要进去?
“我看你是……”苏见秋的话说了一半,生生咽了回去。
苏婧正往这边走了过来。
他可不想再惹这位“大罗神仙”生气了,急忙对那人道:“不想被骂就快滚!”
说完又觉得自己严重了,那人可是个书生,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粗话呢?
“这位小哥,你快些走吧。”苏见秋温和道。
那人满面通红,好半天没有说话。半晌,憋出来一句:“告辞。”苏见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人走路时腰间发出“叮当”的声音,原是一块翠绿色玉佩发出来的。
那块玉佩通体呈翠绿色,上有两行小诗“斜阳沐雨人间,已是过眼云烟。”苏见秋不自觉的念出了这首小诗。
远处的苏婧向他走了过来,道:“你方才莫不是在与那书生在‘吟诗作对’?”笑容中带着一丝讥讽。
苏见秋无奈道:“苏某的确有这个本事,但早已忘却不少了。”
苏婧冷哼一声,正欲走,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猛地叫住那位书生:“阁下请留步。”
书生像是没听见似的,兀自往前走着。
苏婧撇了撇嘴,盯着那个书生的背影,直到那个书生消失在人群中。
苏婧只好回房了。
苏见秋望着苏婧回去的背影,发现苏婧腰间也有一枚与那书生相似的玉佩。那书生的玉佩上除了有两行小诗,还有一个大大的“云”字;苏婧的那枚玉佩也是如此,只不过,她的是“婧”。
苏见秋笑了笑,这绝不是巧合。
他背着手也回了房,脸上露着意味深长的表情。
第十二章
当今皇上安子幕是一位最受诟病的皇帝,他不如自己的哥哥那样与敌国拼杀,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这让许多人觉得他是个懦夫。
苏婧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总是下意识的否认这些。因为自己就在与敌国的战争中。
苏婧自从那次见到那个书生后,便托人到处打听他。
皇后对她道:“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皇上知道的好。”
苏婧反问道:“我听命于皇上,他要知道的事,我别无选择。”
皇后终究是把她当做妹妹看待,对她道:“忠心和私心,是可以兼得的。只要你注重的是自己的利益便可。”
苏婧道:“皇后您这番话是说我可以保留自己的事情?”
皇后道:“有些事你自小便喜欢那样做,对于皇上也不敢忤逆,但你终究只不过是个棋子罢了。”
苏婧没有说话,她在思索什么是“棋子”?
自小便形成的性格,便是对于皇上不可忤逆。
她一直坚信着只要这样,自己终究有一天是可以找到弟弟离开这里的。
是自己太过单纯还是……
苏见秋也曾对她说过:你从未经历过官场。
和那帮男人们一起喝酒、贪污,这就是她眼中的官场。
苏见秋原是个文官,做了武官后依旧是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做着她看不惯的事。
苏婧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寻找自己的弟弟会让皇上不高兴,儿时她就与他约定过:找到弟弟就离开这里。
当时还是南王的他只是笑了笑,摸着她的头,道:“好啊,都听你的。”
临走前,皇后还嘱咐她:要离苏见秋远些。
难道这就是官场?
苏婧儿时有什么烦心事都会与皇上说,这次她决定去养心殿。
苏婧随时都可以找皇上,即便是皇上再忙也会理会她,这让她很心安 。
养心殿内,他正在用膳。
只有几样小菜,一些主食。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吃的很香。
“属下参见皇上。”苏婧行了个礼。
安子幕道:“哦?你来了?吃了吗?”说完便邀请她一同用餐。
苏婧也有些饿了,便不客气的坐在他对面,吃了起来。
安子幕道:“这样饿?军营的伙食不好吗?”
苏婧道:“伙食很好,只是想找您说些事情。”
安子幕笑道:“你怎的身边一个女孩子都没有?有了烦心事还要找我?”说完摸了摸她的头,继续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苏婧脸红了,怯生道:“儿时有什么事都是与您说的,雀又不肯听这些……”说完低下了头。
安子幕笑道:“雀有自己的好友,你呢?”
苏婧道:“官场上那些人,我处不来。”
安子幕道:“有什么事就说吧,顺便把这些菜吃了。”
苏婧道:“您觉得我弟弟还可能活着吗?”
安子幕道:“不是没有可能。”
苏婧道:“我那天看见一个腰间玉佩与我相似的人。”
安子幕漫不经心道:“他是你弟弟吗?”
苏婧道:“属下不确定,但已经派人寻找了。”
安子幕道:“现在是战乱时期,不要乱用人,有什么事就交给苏见秋。”
苏婧道:“他可是属下的副将,要随时待命的 ”
安子幕道:“无妨,他以前做过文官,心思细腻。而且你不是觉得他很多事情都做不好吗?”
苏婧道:“说起来他还是您推荐给我的,属下一直都很看重他。”
安子幕道:“那便好,交给他吧。”
苏婧笑了笑,开始埋头吃饭。
只有在安子幕面前,她才敢这样做;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这样安心。
安子幕倒是一点胃口都无,他看着苏婧,仿佛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引爆。
苏婧吃完饭,发现安子幕脸色十分难看,便没有问些什么,便退下了。
从一进门的热情到最后的冷漠,君王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
不过,苏婧也并没有打算交给苏见秋来办这件事,她反倒要找梅来完成这件事。
苏婧一路都在想着事情,眼前的风光一瞬而过,那些街道上的人和事、天边的晚霞、树上的鸟鸣,她早已在沙场中忘却了。
自打七岁那年跟随南王开始,她就不曾玩耍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院子里的树有多高、上面有几只鸟巢。
她这一辈子都献给了他,他这一辈子也只为了那个位置。
倘若……
有一天要离开他,他会放她走吗?
第十三章
天气晴朗,天空中没有一丝杂质,纯净的像一块璞玉,就如同元樱和梅垂钓的这片湖水一般清澈。
这片湖四面环山,只有一个出口,一个入口。
面积不大,但好歹也是依山傍水,鸟语花香的好地方。
这里的草地柔软又茂密,正适合坐在上面欣赏这美景。
元樱和梅就在这里的湖畔进行垂钓。
说是垂钓,但却也没钓上来几条鱼。两人一起闲聊,渐渐的钓竿就收了起来,放在一旁。
梅今天似乎很开心,对元樱道:“很久没有这样放松了,真的不想工作啊。”说罢,伸了个懒腰就势躺在地上。
元樱笑道:“每个人都这样想,可没有几人这样做。”元樱也躺在地上,侧过脸来看着梅。
梅的眼睛看着天空,道:“清澈,真的很清澈。”
元樱道:“你向往吗?”
梅也侧过头来看着她,道:“怎会不向往?”
元樱道:“从你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东西,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
梅道:“行走于刀尖上,眼睛里早已溅满了血。”她苦笑了一下。
元樱道:“所以我才要你过来,你有很长一段时间了都不用见血了。”元樱缓缓起身,看着湖畔。
梅道:“若是师父知道,我恐怕是不行的。”
元樱转过身,对她道:“不用杀人,还有银子拿,岂不美差?”她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但只是一片漆黑。
梅道:“不过,只有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得离开。”梅也起了身,看着远处的青山。
元樱道:“只办一件事,后面的路我自己走。”
梅道:“你不过是不想让苏婧来插手而已。”梅看向她,眸子里是她的脸。
元樱道:“这样一来就方便多了。”她对她笑了笑,拿起渔具便走了。
梅并没有跟上,她已知道元樱要她做什么了。
元樱出去后,径直往她熟悉的方向去。
道路两旁的桂花树、沿街的商铺、过往的行人……一切是那么熟悉。
越往里走,越是破败。
一切都不复从前,似乎连阳光也照射不到这里。这样的凄凉……
元樱走着走着,脚步慢慢地放慢了。
不远处,一扇破烂的门映入眼帘。上面的“孟府”已经被拿走,这里只是一个破旧的地方。
元樱坐了下来,依靠着那扇门,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时间总是过得那样快。
在她拐入这条路时,苏婧也在她身后。
不过,现在已经在和梅说些什么。
元樱站了起来,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在路口处,梅拦下了正欲进去的苏婧。
梅一脸厌恶,对她道:“想不到我居然会和你同走一条路。”
苏婧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惊讶之余,极力想要忽略她,径直走了进去。
梅也走了进去,苏婧回头道:“这里是禁地,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梅双手抱胸,趾高气昂道:“禁地?你不是也进来了?”
苏婧好声好气道:“这里的深处是一个破败的院子,什么也没有,反倒是吓人。”
梅道:“你不过是不想让我进去,但,谁也管不了我。”梅朝她翻了个白眼,径直往里面走去。
苏婧见拦不住她,也不想与她起冲突,叹了口气,便走了。
梅并没有停下脚步,反倒是进了那扇门,翻墙进了另一个院落。
这里不止有这一个入口。
梅先去了最近的入口,在墙上等了一会儿,见到远处有一个身影走来。仔细辨认,那人便是苏婧。
梅翻墙下去,在离入口最近处坐了下来,打开口袋,吃起了饼。
她并未听见脚步声,苏婧便来到了她身旁。
苏婧看到了她,停了下来,沉吟片刻道:“你是故意的?”
梅放下饼,抬起头来对她道:“我与你素昧平生,何来故意?”梅站了起来,拂去身上的尘土,戏谑似的看着她。
苏婧的双手早已紧握住,但她还是温和道:“那这位姑娘就不要妨碍公务了。”苏婧瞪了她一眼,迅速往里走去。
梅低声道:“忘恩负义的东西!”她也急忙跟了上去。
元樱正在一水池旁,用一根树枝捞着什么东西。
梅风一般的来到了她身旁,道:“快些走,苏婧来了。”
元樱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摆弄着那根树枝,漫不经心道:“我交代你的不都说过了吗?何须再来烦我?”
梅似乎忘记了,自己任务只有一个:阻拦苏婧。
梅有些晕头转向的,自己本就涉世未深,却偏偏要在元樱面前装老练,现在后悔似乎有些晚了。
梅蹲下来对元樱道:“你在捞些什么?我帮你。”
元樱转过头来看着她,道:“做不到吗?”手中的树枝依然没有停下。
梅有些心虚,道:“那人应该……不会来了。”
元樱手中的树枝似乎捞到了什么,她抬起手,树枝上挂着一个脏兮兮的东西。
元樱收回树枝,把那东西从树枝上拿了下来,在水池中清洗了一番,那东西总算露出了真面目。
是一枚翠绿色的玉佩,兴许是之前在淤泥中深埋,导致身上脏兮兮的,但现在又恢复了往日的光芒。
元樱似乎就是在找这件玉佩,舒了口气。
元樱站了起来,把玉佩交给梅,道:“把它送回去。”
梅点了点头,收起玉佩。
元樱拂去身上的灰尘,但膝盖上的泥土却是得洗掉才行,鞋子上也满是泥巴,整个人就好似从泥潭里捞上来似的。
元樱又对梅道:“我在这里等你,帮我找几件衣裳。”
梅点了点头,问道:“还有什么吗?”
元樱摇摇头,坐在了石阶上,朝她招了招手,便倚在上面歇息了。
梅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元樱的寝宫,刚从墙头上翻下来,便看见苏婧和她的一众手下。
沉重的落地声使得苏婧往梅的方向看去,苏婧的脸刹那间便变得铁青。
梅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众将士们团团围住,制服在地。
苏婧走上前去,冷冷道:“还不死心吗?”
