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时尚之门 李瑞环决策壁画展 韩铁城巧续时尚缘
一、“裸女”被遮十年
1979年的中国,不妨从一幅壁画说起。
1979年是建国30周年,各行各业都推出了“国庆献礼”。首都国际机场建设总指挥李瑞环,找到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张仃。很快,张仃组织了全国多位美术工作者,成立机场壁画小组。
1978年末正在云南写生的袁运生,接到工艺美院院长张仃的邀请。在云南的写生恰好为袁运生创作机场壁画提供了素材。他选择了傣族最具代表性的“泼水节”。
可要画沐浴的场景,人是不能穿着衣服的。为了通过审查,袁运生在草稿上一直多画了条线,这样看上去就成了穿衣服的。可在壁画就要完成的时候,袁运生偷偷把线去掉了。
壁画完成之后,李瑞环拿不定主意,叫人先把房间的窗玻璃和门用纸张糊起来,说等邓小平看完之后再由他来决定。在他看来,这位总设计师在法国留学多年,尺度应该不会太严。
果然,邓小平来机场看到这幅画时候,说:“为什么有人反对画人体啊,这有什么好反对的。我看可以嘛!”
9月29日,首都国际机场的落成,由7副壁画组成的机场大型壁画群亮相。这是改革开放之后第一批系列壁画作品。由袁运生创作的壁画《泼水节——生命的赞歌》,画着几个正在沐浴的傣族少女,身无片缕,曲线毕露。
在公共场合出现裸体画,在中国还是第一次。壁画开放后的一个多月里,首都机场门前的广场上停满了载客前来参观的大巴,人们拥进裸女人体壁画所在的餐厅,迫不及待地一睹究竟。
海外媒体则称,“中国在公共场所的墙壁上出现了女人体,预示了真正意义上的改革开放。”当时正在内地投资的霍英东说:“我每次到北京,都要先看看这幅画还在不在。如果在,我的心就比较踏实。”
1979年10月召开的第四次文代会给机场壁画很高的评价,将它与董希文的《开国大典》并称为建国后最重要的美术创作成果。随后,中央美院成立了壁画系,袁运生转入壁画系任教,当时袁运生感到,艺术的春天真的来了。
但是,时隔不久,美术界中开始有人对画作中出现的裸体表示质疑,赞成者与反对者相持不下,争论逐渐升级。有人说这是民族问题,有人说不能出现裸女,至少得加个裤衩,不行就撤掉。
中宣部找袁运生谈话。袁运生认为改画将会成为一件丑闻,坚持不改画。喧闹中,对壁画《泼水节》和袁运生的讨论逐渐升级,当时有人恨不得以流氓罪把袁运生送进秦城监狱。
1979年年底,中国美协专门组织了一次现场批判会。因为画的是傣族女子,组织批判的人专门从中央民族学院(中央民族大学前身)找来很多傣族学生,拉到机场这幅画前面,让他们批判。
为平息矛盾,三个“裸女”的身前被蒙上一层薄薄的纱衣。但是参观的人们可以透过纱衣看到裸女,也可以掀开纱衣一窥究竟。最后干脆用木板将有人体的这部分封死。
袁运生有些万念俱灰,于1982年8月举家迁往美国。不久,机场壁画前立起一堵三合板做的假墙,封住了浴女的画面,这一遮一挡竟然就是十年。
1990年,袁运生的哥哥袁运甫带领一群工人为机场壁画涂保护液。工人觉得麻烦,也没请示就把墙拆了。裸女这才重见天日。
2002年,航站楼装修后,壁画得以保存。在中国嘉德2010年秋季拍卖会上,袁云生机场壁画《泼水节——生命的赞歌》最终以2128万元的高价成交。
历史总是伴随着笑声(莫里哀)。当年的争议早已在时代中湮灭。虽然这件作品的命运一波三折,但对于国人来说,真正意义的视觉冲击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二、“裁缝”造访中国
1979年春天,在北京民族文化宫临时搭建起的“T”型台上,新中国第一场时装表演上演了。法国服装设计大师皮尔·卡丹和他的12名模特上演的时装秀,挑战了中国人的审美。
皮尔·卡丹对中国的情谊,源于一幅挂毯。1976年1月,中国轻工产品博览会在巴黎举行,天津地毯厂一幅以绿色为基调的长城图案挂毯,令皮尔·卡丹心驰神往,并留下名片。
韩铁城当时是中国驻法大使馆商务参赞。第二天,韩铁城带着地毯小组去拜访皮尔•卡丹,没料到皮尔•卡丹几乎没犹豫就同意了出价。
几天后,皮尔•卡丹打电话邀请韩铁城去协和广场的马克西姆餐厅吃饭,他正式问韩铁城能否帮着他去中国。韩铁城当即答应,但回去汇报时领导训了他一顿,说时装不是中国所需要的东西。
当时的中国尚未真正打开国门,皮尔·卡丹进入中国市场的念头也不断被朋友们泼冷水:“中国没有时装,中国人不会给你一分钱!”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皮尔·卡丹真正感兴趣的其实是到中国制造和销售纽扣。中国人口超过10亿,一个人总得有几件衣服,而不管上衣还是裤子都要用到纽扣。就按一个人一年至少使用30颗纽扣计算,那么整个国家每年就需要300亿颗纽扣,这是多么大的市场啊!
