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的夏天，很热。我每天两次挺着大肚子从大姑子七楼的家下楼溜几圈，感觉浑身被保鲜膜裹了一层难受，热、闷，还有一种说不清楚又无可奈何的沉重感。好在是假期不用上班，老公也因为我待产在家陪我。
2013年8月11日凌晨两点，我被一种轻微的腹疼惊醒，去上了厕所，好像不疼了，过一会又疼了起来，我拿出手表看着时间，差不多十五分钟痛一次，我没有叫醒老公，因为我知道，即使是分娩前的阵痛，离真正的生产时间还早，至少还有七、八个小时，我安心地睡觉。五点多钟，我再次醒来，阵痛仍在继续，间隔时间只有十分钟了。我开始收拾将要住院用的东西，老公醒来，我说，我恐怕要生了，开始有规律的阵痛了。他说，离预产期不是还有一个星期吗？我说，那我二姐也是提前一周就生的呀。他说好吧，我们给何医生打个电话。我说等会打，人家还在睡觉，我们出发的时候再打。
我洗漱完毕，大姑子也起床了，吃过早饭，差不多七点了。我们一边出门，一边和医生联系。她说把东西带上，应该是要生了，她今天手术有点多，八点过后就联系不上了，先让我挂个门诊，医生说住院就住院。匆匆挂了电话，我们来到街上，过来半个小时才打到一辆空车，一路堵车到医院已经十点了。
老公去挂了号，大姑子陪我在医院狭窄的过道上走来走去。十一时，我看阵痛间隔只有五分钟了，就对老公说，帮我问问前面的人能不能插个队，我是不是快要生了哦，痛得很。大姑子跑到医生那儿说，帮我弟媳看一下嘛，看她是不是发作了，开个住院。话音未落，排我前面的一个大妈回头看了我一眼，嚷道:“未必哪个没生过娃儿迈？发作了？发作了像她恁个呀？怕早就叫起来了！哪个不忙？我女儿还一大早就来排轮子了也！”其时，我正处于阵痛 ，正停止走动咬紧牙和阵痛搏斗，全无争辩的力气。好吧，好吧，人家也说得不无道理。等阵痛一过，我拉拉大姑子，说，算了，大概也没这么快生吧。
接近十二点，终于轮到我了，医生叫我躺床上，一检查，立马说道:“你这背时妹儿，宫口都开了，快点去住院部，跟住院医生说直接进待产室，快点快点，快去！”
老公赶紧先去住院部交钱，大姑子陪着我走走停停来到住院部。住院部的护士都去吃饭了，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个从病房出来的护士问我坐哪儿干嘛？我说是门诊的医生叫我来待产室的。护士妹妹连忙放下手中的饭盒，把我领到一间屋子。屋子里一字排开五张如同妇检的床，有三张床上躺着孕妇。护士叫我躺上去，我刚躺下，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小伙子来到我床边，平静地说:“脱裤子。”我惊愕地看着他，他再次平静地说:“脱裤子。”我撩起裙子，把内裤往下抹到腹部以下，他仍然平静地说了声:“脱掉裤子。”虽然疼痛，但我的理智告诉我，我没有听错！我看看其他三位，是的，她们也没有穿任何裤子！心里那个别扭 甭提了，脸红耳赤，我依言脱下内裤叠好放在床边。他带上手套，抹上润滑剂，我太熟悉这个动作了，不由紧张起来，他不重不轻严肃又不失安抚的口吻说:“别紧张，放松点。”我深呼吸一下，努力放松自己，当他手指插入我肛门时，并没有更强烈的羞耻感，如之前的门诊女医生一样……他没管我心中的百转千回，对一个护士妹妹说，给她清理一下，清理好了差不多就该进产房了。
护士妹妹端了个小盆子，盆里有毛巾、香皂，还有一把剃须刀。有了刚才男医生的肛检，让陌生人清理阴部的尴尬好了很多。然后灌肠。
在阵痛和不断跑厕所的间隙中，我大口大口地吃着他们送进来的午饭。不用护士吩咐，我知道，必须补充能量，堂姐就曾告诉过我，生孩子是件很费力的事，她就是生到半途没一点力气了，又选择了剖腹产，想想都冤。
等我不再跑厕所，饭也吃完，已是两点。那个年轻小伙吩咐护士把我领进产房。产房很安静，只听得中央空调嗡嗡的声音。