梅抬起头来,道:“我来自家主子的寝宫,想必不用如此大动干戈吧。”
苏婧冷笑一声,道:“我还从未听说过奴才来主子的寝宫要翻墙呢。”
苏婧伸手往梅的衣襟里搜着些什么,不一会儿,玉佩就到了她手里。
苏婧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对手下道:“捆起来,扔到柴房。”
不远处,苏见秋看着这一切。
苏婧走向他,苏见秋方才一副担忧的样子立马变得恭敬了起来。
苏见秋问道:“这便是从那女子身上搜到的?”
苏婧道了:“不然呢?”显然,现在的苏婧如同一块石头,抛到水里,必然会掀起波澜。至于这水花儿溅到谁身上,只能自认倒霉了。
苏婧对他道:“今日交给你一个任务。”苏婧把玉佩交到他手上,继续道:“把孟元樱请回来。”
苏婧把“请”字咬的很重,说明今天无论如何,孟元樱必须回宫。
苏见秋被水花儿溅了一身,只得拿着玉佩,往“孟府”去。
第十四章
苏见秋赶到“孟府”时,已是天黑,这里没有任何照明的东西,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苏见秋懊悔自己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此时却只有向附近的商家借一盏灯笼,再进去寻找孟元樱了。
还好此时并未到宵禁,苏见秋借了两盏灯笼,往孟府深处走去。
借着灯光,越往里走,越是恐怖。
地上的血迹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依旧如新;草丛里依稀还能看见一些破衣烂衫,上面血的颜色与衣裳本来的颜色交织,控诉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苏见秋转了一大圈,终于在池塘边,找到了还在熟睡中的孟元樱。
苏见秋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孟元樱,道:“郡主,醒醒,该回宫了。”
孟元樱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看到来人不是梅,有些惊讶,但还是问道:“请问阁下是?”
苏见秋道:“属下是苏见秋,为苏将军手下的副将。”
孟元樱问道:“来接我的?衣服呢?”
这时,苏见秋才发现,孟元樱身上满是泥巴,肮脏无比。这副样子,怕是有令牌,别人也不会相信这就是郡主吧。
孟元樱伸了个懒腰,慵懒道:“我叫梅回去拿衣服,想不到是苏副将来了,可我这幅样子怎么回去呢?”
苏见秋有些犯难,早知是这样,方才应该拦下苏婧的。
苏见秋问道:“郡主身上可有令牌?”
孟元樱点了点头。
苏见秋道:“现下只能先将郡主护送出这里,随后去附近的商家借几件衣服穿,郡主意下如何?”
孟元樱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苏见秋,道:“趁宵禁还未到,赶快吧。”
苏见秋把灯笼给了孟元樱一只,扶着她跌跌撞撞出了孟府。
出了孟府,苏见秋有些后怕道:“这种地方,郡主如何能睡得着?”
孟元樱道:“这本就是我家,怎会睡不着?”
苏见秋哑口无言。
待到孟元樱换好衣服,天已经黑得只能看见星星和月亮了。
苏见秋扶着孟元樱上了马,直奔皇宫而去。
到寝宫时,苏婧还是在那里侯着,一见他们来了,便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道:“郡主今晚回来得如此晚,皇上为此担忧了好久。”
孟元樱下了马,问道:“我的侍从呢?”
苏婧笑道:“属下以及这位苏副将,还有一众将士们,都是您的侍从。”
孟元樱脸色一变,随后故作镇定道:“那无事了,你们去歇息吧。”
孟元樱走向房门,身后传来了苏婧的声音:“今天郡主私闯禁地的事情,属下还是会禀报皇上的,至于这块玉佩,就先放在属下这里吧。”
元樱的身上瞬间冒出来许多冷汗,只得先回屋了。
今夜,她的心总是碰碰乱跳,也无法入睡。
她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这件事,想着梅。
明日又会如何?
自己的自作聪明,也许不都是好事。但她已经大概想到皇上会问她些什么,以及她要回答些什么……
涉世未深的她,显然并不知道这世间许多事情都是毫无理由的。
现在苏婧手中有把柄握在手里,而她又是对自己那么好奇,想要从自己身上调查出什么。
梅的到来并不能解决一些事情,反倒是让她的处境更加被动了。
一想到这些,她的头就胀痛不已。
终于,她在思考中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到了第二天,反倒是并无任何人来叫自己起床,就到了晌午。
元樱有些睡得懵懵懂懂,抓起衣服就开始穿,直到穿完衣服,才有些清醒。
梳妆打扮后,才发觉,自己的寝宫似乎特别安静。连苍蝇飞过的声音都听得见。
她心里更加慌乱了,也已完全清醒了。
急忙收拾完毕,便开始在寝宫里寻找下人的踪迹。
院子里一地的落叶,也无人打扫。甚至连各个房间的门窗都是关闭的。
元樱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决定先去找梅。
可惜的是,她连梅也没找到。
她沉了沉气,便向景妃的寝宫里去。
景妃见她来得如此晚,还并未收拾打扮好,便将她请了出去。
多玉今日并未在宫里,她在宫里认识的人不多,只好去找六皇妃。
待她到了六皇子府上,也大概明白了些什么:今日是皇上的寿辰,一众皇族都出宫去了。
自己寝宫里的下人是因为人手不够,临时调派去了。
既然今日为皇上的寿辰,那自己也是要去的,向下人们打听了一番后,她回了寝宫。
她梳洗打扮后,便匆匆赶往皇上寿辰的地点。
虽是寿辰,可今年恰巧适逢祭天大典,索性便一起办了。
今年还算是风调雨顺,农民地里也是丰收,饥荒的事情也鲜少听到。水灾、蝗灾、旱灾,也极大的降低了。朝廷各官吏贪赃枉法的事情也几乎全无。只是与南蛮的矛盾,在这美好一切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几番调解,都不得而终。战争一触即发。
皇上也明白,南蛮入侵别国的方法无非是对于边界划分的争论。我国北方与南蛮接壤,中有一山,名为“巫山”。“巫山”山势极为险峻,由古至今上面至始至终都有一族部落居住在此,那部落里的人并不认为自己属于任何一国,便在山腰处设置了许多陷阱,防止外人上山。
中原也并无任何人能闯过此关,南蛮更不得而知。此山是先帝时纳入囊中,至今已有数十年,先帝不为别的,只为这山可防南蛮入侵。
可如今南蛮想到了从别国入侵,于是先并吞了天狼国,使其与我国接壤,在逼迫我们放弃“巫山”。
这倒也是个难题,面对如此强大的国家,皇上也不禁有些发怵。
不仅是因为十年前就与南蛮发生过战争,而且现在国力衰弱,还未完全恢复,此时再有任何冲突,都不能再耗费人力、物力了。
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年,局势仍旧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元樱一路小跑来到了要准备祭天大典的皇宫门前,人虽没有熙熙攘攘的,但也有许多前来围观的人。
她一眼就找到了多玉,忙凑上前去,多玉看到她,责怪道:“今天是何等重要的日子,我去你宫里,却不见半个人影,你怎的现在才来?”
她抱歉的笑了笑,道:“今日我宫里的下人们都来这里帮忙了,没有人与我说起此事,故而来晚了。”
她又悄悄地问道:“今日这祭天大典为何在皇宫门前呢?”
多玉小声道:“还不是为了与南蛮的事情吗?父皇是为了能让百姓们放心。”
随后,他左右顾盼了一下,继续道:“现在还不能有任何冲突,我们……没有足够的资源。”
对于皇上此举,元樱虽然有自己的见解,但也不能表明,只有遵从。
不远处,六皇子和六皇妃正在小声交谈着什么,神色凝重,让人不禁好奇。
当皇上宣布进贡贡品时,一列侍女在道路两旁循序渐进,向祭坛进发。
这时,六皇子和六皇妃的交谈戛然而止,只见六皇子看着那些侍女吃惊的瞪大了双眼,随即神情焦虑不安的样子。六皇妃脸上冷冷的样子,对六皇子说了些什么,随即一笑。六皇子脸上立马浮现出了愤怒的表情,碍于场合,并未发作。
侍女们着盛装,双手用玉石做的托盘呈现着贡品的精致。
这其中并未有何异常,但眼尖的人便会识出其中有一位“京城名角”赫盐。
元樱虽未见过此人,但也了解六皇子的那位“鹿儿”,恐怕这也是六皇妃的杰作。
六皇妃心中所想,元樱已经猜了几分,但她若真的要这样做,恐怕日后六皇子与她也无法破冰了。
祭天大典仍在进行着,侍女们把各种祭品依次摆放在祭台上,随后便退了下去。
就在侍女们退场时,一位下人模样的男子拦住了赫盐,交谈几句后,她极不情愿地随着他走了。
六皇子看着这一幕,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已无力回天。
六皇妃似乎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只是与下人吩咐了几句便不再说话。
皇上正在祭台上为国祈福,简单的插了几炷香,向天一拜,道:“今我中原大难不死,但南蛮屡次来犯,现奉上祭品,还望上天能保我中原子民平平安安,国力昌盛。”随即又是一拜。
元樱看着这一幕像是小孩子在过家家,怪不得根本无人来看。
说到底,不过是他的懦弱丢了中原的脸。
一个时辰便结束了,而这草台班子般的祭天大典,也让元樱明白了为何朝中大臣们对这位皇帝颇有微词。
只是,她好奇的便是那赫盐。
待她回宫时,便听到宫中有人在议论纷纷,似是那赫盐已经入宫,并被封为了“嫔”。
如她所料,女人的忌妒心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六皇妃纵然不得六皇子的心,但她也懂得要怎样生存。前脚赫盐前来挑衅,她便知那女人的野心。不如趁早将她送入宫,也好打消六皇子与她复合的心,让他们这一世都不能在一起……
第十五章
自从上次征兵时见到的那位男子,便在苏婧脑海里久久不能挥去。
即便军中诸多事务,苏婧还是在苏见秋的配合下完成了。
当初以女儿身担当此任时,朝中不免诸多异议,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可以比男人做得更好。
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现在的如鱼得水,这其中,她也吃了不少苦头。
就像鸟儿终究是要离巢的,她总不能一辈子都躲在皇上身边做一个侍女。对于这份工作,她是要心怀感激的。
这几日总是恍恍惚惚的,期盼着能再见到那男子。
征兵得来的这些男子,大多数是些莽夫,只知道使蛮力,要想操练好这些新兵还需费些时日。
苏见秋这些日子倒也懂事了些,一些杂碎事务他都承包了下来,使得苏婧省了不少心。
最让苏婧头疼的便是与南蛮的战事,不过一山之争,却拖到现在。皇上把这件事似乎淡出了心里,苏婧几乎是顶风而上,与南蛮的谈判碰了一鼻子灰。
巫山的山势很适合防守,且还可以让我军有反攻的优势,如若让南蛮得了去,中原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不过,巫山上的人神秘莫测,听说不肯轻易下山,苏婧派了探子去巫山守候,期望能出现奇迹。
“将军,属下有报!”
苏婧心里沉了一沉,桌子上的密报已经堆成一座山,战事几乎是一刻一变,而她要每一件都处理妥当。
苏婧道:“进来吧。”
进来的是派往巫山的探子,他呈上密报,道:“将军,属下日夜守候,终于发现巫山上已于十日前下来了一对男女。”
苏婧看了密报,上面赫然写着那对男女已经前往一群叛军的盘踞地,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她问道:“这个地方是你跟踪得来?”
