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班回到家已近七点,夏天的白昼格外长,此时太阳才刚落下余辉,屋里仍然非常亮堂,无须开启灯光。劳累了一天的老婆此时也准备好了晚餐,正在准备碗筷,二岁多的女儿紧拉着我的手走向桌前,待我走到桌前坐下后她才爬上我旁边椅子,站在椅子上双手趴在餐桌上,等着她妈妈的给她打饭。
看着餐桌上摆放整齐的四菜一汤,女儿突然指向其中的一个盘子问到:爸爸,这是什么菜,沿着女儿手指的方向,我才发现,今天老婆烧了一个海鲜———淡菜。
淡菜看着这道菜,突然想起了我的奶奶,同时也回到了我的童年。
奶奶这辈子共孕育了六个孩子,两个女儿四个儿子。我的父亲排名第五,上面一个姐姐三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生过的很艰辛,在上个世纪,农村的条件是异常艰苦的,省吃俭用自然是奶奶一生的准则。
我四岁那年,爷爷由于患有癌症离开了人世,丢下了年迈的奶奶。那时的我还未记事,自然也不清楚奶奶因为爷爷的离去有多伤心,流过多少泪。从我记事起,奶奶就一直在我家吃住,后来听父亲说这是爷爷临终前的安排,父亲很清楚,这是爷爷对我家的照顾,因为我和弟弟出生晚,错过了村里分田地,爷爷这样的安排,是为了将爷爷奶奶的那份田地留至我家,以解决我和我弟的口粮问题。
我的三个伯父当中,三伯是我们村里为数不多落户城里的,这自然是家族的荣耀,更是奶奶的骄傲。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回老家探亲,有专车和专职司机的,自然让村里人仰慕。由于奶奶常年住我家,三伯每次回家探亲分配的礼物,我家自然比大伯二伯家多的多。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童年相对村里其他的孩子自然幸福不少,苹果、香蕉、糖果等孩子眼中奢侈的食品我几乎都有,估计我也是村里为数不多吃过海鲜———淡菜的孩子之一。这一切都源本于奶奶生活在我家,三伯孝敬奶奶的美食或多或少都进了我的嘴巴。
随着我的长大,奶奶也逐渐老去,三伯回家的次数也逐渐变多,自然奶奶的礼物也日益增多。在那种物质缺乏的年代,奶奶手中的这些物资成了各家的宝贝,妈妈总感觉奶奶“偏心”,把好的东西给了她的女儿———我的小姑,所以妈妈与奶奶的关系一直不合,直到奶奶去世。
小姑家离我家只有一公里,奶奶自然走的比较勤,虽然年事已高,但奶奶仍然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姑姑干点农活,比如割猪草、烧饭、晒谷子。毕竟所有的母亲都是爱自己的子女的,尤其是最小的那个。这竟然成了我母亲心中无法接受的事实,常常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向奶奶大发雷霆,有时甚至有点无理取闹,严重的时候竟然与奶奶动手打架。在我的记忆中,她们吵架已成家常便饭。
记得有一天上午,她们又发生了争执,大吵了一架。中午吃饭时,奶奶没有跟我们一起吃饭,而是自己做了点饭菜一个人在她的房间里吃。父亲由于早已习惯了这一切,自然也没有多言。一会,奶奶端了半碗淡菜推到我面前让我吃,这在那个年代是高级奢侈品,全村估计只有奶奶才能偶尔吃的上。我正准备去夹着吃,母亲突然端起那半碗淡菜,然后使劲摔在地上,并大声喝斥我不准吃。那一刻,我吓傻了,看着地上的碎片和心爱的淡菜直哭,奶奶也在一旁愣住了,自己也流下了泪。此时的父亲被激怒了,动手给了母亲一个巴掌。那个午餐吃的自然不欢而散。
奶奶和母亲的关系一直这样,或许这是中国几千年婆媳关系的一个缩影。她们两个人一直不停的吵,直到奶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那是1997年的10月,此时的奶奶已经卧病在床大半年,虽然母亲与奶奶关系一直不好,但最后的时光里,母亲还是尽到了儿媳的职责,端茶倒水、擦身洗衣,一样没有落下。
那年,初中毕业的我即将去省城求学,10月1日是报道的日子。出发的头一个晚上,父亲把我叫到奶奶的床前,告诉她我们明天的行程。那天晚上,奶奶见到我,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虽然被病痛折磨了大半年的她已经十分消瘦,但仍然能感受她今天状态不错。我走到奶奶跟前,告诉她我明天要离家求学,她笑了,笑的非常开心,然后慢慢的坐起身,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手帕,一层一层打开,从里面拿了十块钱递到我手里,说到:“好,好。”我本想拒绝她递过来的十块钱,一旁的父亲给我递了眼色,我读懂父亲的意思。双手捧着奶奶的手,接过十块钱。此时她的双手已经几乎没有什么肉,干瘪的双手让人心痛。“伟,等你回来,可能就看不到我了”奶奶一个字一个字说到,此时被病魔折磨的她说话已经很艰难。不会的,不会的。我轻轻的回了声。其实此时我跟父亲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此时的我眼睛早已湿润,眼珠一直在眼眶打转硬是没有流下来。
十天后,奶奶走了,听说走的很安详。然而知道这个消息我是在三个月后,那个年代通讯没有这么发达,只有书信来往。虽然那个时候我跟父亲每个月都有书往来往,但父亲还是隐瞒了二个月。直到期末放假要回家了,父亲在最后一封书信里才告诉了奶奶去逝的消息。或许是心中早有最坏的准备,看到信的时候,我没有流泪,静静的看完,然后收好,独自走到校园球场的角落里,对着家乡的方向深深的躹了三个躬,算是对奶奶最后的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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