我躺上产床，护士妹妹马上在我腹部上方竖着拉了个帘子，我再也看不到我的下半身，大概是为了避免看见自己大量流血吓着了吧。
宫缩越来越厉害，间隔也越来越短，疼痛也变得越来越不可忍受，我双手抓紧产床的边沿，如同影视中的产妇般嚎叫了两声，全程陪伴的护士妹妹连忙说，莫喊莫喊，能忍就尽量忍着，一喊劲儿就散了，还怎么生？我试着照她说的做。疼痛时就咬牙承着，并随着宫缩用力，可我不太敢太用力，我一直担心着子宫上那个巨大的肌瘤，害怕像我们镇医院的医生说的，挣破了会大出血，有性命之虞。间隙里，护士妹妹要不就喂我咬一口我准备好的巧克力，要不就把用输液管做的软吸管递进我嘴里让我喝点温开水。
年轻小伙看了几遭，再次宫缩时，就把手放在我肚子上，帮助我往下用力。他马上发现，我并没有用尽全力，便看着我问:“为什么不用力呢？”待阵痛过去，我喘着气回答:“我怕大出血，我子宫上有瘤。”他呵呵一笑:“没事，我们医院最不缺的就是你这种血型。再说，你看，外科的专家还在这里坐镇呢。你的围产手册上有记录，我们都知道，你不用担心！”我这才发现，不远处，一个花白了头发的女医生正端坐在椅子上，瞧着我。见我看向她，她微微一点头。
顿时，我安心下来。管他什么“血光之灾”，如果上天真的要我命，我也无力抗争，至少，我还是要把这孩儿生下来。
再次阵痛时，我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用尽全力向下，年轻小伙不疾不徐地说道:“很好，就这样。”
再吃点巧克力，再用劲，小伙透着一丝喜悦:“不错不错，看到头了。调整一下呼吸，下一次，我们一起用力，ta就出来了。”
深吸浅呼，阵痛接踵而至，我拼劲全力往下使劲，心里默默地念叨:“宝宝，我们一起加油哦！”忽然，只觉一个温暖的东西从我下体欢快地滑落，一声嘹亮的啼哭随即而至。护士妹妹高兴地嚷着:“好漂亮的个小妹妹呀！”可惜我没看到宝贝的脸，一个护士只给我看了宝宝的阴部，让我确定是妹妹后就抱去包裹，称重什么的了。
而我，还躺在产床上不让动弹，我问还要干啥？护士妹妹笑眯眯地告诉我，还要清理胎盘，还要缝合伤口。伤口？我问，哪来的伤口？
侧切了的啊，不然怎么生得如此顺利。这个部位不能打麻药，打麻药的话，伤口好的慢，有点痛哦。护士妹妹提醒我。
可我一点也没感觉到身体被剪刀剪裂的痛楚呀，也许阵痛盖过了伤口的疼痛。
旋即，我能感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清理子宫，如同我们伸手清理小口的坛子，很有意思的感觉。一会儿阴部开始传来疼痛，很具体的痛，针刺，线扯，不紧不慢，没有分娩的强烈，却感觉更难以忍受，我不停地问还有多久结束，，护士妹妹不停告诉我，还有一哈哈。“一哈哈儿”！好一个重庆人的“一哈哈儿”！
我觉得大概过了一个世纪，再问的时候，护士妹妹微微一笑:“最后一层了，周医生是我们医院缝得最仔细最好的医生！”
这次倒还真是一哈哈儿，当年轻小伙直起腰时，马上就有两个男护工把我移到了产房里的一张床上。
第二天早上，护士妹妹刚给我清理完阴部，一阵脚步声朝着我病房来，我连忙拉过被单遮住空无一物的下体。
一个个子不高的男性老医生率领一帮穿白大褂的青年小伙进来了。老医生径直走到我跟前，问:“感觉如何？有什么不适？”我还未做出回答，他一只手捏了捏我左胸，我惊恐万状，瞪大眼看着他，也许他早习惯了这种反应，又捏了捏我右胸，说:“右边奶还好，左边奶还没通，让娃娃多吸一下左边。”哦，原来是看奶通没有，还没等我放下心来，他一下掀开被单，又说:“伤口恢复的很好啊。你们都看看，看看周医生的手法，好好学着点！”一帮年青小伙朝他说的方向看过来……我的妈呀，这是个什么节奏？怎一个囧字了得？算了算了，谁叫我选择了一个医学院的附属医院生孩子呢？当了回活生生的教材。
好在之后，除了那个老医生还是每天查房外，其他的都没来了。
图片来自网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