探子道:“属下眼看着他们进了此地,但属下并未进去。而后又在此地守候几日,发现他们与这群叛军来往甚密。”
这件事越来越严重了,愈有内忧外患之象。苏婧继续问道:“他们可曾为这群叛军做事?”
探子道:“他们有没有为叛军做事,现在还不得而知。但就凭他们可以不用任何凭证就随意进出此地看来,他们似乎与叛军的关系很大。”
苏婧放下密报,道:“你与另外几名探子,继续守候巫山,另外再领几个人去叛军那里。”
探子得令后,便离开了。
苏婧叹了口气,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能好好躺在床上休息一下,而后又拿起那些密报看了起来。
她想了想,那日的男子身边似乎也有一女子,只是她不曾言语,倒把她当成了过路人。
她又笑了笑,摇了摇头,这段记忆已然模糊,便不再去想了。
拿起那份密报,准备去与皇上汇报此事。
刚出门一对扎眼的人儿出现了:梅和孟元樱。
她俩跑到军营里做甚么?
总之,无关人等不许出入军营。先撵出去再说。
苏婧脸上洋溢着微笑,恭恭敬敬地上前去,道:“郡主来这里有何事?”
孟元樱看见她,挑了挑眉,道:“我找苏见秋。”言语中甚是不快。
苏婧道:“苏见秋这人整日里来无影去无踪的,连我也没有办法。”她微微扬了扬嘴角,态度谦和。
一旁的梅道:“你可知道皇上要赐婚一事?”
她不说话,苏婧到忘记了还有一个人,便道:“军营里都是军机大事,没有什么儿女情长。”
梅撇了撇嘴,元樱笑道:“是皇上要赐婚与我和苏副将,他既不在,那就不便打扰了。”
苏婧有些吃惊,眼看着她们走远,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个书呆子……也能有女人要?”苏婧喃喃道。
孟元樱前脚刚走,苏见秋就似个鬼魂一样“飘”了过来。
“喂!”苏婧叫住了他。
苏见秋一脸迷茫道:“苏将军这时不应在忙着叛军的事吗?”
苏婧讥讽道:“想不到苏副将好事将近,却也不愿意与我说一声?”
苏见秋愣了一下,随即道:“是……是吗,那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苏婧冷冷道:“手头上的活尽量给我做完,否则……别怪我不让你洞房花烛夜。”她走向自己的房间,不再看他。
苏见秋今天头仿佛大了一圈,兵营里的事已经很繁忙了,皇上偏偏要赐婚与他。
他怎么也搞不明白,难道这些事情自己真的能应付过来吗?
郡主那边,此时还无任何消息,这也正是他所着急的。
“郡主来找过你了。”苏婧跨上马,一骑绝尘。
苏见秋叹了口气,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动了。
终于,他骑上马,往宫中去了。
第十六章
苏见秋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郡主府上。
侍卫见到他,自觉地把门打开,让他进去了。
一侍女见到他,立刻把他引到了孟元樱所在之处。
她正在研究着怎样给那只猫洗澡,见到苏见秋来了,便道:“想法子帮我抓住那只猫吧。”她笑得比那只猫还要狡黠。
苏见秋不禁打了个冷战,道:“猫毕竟不是狗,是不会像它那样听话的。”
孟元樱笑道:“苏副将岂不是比猫还要狡猾?”她走近了他,继续道:“自从上午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了。”
她死死地盯着他,喃喃道:“苏副将浑身都很滑,想抓也抓不住呢……”
苏见秋被她盯得难受,便不再看她的眼睛。
孟元樱接着道:“苏副将来找我有何事呢?”
苏见秋终于鼓足勇气道:“是为了我们的婚事。”
她抱着那只猫,道:“苏副将没有说到重点。”
她站了起来,猛地把猫塞到他怀里,那只猫因为害怕而扭来扭去的,“蹭”地一下子跳了出去,苏见秋的手上赫然多了几道血印子。
他皱了皱眉,依旧问道:“郡主对这件事是怎样的态度呢?”
孟元樱抱回那只猫,反问道:“苏副将已经有爱的人了吧?”
事情已然明了,只要把那人拉出来,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
苏见秋道:“郡主说的不错,在下已知道您是怎么想的了。只是……”他为难的低下头,片刻后,道:“那人是不可以露面的。”
孟元樱戏谑的笑道:“您连这点儿勇气都没有吗?”
现在也似乎并不是逞强的时候,他只想好好地保护她。
苏见秋坚持道:“还会有别的办法的。”他眼神坚定地看着她。
孟元樱淡淡道:“你不过是不想让皇上看见她罢了。”她看了他手上的血迹,继续道:“你已为了保护她付出了这么多,还会在乎这点小伤吗?”
无论如何,是不可以让世人知道她的存在的。
苏见秋心中已然坚定了这个想法,只不过,孟元樱要以这个来要挟他,他却只能防守。
他苦笑了一下,道:“郡主是要我遍体鳞伤也要……要活着吗?”看着手上的血迹,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她看着他,叹息了一句:“那我岂不是也一样呢?”
“我心里、身上的伤,哪一样不比你多呢?”她在心里说道。
一时两人无言,仿佛时间也被染上了这种情绪,却又动弹不得。
孟元樱此时觉得无比委屈。
当她抬起头时,苏见秋已不见踪影。
“谁能与我执手天涯呢?”她喃喃道。
怀里的猫儿奋力蹬开了她的手,双手上顿时沾满了鲜血。顺着直线般的路线滴落到鞋子上,白色的花变成了红色。
梅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看到她这幅样子,愣了一下,道:“苏见秋果然是从那条路回去的……”
孟元樱嘴角勾起一个完美弧度的笑,道:“明天去试试吧。”说完便回房了。
梅皱着眉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似乎并不能理解她那种伤害自己的行为。
但还是去拿了金疮药,送到她房里。
她正在擦拭伤口,对着梅道:“他明日几时会经过那里?”
梅道:“正午十分,他会例行去向皇上报告苏婧一天的行踪。”
她叹了口气,想想苏婧那样的人,居然还要被自己的主子监视着,想必皇上并不是完全信任她的。
自己所追随的人,谁知道会把你带入什么样的地方呢?
次日,正午时分。
苏见秋每日都会向皇上报告一天里苏婧的行踪,而后从御花园那里回到军营里。
孟元樱和梅打算要在他回来时实施这个计划,对于苏婧这件事情上,谁也不想扯上关系,更不想为此事惹得皇上不满。
孟元樱和梅早早地来到这里,御花园地形并不复杂,但苏见秋并不会在里面经过,而是在御花园旁边经过。
而御花园旁边正好有一个小亭子,在那里可以看到苏见秋经过,旁边还有一汪清澈无比的水池,里面种满了荷花。现在的荷花还未凋谢,高大茂密的荷花可以隐蔽身形。
这个“完美”的想法是梅想出来的,要实施起来并不麻烦,只需要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便是。
苏见秋早早地来到养心殿,却看见四公主一脸惆怅的从里面出来,手上有着触目惊心的伤口。她的手还在滴血,被侍卫硬拖去太医那里,口中还念念有词:“公主,这是皇族重地,不可见血啊!不可见血啊!”
他的心揪了一下,能想到的也只有所谓的“婚配”之事,再看看自己,何其的相似!
他终于等到了进去的机会,皇上一脸欣喜,与方才出去的四公主形成鲜明的对比。
皇上看见他来了,道:“今日皇宫又添喜事,与苏副将的是‘好事成双’啊!”他坐在软塌上,穿着再寻常不过的龙袍,只不过那上面却隐隐有着一抹红色。
苏见秋低头道:“恭喜皇上。”他感到浑身不自在,脑子里满是四公主手上的血迹,心中隐隐担心起来。
皇上却道:“你与张羽生关系如何?”他盯着苏见秋,仿佛要把那张脸上的所有都看透似的。
苏见秋道:“属下与张羽生不过君子之交。”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禁打了个冷战。
皇上笑道:“我许久没有见到他了,听说他喜欢木雕。”
苏见秋道:“是吗?属下并不知道这些,倒是苏婧……”
皇上打断了他的话,道:“现下需要你去看看四公主怎样了,我很担心她。”
苏见秋不敢违命,急忙去追赶四公主。
去太医院的路并不好走,他特意选择了抄近路。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害怕,皇上有意无意的问起张羽生之事,只怕若是皇上知道了那些事他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的脚步愈发地快了。
另一边,孟元樱和梅。
孟元樱拿起一块石子,投入池塘中。笑道:“以前和姐姐一起时,总是我赢。”她的眼睛里满是落寞,却掩不了嘴角的微笑。
梅轻声道:“我没有玩过这种游戏,儿时都是与师父东奔西跑的。”
孟元樱继续道:“我还记得那时娘做的桂花糕最好吃了,在这里的却味同嚼蜡。”
关于孟元樱,梅多少知道些,她想安慰她,却不知道如何说。
她喃喃自语道:“那天的天空似乎特别火红,一团一团的,似个火球。后来,火球砸了下来,只有我活着。我看见姐姐的断肢,她还在地上抽搐,我……我都不敢上去看她一眼。地上也是红色,直到那扇门关上时,就全是红色了。”她的嘴角抽搐着,梅背对她,不知是何心情。
她们坐在那里,等到了苏见秋的脚步声。
梅打破了寂静,道:“他来了。”
孟元樱深吸一口气,大声道:“他苏见秋不知几时修来的福气,才从一个文弱书生变成副将?”
脚步声戛然而止,就在附近。
她继续道:“不过在苏婧手底下,日子也一定不会好过的。”
梅道:“的确,苏婧是武将里能力最好的……”她眼神怯懦的看向那里,如鲠在喉。
孟元樱道:“我记得上次苏婧在他面前,他却只能比一只老鼠还要温顺。”说到这里,她笑出了声。
这种话苏见秋早就听习惯了,但他更在意的是梅会怎样评价他。
孟元樱小声对梅道:“你师父若是知道你犯了规矩,会把你赶出去的吧?”她狡黠的看着梅。
梅低声怒吼道:“郡主不要得寸进尺了,在下已经很配合你了。”
孟元樱笑道:“你师父就住在城南郊外的……”她故意不说出后半截,却知道苏见秋仍旧在听着。
听闻此言,苏见秋心中一惊,喃喃道:“难道梅果真是……”
梅诧异的看着她,而后恍然大悟,自己已然被调查了个清清楚楚。
恐怕自己身上已经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了,梅似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孟元樱继续道:“作为一个眼目……”她瞥了一眼梅,改口道:“哦,不,他只是一条狗罢了。”
苏见秋在那个角落里,心里已经把梅怀疑了一万遍,他认为这是梅告诉她的。
梅已经被吃了个干干净净,孟元樱笑道:“真羡慕有那样的师父,是皇族的人啊。”
苏见秋心中酝酿了一个想法,他悄悄地走了出去。
孟元樱继续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她站在梅面前,眼睛朝着她背后看去,苏见秋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正往这边走来。
待苏见秋靠近些,她的力量当然是不比他,被苏见秋一把拽了过去,匕首放在脖子上,随时都可以划上一刀。
苏见秋冷漠地看着她们,眼睛转到孟元樱身上,问道:“你未免太好奇了些。”眼睛中散发的寒光,她从未见过那样的他,不禁担心起自己来。
梅只是站在那里,对他道:“你上当了。”
苏见秋冷哼一声,手中的匕首从她脖子上拿下来,狠狠地捅进了她的左胸。
孟元樱吃痛挣脱了他的控制,苏见秋顺势扔开她,她跌倒在地上,虚弱地呻吟着。
梅冷冷道:“你为何不听我的话呢?杀了她只会惹上麻烦。”
孟元樱脑子里一片空白,听着耳边的争吵声,奋力地往池塘爬去。
苏见秋怒吼道:“我的努力被你化为乌有,若是被更多人知道这件事,只怕是永远都不会翻过来了。”
梅依旧道:“我没有与她说起这些,倒是你有些愚蠢了。”
孟元樱心中暗喜,她的计划成功了,她扶着亭子里的石凳,勉强地站了起来。
不远处的声音传了过来:“要赶快把这些东西送到贵妃娘娘那里,不得有片刻耽误。”随后是急匆匆的脚步声。
左胸口隐隐作痛,苏见秋的手劲还是比寻常人大许多的,只怕是这伤口够她消受一阵子了的。
脚步声愈来愈近,孟元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跳入了水塘中。
“啊!有人落水了!”两个宫女慌张的上前来。
苏见秋和梅互相瞪了对方一眼,梅先手一步救起了孟元樱,急忙送往御医那里。
苏见秋手上还有着她的血,这都被那宫女看在眼里,一位宫女绕到他身后,另一位则问道:“苏副将,你没事吧?”