1978年,皮尔•卡丹终于得以游客身份进入中国。这时候的中国人还是“蓝蚂蚁”,北京满街都是军便装和中山装,甚至不好分辨男女,人们不知时尚为何物。
皮尔·卡丹身穿毛料大衣,手插在兜里,气宇轩昂地走在北京的大街上,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当时的中国一直将时尚视为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而予以批判。人们对五彩缤纷的世界依然保持着刻意的警惕。
尽管如此,这位冒险者”从此开始书写数十年的市场传奇,也揭开了尘封已久的中国时尚的“盖头”。
在一个临时搭起的T型台上,皮尔·卡丹带来的8个法国模特和4个日本模特,在流行音乐的伴奏下扭胯摆臀迈起了猫步。那些身着耸肩衣裙、神态放松的高挑美女,与台下穿着蓝灰制服、屏住呼吸的中国观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当一位金发女模特在T台中间停下,兴之所至撩起长裙的两襟,露出三角裤,台下观众竟不约而同地向后仰身。像在躲避着一种近在咫尺的强大冲击波。
1981年11月,“皮尔·卡丹”品牌时装正式进入中国市场。继皮尔·卡丹之后,日本和美国的时装表演队也相继来到中国进行表演。在见识了几场外国的时装秀之后,上海服装总公司决定成立自己的时装表演队。
1980年11月,从事新品种开发工作的徐文渊走访了60多家服装工厂,在3万多名服装工人中挑选时装表演队的队员。在北京也在做着同样工作的宋怀桂,她面临的首个难题,也是找模特。
贡海斌原为北京一染坊工人,宋怀桂找上门来的时候,他正和张铁林、方舒一起拍戏,一“试镜”,对衣服别有感情的贡海斌决定留下来。但是贡海斌的父母却强烈反对,反对的理由有二:一是放着好好的电影不拍,做什么模特;二是在他们看来,模特就是脱光了让人画的,是个“下贱的职业”。
后一种理解成为当时对服装模特的一个普遍的误读。当时模特队里年龄最小的石凯,后来被称为中国真正的“第一名模”,那时候经常被父亲威胁“如果敢登台表演就打断你的腿”。
北京的模特表演队最终挑选出来的一二十人,几乎全部来自基层。有卖蔬菜的、织地毯的、卖水果的、还有纺织女工。他们每天晚上集中在一起,接受来自巴黎的两位专业教练的指导。
1981年10月,经过几个月专业训练后,文革后中国第一批模特就要在北京饭店登台表演了。
贡海斌除了第一次登台的紧张因素外,还有一个“难以言说”的担心。因为所有模特事先已经被告知:由于考虑到模特们原有的服装包括乳罩、底裤可能会破坏卡丹服装的线条与美感,因而皮尔·卡丹要求,在换穿卡丹服装之前,要把原来的衣服全部脱光,这就意味着后台的更衣室是“裸体相对”,这在当时简直不敢想象。
有人觉着后台男女模特混杂换衣,觉得“不方便”,给他们中间加了一块幕布,皮尔·卡丹发现后要求把幕布拆掉,他说:“我们的男女模特一直是在一个房间里换衣服,没什么不方便,作为服装设计师我要像医生了解病人一样了解模特形体。
”三年后,这支表演队出访欧洲。西方舆论惊呼:“毛泽东的孩子们穿起了时装!”来自中国的时装旋风,带给世界一个开放的新形象。
1984年10月,北京中央美术学院、解放军艺术学院等10所艺术院校在《北京晚报》联合刊登启事,为美术系公开招聘人体模特儿,这是建国以来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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