苏见秋不理会她们,径直往前走。随后,脖子上传来了一丝凉感,伴随着的还有晕眩。
第十七章
四公主从御医那里走了出来,手上还缠着白色的布条,但依旧掩盖不住那上面殷红色的血迹。
她眼神空洞,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在路上走着。
风吹起地上的落叶,随风而起。
树枝和上面仅有的几片叶子,向风的方向飘舞着,已是深秋。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罗裙,丝毫不觉得寒冷。
用来固定头发的发簪早已不知何时掉落在哪里,就这样头发凌乱的走在路上,引来了许多人的侧目。
身为公主,可却无人上前来给她请安,她这样子,恐怕没人会觉得她是一位值得攀附的人。
她盲目地在皇宫里走来走去,几次路过家门口,却不敢进去。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是走了进去。
一位宫女迎了上来,微微颔首,道:“四公主,您去哪里了?”
她看着那位宫女,似乎自己比她的装束还要不堪入目,尔后又想到了自己今日的经历,便直直地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那位宫女只好跟在后面,小声道:“月嫔娘娘听到宫里的人说见过您,有些不悦……”
她加快了脚步,不想再听这些。
她来到门前,“砰”地一声踹开了门。
那宫女轻声道:“公主,奴婢来为您梳洗一下吧。”
她点了点头,坐在梳妆台前。
铜镜里的自己,模糊且不堪。她尽量不去看自己,但在心里却把自己怨恨了千万遍。
那宫女的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她不记得自己或是母亲何时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了……
自从一年前三皇子成亲后,她在这个家里就再无任何地位了。
不被承认,渴望认同。
已成年的公主里,只有她最显得不堪。
倘若不是月嫔,她什么也不是。
她对宫女道:“珏儿,不要太过华丽了。”她担心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珏儿手中的活儿缓慢了下来,尔后道:“公主您这样好看,却为何不喜亮丽些呢?”
她喃喃道:“雁比不过雀,又何必展示自己那并无人观看的身段呢?”
珏儿更加小心翼翼了,时不时地看一下她的表情,当她把最后一根发簪插上时,忽觉道:儿时的她们并不是这样的。
珏儿看着她安心的表情,心里却又在埋怨道:不过是个名字罢了,何必要与长公主相提并论呢?
在四公主心里,她安雁就是比不过安雀。
她急匆匆地走向兵营。
她特意挑选了一条无人的小路,只有这样,她才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
兴许是极少有人走这里,两侧宫墙上的朱漆早已剥落,斑驳不已,像极了一个人的脸被一片片剥下来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就想把那人的脸也一层层剥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些什么。
脚步愈来愈沉重,在她眼前似乎出现了和那个人初见的情景。
倘若时光倒流,她不会奢望父亲能看自己一眼……
那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想要忘掉却不能,那是耻辱。
她看向两旁的银杏树,和那时差不多的颜色。
父亲的寿宴刚过,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脸上的笑容是那么恭维。
她看着那棵树道:“恭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为国家百姓福泽……福……”她还未说完,就像个跳梁小丑似的被赶了下去。
思绪回到现实,却发现手中的力道早已把树皮划伤几道伤痕,指甲深深凹陷,被树芯磨断。
她对父亲说的话,是这今生来对他说得最多的一次。远不及今日的荒唐。
她愤恨地看着父亲,早早离开了寿宴。
当她走至这条小路时,那位名叫“张羽生”的人拦住了她。
她曾见过这位英气不凡的武将,只是他极为朴素,打扮倒像个书生。
张羽生身着一身白色长袍,领口处的烫金花纹显示出这件衣服价值不菲。腰间系一条白红相间的布带,布带上画着一只燕子,同时挂着一个小葫芦。
他向她走了过来,安雁看到了他脚上的布靴,做工精致,针脚紧密,漆黑一片,但看得出布料是上乘的。
他一开口便更加像个书生了,他看着她道:“四公主以今日之情形,恐怕早早离开并不是个良策。”
她不满道:“父皇既不喜我,又何必脏了他的眼呢?”这话她也自知说得有些重了,但还是有些虚心的说道。
张羽生眉头凝重的说道:“四公主在宫中还是要注意隔墙有耳,否则只会像你母亲一样。”他说完,似乎有些抱歉,继续道:“说到底,四公主你只能是你自己,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
她不想再与张羽生多说一句话,便匆匆地离开了。
只是,她还不知,自己已是张羽生的“盘中餐”了。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想起张羽生方才那番话,忽觉似乎有些道理,便不自觉的掉了个头。
待到她到达寿宴,才发现月嫔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她羞愧难当,不敢上前去。但她知道以月嫔的性子,自己准没好果子吃。
月嫔先一步到了她面前,眼神从严肃渐渐地变得温柔,轻声道:“你的那些措辞未免太老套了些,方才你父皇还与我说这孩子是否太过激动了……”她不忍再责骂安燕一句,便把手搭在她肩上,柔声道:“快些进去吧。”
她不自觉的看向月嫔的那只手,那只手布满了皱纹,像一枝枯树枝,手腕上的玉镯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月嫔,月嫔也在看着她,脸上满是挂不住的笑意,尽管已是不惑之年,但她的脸总是那样耐看。
月嫔今日着墨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着了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三千青丝绾起百合髻,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娥娥理红妆,纤纤抬素手,腰里系着紫金色玫瑰底纹镶金边翡翠的腰封并一条金色宫绦,腰间松松的绑着墨色宫涤,浅色的流苏随意的落下,在风中漾起一丝丝涟漪,外套一件雾紫色镶金丝的缠枝青莲菊花暗纹的风毛边云锦拽地长衣,披了件银狐坎肩,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气若幽兰。
尽管她已在月嫔身边待了许多年,但仍旧摸不透她的脾气。月嫔对于她既是母亲,又是良师益友。
她不知道月嫔是否信任她,但她是绝对地相信月嫔的。
在月嫔的陪同下,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父皇看了她一眼,满是鄙夷。
她只好独酌。
在这华丽的宫殿里,既没有歌舞升平,也无人献殷勤,因为连年的战事,消耗了所有人的精力。
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似乎瞥见了那位郡主,她身着淡蓝色的,白纱衣,简单又不失大雅,妩媚雍容,雅致的玉颜上常画着清淡的梅花妆,原本殊璃清丽的脸蛋上因成了女人而褪怯了那稚嫩的青涩显现出了丝丝妩媚,勾魂慑魄。似嫡仙般风姿卓越倾国倾城的脸,落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的仙子般另男子遽然失了魂魄,但最另人难忘的却是那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明眸属于苍蓝色,月光皎洁、仿若一片海般湛蓝,倘若能迷倒千世浮华。浅浅一笑能吸引住千万人。身后总散发着淡淡的悠悠的清然的自然的薄荷香。
不知为何,她和六皇妃都是喜欢素颜清淡的。
不过,却未见时时跟在她身边的那位九皇子。
她猛地饮了一杯酒,苦笑着。心想:皇族在渐渐没落,每天都会有公主或是皇子定下亲事,但这却成了我们唯一的出路。
在这高墙宫闱中,固然有着别样的生活,但不过是那些人的自娱自乐罢了。
“四公主不该饮这些酒的。”一个糯糯的声音响起。
一只玉手截下了她的酒杯,她抬起头,发现那是郡主。
她笑意盈盈的道:“今日之喜,却只能饮酒作乐?”
郡主比她要大得许多,甚至比长公主还要大些,她只得恭敬道:“也是,不如陪郡主出去走走吧。”
孟元樱点点头,她起身来,挽住了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她知道,在郡主面前,兀需那些礼节。
两人来到宫殿外,沿着那条小路来回走。
孟元樱问道:“四公主在意别人是怎样看你的吗?”
这个问题正是安雁的痛处,她回答道:“倒是不怎么在意别人,只是不喜欢与别人攀比。”
孟元樱突然问道:“你们只知道叫我一声郡主,可知我的名字?”
这个问题倒是难不倒安燕,只是这些孩子们要比孟元樱小十来岁,也不敢直呼其名。每日每日的叫着“郡主”,倒是快把她的名字忘了。
“安唯一。”她回答道。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这才是郡主的名字。”
“孟元樱”只是之前在丞相府的名字,“安唯一”则是进宫后赏赐的名字。
安唯一冷哼一声,道:“你们就这么惧怕我么?连我的名字都不敢说?”她撇开安燕的手,扭过头去。
安雁急忙解释道:“郡主,之前您在丞相府,没人知道您是先皇的女儿。而如今,您的身份得以正名,却又是我们的堂姐,自然是要尊敬些的……”
安唯一的脸色得以缓和了些,会回过头来道:“你这么能说会道,方才是应该在你父皇面前说得更好听些的。”
安雁低下头,不再说话。
安唯一牵起她的手,道:“既然我是你们的堂亲,却也是你们的家人……”她停了下来,真诚地看着安燕,道:“我希望能与你们亲近些,而不是那样的疏远。”
安雁咬住下嘴唇,半晌,道:“恕难从命……”安唯一疑惑的看着她。
随后安雁道:“郡主终究只是堂亲,而非像我们一般血浓于水……”
安唯一苦笑道:“是么?难为你们了。”她撒开安燕的手,独自离去。
她瘦小的背影愈来愈远,也显得那么孤独。
不知不觉已然到了张羽生的门前,他总是在这里处理各种事务。
“四公主?”一只手轻拍了她的肩膀,转过身去,是苏婧。
苏婧看到她呆滞的眼神,疑惑道:“四公主来军营里是为了……”
她如同醍醐灌顶般清醒了过来,平淡的说道:“找张羽生。”
苏婧道:“四公主,恕我直言……”苏婧拉着她的手到了她的房间,小心翼翼的关上门。
苏婧这段时间似乎十分忙碌,桌子上堆砌着小山般的文件,而大多数都还未开封。毛笔随意的放在旁边,有几只已经不能用了,但还为未来得及扔掉。砚台和纸张却是整整齐齐的放在那里。
苏婧环视一周,找来一把看起来好一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她拉过椅子坐了下来,环视着苏婧的屋子。
苏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让四公主见笑了,寒舍如此,还望公主海涵。”
她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苏婧找来一把板凳,坐了下来,双腿开叉,弯着腰,把双手各放在双腿上。开口道:“四公主,现下战事吃紧,您找军营里的任何人都需要由我来批准……”苏婧停了下来,是因为她看到安燕吃惊的看着她。
她咳嗽了一声,调整了坐姿,问道:“您找张羽生有何事?”
安雁的神色缓和了许多,道:“只是有些事要和他说。”
苏婧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文件,道:“四公主已经是无忧无虑了,您看……”她指向桌子,对安燕道:“这样多的文件,在下已经四天四夜未合眼了。”
苏婧顿了顿,继续道:“张羽生是个良将,在战场上杀敌之勇猛,岂是我等可以比拟的。但是,他已和丞相的长女成亲,心思也分散了许多,在下不希望任何人在这场战争中有任何失误。”
安雁已无话可说,现在她倒成了“祸国殃民”的人了,倘若把张羽生的那些事说给苏婧听,想必她也是不会相信的。
她识趣的离开了,苏婧也未安排人送她回宫。
每当她有机会解决这件事时,总会有人替他挡下。
她想到了月嫔,这位如同她母亲的人。
但又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月嫔那样爱面子的人,自己现在是她的女儿,这无疑是给她抹黑。
还好苏婧给了她一盏灯笼,这起码可以让她不那么害怕。
她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也不知走到了哪里,手里的灯笼也跟着摇摆,愈来愈暗。
朱红色的宫墙在黑夜中像是抹了血般,那些树木妖艳的伸展着自己的枝丫。踩在地上的脚步声发出渗人的声音,眼前只有一盏灯光指引着她。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感到有些凉。便扯进了自己的衣衫。
她看到灯笼在慢慢的摇晃,摇来摇去。
不禁打了个寒噤,双手抱着胸走。可这样眼前就没了亮光,还是要把灯笼放在前面。
“怎么还不到?”她喃喃道。
灯笼已经快要熄灭了,她只好依照着亮光勉强找到一棵树,费力的折下一根树枝。
她把灯笼放在地上,用树枝划开灯笼的外皮,露出里面的蜡烛。
用蜡烛点燃树枝,待完成后,她站了起来,拿起那根小得可怜的树枝前进。
在她身后,灯笼被吹得离那棵树更近了,蜡烛的火芯在黑夜中发出微弱的亮光。
为何不多拿几枝呢?这样岂不是要更明亮些?
安雁似乎想到了这点,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更加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她脸。
在熊熊火光中,她的脸上似乎有了些血色。但更多的是惊吓。
那只灯笼里的蜡烛点燃了四周一切可燃的物体,慢慢吞噬着这里。
在她脑海中响起来一个声音:你为何不去死呢?
是啊,她摸向自己的腿。
似乎没有当初那样疼痛了,但对她来说这是耻辱。
伴随着愈来愈大的火光,她想到了那张床。
自己醒来时,就躺在那张床上,伴随着起身的还有腿部的疼痛。
那种撕心裂肺的疼,仿佛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刑罚。
脚不听使唤的向前面走去,在那火光中,她看到了张羽生。
火势越来越大,就连乌鸦也凄厉的叫喊着。
天空中那轮明月被染成了火红色,格外鲜艳。
脑海中不停的出现张羽生的声音:“在你身上刻上我的名字。”
“为什么?”她颤抖的说道。
火光中的那个张羽生露出狡黠的笑容,与她脑海中那个人一齐说道:“因为有趣啊。”
他手中拿着一只刚雕好的木雕,手上的小刀滴着鲜血。
她看向自己的腿,上面刻着“张羽生”。
再回过神来,面前已是一片炽热。
第十八章
强烈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而他仍旧在昏迷中。
“砰”的一声,门被踹开。
踩在茅草上的声音是那样折磨人,来者蹲下来,眼中冒出的火光仿佛马上要吞噬他。
不一会儿,他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再次昏睡过去。
“那一盆热水来,越热越好。”熟悉的声音响起,但,这是谁呢?
他努力的想,还未等响起,滚烫的热水泼到了他脸上。
火辣的感觉迫使他提前行醒来,眼前赫然是苏婧。
而自己却动弹不得,嗓子里也发出枯木般的声音。
苏婧冷哼一声,吩咐下人端来一碗水。
她接过那碗水,示意他张嘴,他的嘴唇一接触到碗沿便像是搁浅的鱼儿急于回到水中一样,风一般的喝完了那碗水。
苏婧把碗交给下人,便关上了门。
他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也许是一时糊涂,但真的不该招惹那女人的。
在他想好措辞时,苏婧也开口了:“你,想怎么个死法?”
嗯?
这么快就要定死罪了?好歹自己也是手下留情了的。
他看着苏婧,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婧直白道:“你刺的那一刀,差一点就要了郡主的命。再怎么样,你也不该动手。”
他清了清嗓子,道:“属下知罪,敢问郡主可好?”
苏婧仍旧是冷漠的态度,道:“在我这里,你会轻松些。倘若要是惊动了皇上,恐怕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又继续道:“这些皇族孩子们是有些嚣张跋扈,你在他们面前总是个下人,手中的武器是用来杀敌的,而不是教训这帮毛头小子。”
显然,苏婧已然对这件事持有一定的态度。
苏见秋不再言语,只等苏婧的发落。
苏婧叹了口气,扶额道:“似乎没有一天是可以让我放松的……”
看着她疲惫不堪的身形,苏见秋不禁担心起她来。
苏婧愤恨道:“倘若那时死的是她,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而后又觉得似乎不该说这话,不耐烦的跺了一脚。
苏见秋道:“杀了我,倘若可以让你轻松些,也好。”
苏婧猛然回过头去,诧异的看着他。
她苦笑道:“你为我添的麻烦还不够多吗……”苏见秋是苏婧一手培养起来的,而如今,却变到了这步田地。
昏暗的屋子里,阳光渐渐散去,也变得阴冷潮湿起来。
苏见秋有些不自在,手脚受困,而身下的茅草早已潮湿不已,使得他不停的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渴望着有干燥的地方。
苏婧迟迟未走,她永远都是那么疲惫。
苏见秋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不走?”
苏婧低声道:“出了这个门,我就该决定你的生死了。”
苏见秋笑了笑,想尽量打破现在的沉寂。他道:“如若还有补救的方法……但应该没有了吧?”
黑暗中,他看不清苏婧的脸,但他知道她现在很疲惫。
苏婧道:“补救的方法只有一个,和当初郡主进京时的那个女子一样……”
郡主……进京……
苏见秋第一次听苏婧说着皇宫里的一些事。
苏婧接着道:“当初洛叶还在时,郡主就要进京了。皇上本是要除掉她的,可洛叶偏偏与他哥哥对着干,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还在服丧的女子,把假的文书放到她身上,雇了十几辆车夫,但实际只有一辆是有人的。也就是这种障眼法,才能拖延时间,让孟元樱进京。”
苏见秋饶有兴致的听着这些“陈年往事”,也感叹洛叶公主是那样的有情有义。
苏婧笑了,笑得那样凄凉。
她问道:“你在心里是否在欣赏这位洛叶公主?”
外面渐渐地有了雨点拍打在青石砖上的声音,屋里也在变冷。
苏见秋道:“是的。”
风也在参与他们的谈话,似乎在嘲笑着两人,它呼啸着刮过两人的耳旁。
苏婧喃喃道:“外面下雨了。”
轰隆的雷声伴随着雨声愈来愈大,和着风翩翩起舞,仿佛要把两人的话语一齐刮走。
苏婧道:“也是在一个雨夜,那女子正在做饭,突然听到瓦房上有动静,出门查看时,两具尸体就摆在门口。第二天准备丧事时,有个女子跑到她家里对她说她是郡主,并且有一份文书。她把那女子几乎是强行塞进了马车里,看着马车远去后,一把火烧了那里。”
苏见秋似乎已经听出来了这些话的“弦外之音”。
苏见秋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
苏婧打断他的话,道:“文书是我伪造的,人是我杀的,路是我引的,那女子在马车上的事也是我放出风声的。”
这屋子里的唯一一扇纸窗也被风破窗而入了,雨水滴落到苏见秋的头上,风吹着他的头顶,雷声就在他上面越来越响,他也在清醒着。
人性就如那扇纸窗般,只需一个外力,它就会按照你想象的方向发展。
但,你本可以控制那只手,不去触碰它的……
第十九章
窗外的天气从来没有这样好过,她的心情也是如此的好。
红木做成的床上,丝绸和织锦交叠在她的身上,那种触感远比麻布要好的许多。
“郡主,你醒了?”一位侍女忙上前去为她披上一件薄纱外套,而后又道:“奴婢去找御医来。”
孟元樱随手拿起床边小桌上的一个提子,囫囵塞进嘴里,连籽也一齐吞咽了进去。
她看了看胸前的纱布,上面殷红的血迹提醒着她:皇上看到这一切时嘴角上扬的弧度。
左胸口还在隐隐作痛,这些天的药都让她产生了怀疑。
每日都会有御医来查看伤情,可是每日都在往外渗血,她不禁想到了皇上的嘴角。
是因为终于有个机会了么?
不过,她盼望着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动静。
军营里,苏婧望着又送过来的文书,重重的叹了口气。
她才不过二十又七,眼角的皱纹却已像个妇人一样。
这才是清晨,她正准备梳洗。
拿起那把牛角梳子,在头发上轻轻一梳,梳子上挂着几根掉落的头发,里面赫然有一根白色的。
她的心凉了一半,眼神几乎绝望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是个女子都会爱美的,更何况她呢?
“我究竟有多久没有打扮过了?”她喃喃自问道。
尽管她已尽量保持健康的作息,可那种疲惫的感觉总也赶不走,她已感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
她一边坐下来一边努力地平复心情以便专注的看那些文书。
思绪总是飘回二十年前,眼前的字体渐渐模糊起来。
“王爷,今日的练习我已完成……”
“你去看看雀,她有些不开心。”
“哦……”小小的身体拖着疲惫的脑子,缓缓走向雀的房间。
雀趴在床上,低声啜泣。
她推开门,看着趴在床上的雀。一股愤恨的心情油然而生。
凭什么雀可以娇滴滴的哭泣,而她只能每日练习武功,不管身上有多少淤青都不会掉一滴眼泪呢?
因为……只有她做得更好才会有人注意到她……
雀似乎觉察到了苏婧的到来,从床上下来,睥睨般的问着苏婧:“我爹呢?”
原来只是为了博得大人的同情!
苏婧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身后的雀,她又在哭泣。
王妃急匆匆的闯了进来,身后是一群佣人。
王妃笑意盈盈的抱住雀,吩咐下人将那些美味摆到桌子上,雀的脸上挂着鼻涕眼泪还有笑容。
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
苏婧感到心中十分凄凉,她想哭,却不是那样的啜泣;她想笑,却不是那样宠溺的笑容。
她想要做自己……
家人……拥有他们是怎样的感觉呢?
曾经她也拥有过,但那不过只是南柯一梦罢了。
“苏将军?”
她回过神来,发现眼前站着一个陌生的人。
通常这时候都是苏见秋站在这里。
她看着眼前的人,那人道:“太子殿下求见。”
不知他有何事要找自己,只好出去迎接。
太子站在门外,见她推门而出,甚是惊喜。
但当他仔细地看着苏婧时,眼神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来,他忧心忡忡道:“几日不见,你竟这样憔悴……”
苏婧道:“有几日吗?似乎我们自上次就再没见过了。”
太子干笑了两声,为了化解尴尬,道:“我见你这样忙,也不好打搅你,但还是担心你,所以……”他吩咐下人拿出一些精致的糕点来,放到了她屋子里。
苏婧笑道:“倒是麻烦太子殿下了,不过想来我也有很久没有吃过甜食了。”
太子见她笑了,嘴角微微勾起,道:“你可是我姐姐,怎能劳累了你呢?”
苏婧很想放下手头的一切,与太子好好聊聊,但她没有这个勇气。
她尽力掩饰自己对他的思念之情,道:“寻云总是这么关心我这个姐姐,我好开心……”
太子看着她,突然抱住了她,道:“你累了,可以休息。”他很认真的看着她,又道:“儿时你总说我们就像家人一样,但我们就是一家人。”
苏婧笑了,她笑太子永远那么天真;她笑自己没有投好胎,否则,这句话就永远是真的了……
苏婧慢慢地从他的怀抱里挣脱,道:“我也希望是那样的。”
太子望着她的眼睛,轻轻地摸了摸她眼角的皱纹,冲她笑了一个很甜的笑容。
苏婧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只能以笑容做为回报。
相逢的时光总是短暂,太子的到来就好似一束阳光照进了她的心房,随即又黯淡下来。
她不禁感慨道:“云儿倘若还在我身边,也是这么大了……”
太子捏着她的脸,笑道:“你的云儿不是在这里吗?”
苏婧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对弟弟的思念又多了几分。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
苏婧看向那人,是雀。
雀看着太子,脸上满是不解。随即看向苏婧,瞬间便面无表情。
苏婧笑了笑,忽觉今日似乎是雀的诞辰。
雀着一件墨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着了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三千青丝绾起百合髻,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娥娥理红妆,纤纤抬素手,腰里系着紫金色玫瑰底纹镶金边翡翠的腰封并一条金色宫绦,腰间松松的绑着墨色宫涤,浅色的流苏随意的落下,在风中漾起一丝丝涟漪,外套一件雾紫色镶金丝的缠枝青莲菊花暗纹的风毛边云锦拽地长衣,披了件银狐坎肩,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气若幽兰。
苏婧走向雀,道:“长公主的诞辰,太子竟是把这个忘了,属下一时也忘记了,实在该死。”
雀仍旧不理会她,对太子道:“苏将军日夜操劳,你来看望她竟不叫上我?”
太子面露难色,苏婧赶忙打个圆场:“太子殿下以为您准备诞辰,想着来叫上属下一道去的。”
雀的眼睛瞥向她,随即又看向太子,道:“那两位还在等什么?”
雀转身走了。
太子回过神来,急忙跟了上去。临走前还给苏婧使了个眼色。
苏婧只好交代下属了一些事情,也跟了上去。
虽然知道雀不喜自己,可既然已经出了军营,那么去到哪里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她来到了郡主的住所,并没有急着进去,反而是在门口的拐角处静候着。
约摸着半晌过后,一位御医模样的人出来了。
那人看见苏婧,颇为吃惊,见苏婧没有理会他,便兀自走开了。
跟在那人身后的是一位侍女,苏婧拉住她,问道:“郡主现在身体可好?”
那位侍女愣住了,伴随着苏婧焦急的眼神,她低下了头,道:“郡主的伤口近日一直在流血。”
听闻此言,苏婧心中的石头又悬了起来。
虽然并没有见过她的伤口,但以苏见秋的力道,是绝不会造成重伤的。
距离那日被刺已经过去约摸半个月了,这伤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
“这御医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苏婧破口大骂道。
那侍女看到苏婧这幅样子,也着实吓了一跳,道:“苏将军不必如此急躁,那御医说郡主的伤口上进了几只虫子,所以才……”她低着头,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苏婧。
苏婧的暴脾气,又使得她骂道:“放屁!这种伤口在战场上我见得多了,只是普通的金疮药便可治好,这御医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她怒目圆睁,每一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都仿佛一个个的将士们,铿锵有力,让人不禁心里打颤。
那侍女眼神惊恐的看着苏婧,既不敢动弹,又不敢说些什么。
不过还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苏婧很快平复了心情。
她缓和了语气,问道:“那位御医可是皇上指派的?”
侍女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道:“苏将军,那……那御医是张大人指派的……”说罢“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乞求道:“苏将军,奴婢在宫中已有十年,好不容易有了个主子,还请您一定要保全她啊!”
苏婧恍然大悟,但看着眼前的这位侍女,心中一股厌恶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转身拂袖而去,全然不理会跪在地上的侍女,朝着养心殿而去。
已是黄昏,即将下山的太阳把她的身影再一次照在了青石板上,从远处看来,她是那么瘦小。
宫中衰弱的气息迅速弥漫开来,往常这时候都是王公大臣们“走街串巷”的好时候。而如今,这空荡荡的宫中,已然没有什么人想要出来了,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悠闲舒适的“牢笼”,做一只“金丝雀”也好。
夜色很快降临了,苏婧仍旧还在走着。
她不敢在此时骑马,因为那些主子们早已睡下,如若仔细听听,可以听到宫墙里面传来的阵阵鼾声。
眼前一片漆黑,但这不妨碍她。
这宫中的路线她早已烂熟于心,就算闭着眼睛也可找到养心殿。
就在最后一个拐角处,一块石头差点绊倒了她,她继续往前走去,却发现走错了。
正当她准备返回时,却发现不远处有一丝火光,甚至还有一股烟味。
而她的前面是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喉咙中不时发出一些呜咽的声音。
她跟着那人走上前去,却发现她正欲往那火光中走去。
苏婧觉得十分可笑,因为那火光本就不大,甚至和小孩子玩火时的情形没什么区别。
但为了避免这人到处乱晃,吓到那些熟睡中的人,她一记手刀劈在了她的后颈上。她顺势向后倒下,苏婧赶忙接住,借着微弱的火光,她认清了这人——四公主。
苏婧手中的四公主,分量是那么的轻。月光恰巧照在她的脸上,苏婧才发觉她的脸已经瘦削的不成样子了。
这哪里像是一个公主啊!
这里虽然与养心殿不过一条街的距离,但在墙的那边灯火通明,温柔的鹅黄色灯光照在皇上的书本上,身边是一个小香炉,散发着阵阵的龙涎香味道。
苏婧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的景象,不似人间地狱也胜似鬼魅之地,很难想象这里是皇宫的一部分。
宫墙周围拥挤的土地上,蜷缩着几棵枯树,虽然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但还是顽强的屹立在那里。
四公主方才掉落的灯笼,为它们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一抹亮光。
苏婧看着那团火苗随着微风渐渐消散,横抱起四公主,准备回到兵营里。
就在那个拐角处,苏婧还是往养心殿的方向看去,灯火已然熄灭,苏婧眼中的疲惫感也随之而来。
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顺势扯下身上的披风,盖在四公主身上。
夜晚的皇宫好似一个死城,什么东西都是一个色调,让人看了不舒服。
待走至皇宫门口,那几位守住宫门的侍卫看到她一下子便精神抖擞了起来。
那几人齐声道:“苏将军!”他们笔直地站在那里,手中的长矛也随之威风了起来。
苏婧亮出腰间的令牌,道:“我要带一个人出宫。”
那几位侍卫面面相觑,半晌,其中一人道:“苏将军请。”
苏婧气不打一处来,问道:“你们也不问我要带什么人出去?”
那人道:“皇上说过,这皇宫您来去自由。”
苏婧看着眼前这扇厚重的朱红色大门,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了起来。
这几位侍卫,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借着两旁的火光也能看到他们脸上的疲惫。
他们看着苏婧,不禁低下了头,像是要挨骂的样子。
他们的脸上显然已经几日没有洗漱了,简直比外面流浪的人还要肮脏,身上的盔甲早已锈迹斑斑,可是这宫里的人个个锦衣玉食,却不曾想过这些可怜的人们。
苏婧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心中一股凄凉的感觉涌上心头。
苏婧向前走去,侍卫们急忙推开宫门,她对他们道:“你们还是歇息吧,会有兵营里的人来的。”
出了宫门,面前还是一片萧条,黑漆漆的世界仿佛已经把这里吞没。
她怀中的四公主已经酣睡了起来,她抱着她来到马厩前,马儿已然睡着,听到她的脚步声睁开了眼。
她轻声道:“我先回去,过后会来找你的。”
马儿像是听到了这番话,不甘地站了起来,摆着脑袋。
的确,这马厩只有这一只马,让它独自在这总是有些孤单,可现下她又不好放下四公主,毕竟她也有些疲惫了。
“苏将军,你怎么还不回去?”一个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婧不用猜就知道是张羽生那厮。
张羽生牵着一匹马走了过来,看到她怀中的人,不禁吃了一惊,随后道:“你怎么把宫里的人带了出来?”
他的声音愈来愈刺耳,苏婧极力忍住想要揍他的冲动,道:“帮我把四公主带回兵营。”
张羽生急忙上去接住四公主,随后仔细端详起来,眼珠提溜转着,不知在想什么。
张羽生抬起了头,又想说些什么,苏婧打断了他,道:“四公主受了些伤,宫里的御医早已离开,还是带回去吧。”
张羽生欲言又止,撇了撇嘴,牵着马,抱着四公主走了。
苏婧唤起马儿,骑上马也回到了兵营。
苏婧早早到达兵营,一位正在巡逻的将士牵过她的马,准备安顿它。
苏婧摸了一把头上的汗水,道:“稍后你去把那几位受罚的人带到宫门口,要他们守夜。”
那人牵着马,来到马厩旁,为马儿添了些草料。
马厩瞬间变得拥挤了起来,两旁的马儿鼻孔里发出声音来抗议,甚至有些马开始攻击苏婧的马。
那位将士抚摸了这些闹事的马儿,事态稍微平息了下来。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道:“苏将军,守卫皇宫本是禁军的责任,您这样做只会让那些将士们愈加不满。”
说话的时间,张羽生也来了。
苏婧示意他把四公主放到自己的房间去,对着那位将士道:“只这一次,也算是为禁军分担一些了。”
他抱着四公主兀自进了苏婧的房间,随后出来对她道:“苏将军肯为守卫皇宫出一份力是件好事,只是……”张羽生来到马厩旁,用手掌摩挲着上面木头的裂痕,笑道:“禁军统领近日来与我说了些关于您的事,他手中似乎有一份奏折还未呈上。”
一时间,四下安静了起来。
苏婧抬头看了看天,今晚的月亮比以往还要淡一些。淡淡的月光洒在苏婧身上,但仍掩盖不住她眼中的杀气。
苏婧以一种极不耐烦的口气说道:“你快些回去,省得又说我耽误了你家夫人等你。”
“我家夫人倒是不急,可四公主……”张羽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苏婧瞪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他。
张羽生骑上马,扬长而去。
苏婧感到有些阵阵反胃,一想到这种人即将替代苏见秋,她宁愿要那个书呆子。
此时的她有些焦头烂额,夜巡的事不可放弃,一边要安排人手,一边要照顾四公主,的确有些忙不过来。
“苏将军,夜巡的事,今晚!要怎样安排?”
苏婧回过头去,看着这个人,一时想不起来他叫些什么,那人便自报家门道:“属下是皇上指派的副将,这些天来您忙得连这件事也忘了。”
这番话说的苏婧到有些不好意思,她努力思索了一番,却还是不知道这人。
一阵尴尬过后,苏婧要他带着今晚夜巡的人前往指定地点巡逻,自己则准备去给四公主熬些粥。
夜晚的空气里都黏在了一起,让人难以忍受,只想待在被子里大睡。
吆喝了许久,那些人才稀稀拉拉的集合了过来,一个个脸上疲惫的模样好似几天几夜没睡。
有些人打着哈欠便睡着了,而这却像一种传染病似的惹得大家纷纷张开了嘴。
那位不知名的副将简单训话了几句后,便准备带领他们前往夜巡。
“苏将军为何不与我们同去?”
苏婧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便看向那位副将。
那位副将清了清嗓子,道:“夜巡之事本为禁军本分,但我们早已不是。苏将军为了减免禁军苦劳,故而要我们代替夜巡。”此话一出,将士们全都怨声载道,他把责任全都归于苏婧,一时间兵营里都沸腾了起来 。
苏婧不紧不慢地来到众人面前。
将士们纷纷静了下来,那位副将也低着头不说话了。
苏婧道:“有谁可否为我介绍一下这位副将,这些天来我忙得焦头烂额,竟不知他叫什么。”她看着众人脸上的浮躁,神色不禁凝重了起来。
那位副将上前一步,抱拳道:“苏将军,属下林墨。”他抬起了头,眼中满是不羁。
苏婧问道:“方才你说夜巡之事,是我自己的主意?”
林墨道:“属下也只是实话实说。”
苏婧再次问道:“你可承认这话是你说的?”
那位副将点了点头。
“我赏识敢说真话的人。”苏婧拿过一支火把,递给了他。
林墨接过火把,借着微弱的火光看着苏婧。
“今日我不便与你们同去,因为有一位皇室宗亲需这里要我的帮助。”她把手一挥,示意将士们前去夜巡。
伴随着喧嚣的脚步声,这里暂时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好在这里的夜晚不算特别黑,勉强能看到一些东西。
林墨转身想要离去,被苏婧叫了回来。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但恰好只有一半在苏婧身上。
“我相信林副将可以胜任我的位置。”
“哦?可是我并不贪恋些什么。”
苏婧拿起一块石头,它的手感十分粗糙,完全不能和那些玉石相比。
“林副将就好比这块玉石。”
“苏见秋就好比这块石头,是么?”林墨冷不丁地接上了苏婧的话。
“这块石头是我亲手打磨的,他有哪些棱角我都知道,但对比这块玉石,我抚摸着它的光滑,却一无所知。”
“只要有人比你要好,你就得不计手段的除掉他们。”林墨一脸不屑地说道。
“你既知道,又何必心急?”苏婧把手中的石头抛向林墨,但他并未出手接住。
“您的意思不过就是属下总会有一天来打磨一块属于自己的石头。”林墨看了看脚下的石头,猛然踩了一脚,石头已然陷入土中,只露半个脑袋。
“可我不稀罕。你既不适合坐在这里,就要让给别人。”
林墨拂袖而去。
前有张羽生,后有林墨,苏婧这几天的日子终究不会好过。
好一个够胆的后生!
苏婧在心里暗暗称赞,但林墨终究是个纨绔子弟,吃不了苦。他不比张羽生那样有野心,只把这些摆在明面上免不得让人知道他的心思。
倘若张羽生和林墨选一个做她的副将,那定会是张羽生。
因为张羽生不止坐得了副将这个位置。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凉风,让人脊背发寒,苏婧便回屋去照看四公主了。
苏婧的屋子甚是简朴,这两扇红木制成的门早已陪伴了她度过十年风霜,现在看来有些陈旧了。一进门便是一张实木桌子,上面摆满了笔墨纸砚,虽杂乱无章,但并不影响苏婧做事。两侧的墙壁上各挂着一副画,一张画着梅花,一张画着天边的云彩。不同于那些大臣们的家里,苏婧的屋子里没有会客厅,在这里有什么事情不出一盏香的功夫就会商讨完毕,没有多余的时间供你闲聊。在桌子的左侧,有一个相连接的小屋子,里面便是苏婧的寝室。一张床,一个梳妆台。这两样东西倒是显得这间屋子大了许多,可用得最多的却是这张床。梳妆台前的圆凳上早已布满灰尘,唯有那面铜镜,依旧光亮如新。也许是为了方便,苏婧竟然把更换的衣服放在梳妆台上,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苏婧进来时,四公主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大概是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了。
四公主迷茫地看着苏婧,华丽的衣裳布满灰土,头发蓬乱,脸上也满是血痕。
苏婧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想要帮她擦拭脸上的血迹。
帕子的一角还未触碰她的脸,她便闪电似的躲开了,不安的看着地上。
四公主的胸脯起伏不定,很是惊恐,嘴巴颤抖着,纵使有千言万语,她现在也不会说出来的。
已是深夜,苏婧迫不及待的想要为她梳洗打扮,自己好睡上一觉。
苏婧把帕子放在她身边,道:“四公主可用这块帕子擦拭您脸上的灰土。”
她听闻此言,眼神怯懦的想要瞥向铜镜。
苏婧道:“梳妆台上有属下换洗的衣物,倘若四公主不想让人伺候更衣,便可自己替换。”
四公主的肚子叫了一声,想必她自在宫里那一段时间便没有进食了。可这里不是御膳房,这个点儿,只能等到明天清晨了。
“对了,现在没有饭食,待明日早上属下会多盛些米粥过来的。”
“你下去吧,夜深了,也该休息了。”四公主似乎很是疲惫的样子。
苏婧很清楚她今天的颓废,皇上曾与她说过要把四公主嫁与丞相之子。今日她还大闹皇宫,蓬头垢面的样子怕是许多人都看见了,月嫔那样要面子的人,定是今天没有让她回家,所以她在皇宫里游荡了一天。
苏婧站在那里,凝视着她。
“你也觉得我是个疯子?”她猛然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亮光。
“宫里的女人哪个要是像你一样好命,就不会来这里了。”她拿起帕子,轻轻擦拭脸上的血迹。
“胡言乱语,还是休息的好。”苏婧冷冷的说道,她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四公主这样。
苏婧转身离去,身后传来低声的抽泣。
待她关上门后,四公主便嚎啕大哭起来。
听着哭声,苏婧心里开始酸涩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已经有多久没有流过了。
“哭有什么用?”
这个世上就不存在没有用的东西,那么什么才是有用的?
苏婧思考这个问题已然许久,显然她是有用的,四公主也是有用的,只是是谁在用这些呢?
随后她也没想出来什么,但她知道了有用或无用都是为了利益罢了。
倘若你毫无姿色,卖到青楼去也不会要你,那么你就是无用的。
但反过来你若是能为某人谋求官职,这便是有用。
门被悄悄推开。
“苏将军,我方才突然想起,身上并无令牌。”她一脸愧疚,然而身上还是那一副蓬乱的样子。
“没事的,我可以带你回去。”苏婧用柔暖的声音说道,她轻轻拨开四公主脸上凌乱的发丝,露出一张耐看又可爱的脸蛋。
四公主虽然没有像以前那样抵触,但还是有些戒备,也许是月嫔从未这样对待过她吧。
她感激的笑了笑,眼眶中满含泪水,但又极力不让它们掉落下来。双手紧抓着衣角,似乎是在忍耐些什么。
“四公主倘若睡不着,可以来找我,就在你旁边的屋子里。”
“张羽生……已经走了吗?”她怯懦的说道。
“是我要他把你送到这里来的。”
苏婧一直都很好奇,为何那天她会来找张羽生。若说一个思春的少女爱慕他,还能理解,可张羽生已然有了家室,即便皇上同意这件婚事,四公主终究是做小。
“你为何这样怕他?”
最让苏婧不解的是,四公主并不爱慕张羽生,并且还有些怕他。
苏婧看着她的眼睛,四公主却一直低着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没有,只是他欠我一样东西。”她似乎不愿再说下去,转身进了屋子。
既如此,苏婧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去歇息了。
第二十章
天才刚刚微亮,张羽生便早早起来了。
他端详着手中的木头,仔细思索着该雕刻成什么样子。
“羽生,怎的不去再睡会儿?”他转过头,自己的妻子,白临正担忧的看着他。
“早知道放不下这些木头,我就不该去考什么功名。”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木头,把手搭在白临的肩上。
“你怎么和白石溪一样,已经有了营生,却还想着做别的事情。”
白石溪是白临的弟弟,白父考取功名前置办了些家业,现在交到他的手上,也是风生水起。
“你以为朝堂前面跪着的那些人,有几人是心甘情愿的屈膝呢?”
“政事我不懂,可我知道,这人若是不懂得安分,吃亏的可是自己。”
两人说话间,天已然恢复了生机。
每每这时候,张羽生便要去到皇宫里上朝。这偌大的张府便只剩下白临和一群下人了。
白临紧紧的挽着他的胳膊,因为他要等到晚上才能回来。
“临儿,你若是长在我身上,怕是这辈子都不会下来了吧?”
“长在你身上,就不用下来了。”白临嗔怪道。
张羽生迈出离开家门的最后一步时,白临心中便开始落寞起来。
旁人看来,她是个无忧无虑的张夫人。但她宁愿只是个妇人,那样就不用每日等候自己的丈夫了。
上朝之前,张羽生看到了苏婧,但并没有理会她。
待到大臣们全部来齐,皇上才姗姗来迟。
众人象征性的跪下,头微微点地,早朝便开始了。
皇上说的第一件事还是苏见秋,虽然已经有林墨做副将,但似乎苏婧一直在为苏见秋的事情奔波。
“苏将军说苏见秋可以胜任副将一职,但其余人持不同意见,可在此畅所欲言。”
皇上坐在龙椅上,眼睛不时瞟向苏婧。
这时候,谁先手,谁吃亏。
张羽生看了看苏婧,心里酝酿了一个想法,期盼着苏婧能不要太愚蠢。
“皇上,臣有话要说。”他向前一步,抱拳道。
皇上点了点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此时有些大臣们开始小声的议论纷纷,眼神在皇上和张羽生身上来回瞟,不时的看看苏婧。
苏婧也听到了这些细碎的声音,把头转向有声音的地方,看到了几位留着花白胡子正在说些什么的大臣们。
那些人看到苏婧,倒也没有停下嘴里的话,只是没有那样频繁了。
“皇上,臣以为苏将军之所以想要苏见秋继续做副将,也许是与林墨意见不同。”张羽生说完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看苏婧,她脸上并无任何表情。
见苏婧不接话,张羽生又道:“众所周知,前线战事吃紧,每日都有数十份文书下放至各地,其中也有兵营。”
他顿了顿,故意提高了声音道:“据臣所知,这几日苏将军似乎是没有收到任何文书。这使得苏将军无法了解前线战事,而造成朝廷的损失。”
张羽生说完后,便等着苏婧发话。
此时大臣们的各怀鬼胎,不时的议论些什么,但始终只是如同蚊虫叮咬一般,不痛不痒。
苏婧脸上已经开始有了些许困惑的表情,皇上把身子往后挪了挪,以便坐得更舒服些。
“那么,苏将军,这又是为何?”皇上仍旧是那副样子,苏婧鄙夷的看了看他,道:“皇上,前几日臣与您说过此事,您说可能是哪个迷糊鬼送错了地方,已经派人去查了。”
苏婧这番话把责任推到了皇上身上,不过好在她真的与皇上说过此事,只不过是忘记了。
苏婧听出张羽生话里有话,但并不想接话,便接皇上之口来问他。
皇上看出了苏婧的心思,问道:“张大人此话何意?”
终于等到有人抛砖,接下来就该他来引玉了
“臣前几日看到来送文书的公公去了兵营,但恰巧苏将军不在,便由林副将代收了。”
张羽生不怀好意的看着林墨,道:“臣本以为是像林副将所做的那样,可最近几日才知晓,苏将军为此事已然入宫向圣上秉明,但还是未有任何文书再让苏将军看到了。”
“张大人的意思是我拦下了本属于苏将军的文书?”林墨微微眯起眼睛,冷冷的看着张羽生。
“臣只是诉说了臣看到的事实,并无任何栽赃陷害林墨的意思。”
“倘若真如张大人所说,那么林副将是否该暂时撤下,待查清为止呢?”
三人间的唇枪舌剑,也让其余大臣看了个热闹。
苏婧自知谈论苏见秋对她没有任何益处,而张羽生的话锋一转,矛头直指林墨,不仅为苏婧争取了些时间,也为苏、张二人之间的争斗剔除了绊脚石。
林墨虽是临危受命,但也绝不是块好啃的骨头,就凭他的爷爷是三朝元老,朝中大臣们即便没有一半也有近三成是他的门下弟子。
就凭苏、张二人,也只是勉强抗衡。
“皇上,张大人此举兴许只是受人蛊惑,还望苏将军不要再跟着蹚浑水了。”
一旁的大臣们倒是炸开了锅,朝堂之上顿时人声鼎沸,吵的人不堪其扰。
苏、张、林三人鼎立的局面已然形成,张羽生表面上是要帮苏婧,可是无论苏、林二人中的任何一个被拉下马,受益的总是他。
苏婧急于要林墨撤职,扶苏见秋做副将,却不得不受制于张羽生,她最担心的也就是张羽生反水,与林墨结盟。
林墨知道苏婧不待见自己,张羽生此举也不过是,想要试探苏婧。既然自己是皇上指派的副将,又何来无故撤职一说呢?更何况朝中大臣们多是自己爷爷的门生,就算苏、张二人联手,也不见得是自己吃亏。
三人各怀鬼胎。
“苏见秋,成败在此一举,输了倒也不能怪我了。”苏婧在心里骂了他一万遍,可到头来还是要为他奔波。
“林副将,那文书你到底是替我收过?”
“是,可我已经放回到你的桌子上了。”现在不承认倒也不行了,毕竟林墨确实做过这事,倘若他们把那送文书的公公揪了出来,吃亏的倒是自己。
“那么林墨果然是暨越了?”
此时有位留着花白胡子的大臣想要说些什么,被身边的人拉了回来。
那人小声道:“您现在为林公子说话,在皇上看来可是结党营私的证据。”
“那老头倘若说些什么,倒也是为我推波助澜了。”张羽生在心里遗憾的说道。
“即便是为我代收,可那份文书至今我也没见到。”
“苏将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兴许是你遗落在哪里呢?”
“就只是一份文书我倒也认了,可是整整一个月我都再未收到过任何文书,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皇上,臣觉得既然林副将已然暨越,这文书又不知所踪,还是先查清的好。”
“以免冤枉了林副将。”张羽生假惺惺的看了看林墨,露出同情的眼神。
一位太监在皇上身边附耳道:“皇上,这三位倘若再议不出些什么来,可就该下早朝了。”
“苏将军、张大人、林副将,朕限你们一炷香时间,把这件事议出来。”他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倘若早些把苏见秋流放,倒也没有这些事情了。
“林副将承认自己收过文书,可苏将军又从未见过,臣以为……”
“是否林副将看了文书里的内容,才放至苏将军桌上,让她误以为已经看过,故而弃之?”
好一个阴险的张羽生,苏婧在心里已经把他千刀万剐了一万遍,今日被他牵着鼻子走,倒也是自己无能了。
“臣从未看过那份文书,请皇上明鉴。”林墨厌恶的看了看两人,把头转向一边。
“臣前几日碰到了正在送文书的那位公公,皇上何不请他上来作证?”
皇上点了点头,守在门外的侍卫把他带了上来。
送文书的那位公公在皇上身边伴随多年,只是老而无力,便送了他一个清闲的差事。
“刘公公,一个月前,你可曾给苏将军处送过文书?”皇上尽量用温和的声音说道。
那位公公年纪大了,身子也佝偻了,说出来的话倒是有气无力的,在场的人都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皇上只得下了龙椅,亲自走到他身边附耳听。
那公公颤抖着嘴唇说道:“皇上,老奴是为苏将军送过……文书。”
“那当时你可见到过苏将军?”
刘公公正欲说些什么,皇上急忙附耳上去听。
“说来也奇怪,那位苏将军最近几日都不在。”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不到刘公公在说些什么,脸上显现出来各式的表情,不过都在注视着他。
“那文书你交到了谁的手里?”
“是林副将。”皇上瞥了瞥林墨,继续问道:“林副将可曾看过文书里的内容?”
“有一次老奴去送文书,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是林副将帮我捡了起来。只是……也是老奴老眼昏花,竟忘记把文书封了起来……”
皇上又问道:“只是这一次没有交到苏将军手中?”
“此后,老奴再去时,总是林副将来代收。”
皇上叹了口气,总算是问出点什么。
待刘公公被带下去后,皇上重新坐到龙椅上。
“此事朕已了解了。”
皇上清了清嗓子,道:“苏婧、张羽生、林墨你三人听旨。”
苏、张、林三人跪下齐声道:“臣听旨。”
“林墨犯了暨越,且不止收了一份文书,现撤下副将一职,待此事查清再做决定。”
林墨脸上满是不解,恨恨地看了看苏、张二人,不甘道:“臣,领旨。”
“副将一职现已空缺,介于苏见秋还在天牢,就由张羽生代任。”
张羽生得意的看了看林墨,道:“臣领旨。”
“苏婧,你也有失职一罪,朝廷派给你的文书竟让别人截了去,倘若出了乱子,定当治你的罪。”
“不过……”皇上顿了顿,继续道:“念在你为朝廷浴血沙场,将功抵过,此后若再出任何差错,你自当拿性命来报效朝廷。”
苏婧面无表情道:“臣知罪,领旨。”
此时离一炷香的时间还剩一点,皇上看了他们三人议此事也有些乏了,且其余大臣们都议论纷纷,不如就这样好议下一件事。
“苏婧、张羽生,你二人速去兵营,这里没有你们什么事了。”
待二人走出门后,皇上似乎才想起林墨。
“至于林墨,暂且押入天牢。”
苏婧走出去后,看到外面晴朗的天空,心里竟高兴不起来。
“人世多愁,自在几人能够?”张羽生笑道。
这朝堂之上,人人都披着一副面具,苏婧此时倒是看不清张羽生了。
“苏将军,此时你我不该举杯共饮吗?”
张羽生笑得苏婧心里发毛,她勉强道:“这倒是不必了,以后你我共事,就好比登天一般。”
“哦?”张羽生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一把匕首,闪烁出寒光。
“张副将不止是想要这个位子吧?”苏婧早已知道他的意图,把林墨踢下去,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对付自己。
“那苏将军可要坐稳了。”张羽生露出不屑的眼神,又道:“皇上扶植你,不过是信赖你,就像你信任苏见秋那样。”
随后他大笑了起来,指着苏婧道:“在这万千大臣中,只有你一女子。”
张羽生把手搭在苏婧的肩上,冷笑道:“朝政永远是男人的把玩物,倘若苏将军若是一柔弱女子,张某也会怜香惜玉的。”
这种话苏婧的耳朵已经听得快要起茧了,她自然是不会在意的。
但与这种人争逞口舌之快,倒只是浪费时间了。
“苏见秋,你的命真的很值钱啊。”苏婧叹了口气,看着张羽生远去的背影默默道。
苏婧返回了兵营,看到张羽生正在操练将士们,她只得回房去了。
四公主还在酣睡中,想必是昨晚太累了,可现下倘若不把她送回皇宫,月嫔那边是不会有她好果子吃的。
“四公主,醒醒。”苏婧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身子,她警觉的醒了过来,像是提防什么人似的看着苏婧。
“四公主,属下下了早朝,来送您回宫。”
她很不情愿的下了床,梳妆打扮后,推开门就往外走。
“四公主,您还未用过早膳吧?”
“不用了。”
苏婧还是出去端了一碗米粥过来,放在那张凌乱的桌子上。
四公主看了看那碗粥,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但仍旧道:“待回宫后,自会有人为我准备。”
“不和您的胃口?也是。”苏婧并不想与她多嘴,今天自己有大把的事情要做。
苏婧从马厩那里牵了自己的马来,扶着四公主上了马,她便骑着马载着四公主回宫了。
经过张羽生身边时,他吃惊的看了看这边,随后沉下了脸,继续操练。
待到宫门外时,她停下了马。
守在宫门外的是昨晚她要这些人来守夜的,一见到她便装作无精打采的样子。
苏婧交出令牌,那人只看了一眼,便还了回去,打开了宫门。
即便是白天,这皇宫还是仍旧那样萧瑟,走在路上的人们一个个失了魂似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这几年来,战事不断,生灵涂炭。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些荒唐事,自小便随他身边,初登基时的那份心疼早已变成恨意。
他比疼爱自己的孩子还要疼爱苏婧,百官之中也只有她可以反驳他而不会引来众怒。
但是自从南蛮打入京城来以后,他就一蹶不振。
虽是她带兵击退了敌人,但也感受到了弱小是多么无能。
“到了。”
苏婧骑着快马来到了月嫔宫前,叩了叩门。
许久,一位侍女模样的人出来了。
她见到四公主既不惊讶,也不慌张,恭敬道:“四公主,您回来了。”
“四公主她……”苏婧想要为她找个理由,却被打断了:“苏将军,让您费心了,安雁感激不尽。”她的眼神极为诚恳,却又极力渴求着苏婧尽快离开。
待苏婧离开后,安雁总算放下心来了。
“四姐,你昨晚去哪里了?”安雁听到这个声音,浑身的寒毛都竖立了起来。
此人便是七皇子,月嫔的心头肉。
只见他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 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星河灿烂的璀璨。他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
七皇子关切的问道:“四姐,你怎么了?”
安雁呆住了,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这样关切的与自己说话。
“我无事……”
“我还以为你又要流落民间了呢。”
这才是那个七皇子,她不再理会他,生怕他再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
“母妃快要回来了,你还是出去躲躲的好。”
安雁迫切的想要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顺着熟悉的道路,她来到了自己的屋前。
推开那扇熟悉的门,安雁一头扎了进去。
“四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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