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清理厨房杂物,几桶过期的方便面被扔进了垃圾桶,那艳红的包装,勾起了我对一桩往事的回忆……
2002年9月30日,我和现在的丈夫,当时的男友,一起登上了上海至桂林的列车。车内拥挤不堪,通行困难。途经海宁车站时,过道上传来一阵由远而近的抱怨声:“过不去了,挤什么挤!”“啧啧,这人真是的……”只见一个民工模样的小个子男人不顾众人的白眼,硬是从车门处奋力挤蹭到车厢中部,在我们座位旁边勉强站定。他左手扶住搭在肩头的破旧布包,右手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接着在脏兮兮的衣服上随意抹了几下,一双透着疲惫的三角眼随着细脖颈来回转动。
“喂,帮个忙!”他突兀地冲男友说了一句,让男友帮他把包放到行李架上,此时那上面已是满满当当的,男友便把他的包放在我们的箱子上面。“这样不行,容易弄丢。”他连连摇头。“你这包里有什么贵重物品吗?”“有的,有贵重物品。”听他说得这么郑重其事,男友只好把我们的背包甩到箱子上面,在腾出来的空档里塞进那个软塌塌的布包。他仍不放心:“慢点,别把里面的东西挤坏了!”我不禁打量了他一眼,这人三十多岁,面有菜色,衣着寒酸,说话时嘴巴明显地歪向一边。
好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似的,隔上一段时间,歪嘴男就叫男友把那包从行李架上抽出来给他,然后拉开拉链,紧张兮兮地翻看几下,再让男友帮他塞回去。如此这般好几次,脾气温和的男友也不耐烦了,终于不客气地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哈。”他才消停了。我暗自好笑:那破包里能有什么贵重物品呢?男友在他打开包的时候瞄过一眼,说里面就装了几件旧衣服和两桶方便面。
车厢过道上人挤人,全都动弹不得,为了避免如厕的麻烦,我们连水都不敢喝一口。傍晚时分,列车到达上饶车站时,我们都饿坏了,恰好窗外传来“香喷喷的钵钵饭,一碗十五元”的叫卖声,男友便一下买了三碗。热乎乎的米饭盛在瓦钵里,配上油滋滋的腊肉香肠和酸辣子,引得人食指大动。正吃着,我忽然瞥见歪嘴男在不住地觑着我们,喉头一动一动的,分明是在咽口水。我这才想到,他虽然带了方便面,但那需要开水来泡,现在过道上这么多人,是无法弄来开水的。我顿生恻隐之心——他也至少是六七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我低声跟男友说了几句,男友笑着对那人说:“兄弟,这碗饭没人动过,你不嫌弃就吃了它吧。”谁知,刚才还一脸馋相的歪嘴男眨眼间换上了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情:“我才不吃那个,全都是用死猪肉做的!”他使劲把脖子扭到一边,嘴显得更歪了。好心赚了个驴肝肺,我们再也不愿理睬他,周围钵钵饭的爱好者们也都朝他翻白眼。
深夜,车厢里一片寂静。我把头靠在男友肩上打瞌睡,朦胧间听见用吸管喝东西的声音。我睁开一道眼缝,瞧见歪嘴男坐在对面又吃又喝,吃的,正是我们本想送给他吃的那碗钵钵饭,喝的是其他乘客留在那里的半杯可乐。那张歪嘴一开一合,贪婪得几乎要埋进瓦钵里了。他那狼吞虎咽又偷偷摸摸的猥琐模样令我心里升起一阵鄙夷。我闭上眼睛,不屑于戳穿他。
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是第二天上午八点左右在祁东车站下的车。见他拎着那个不知装有什么“贵重物品”的布包消失在车厢尽头,我忍不住向周围的人“揭发”他的劣迹:“那个人八成神经有毛病。我们看他饿得不行,好心请他吃饭,他不领情反倒故意恶心我们;晚上人少了,他可以去冲水泡面了,偏偏又要去偷吃别人的东西……”
我正起劲儿地说着,男友轻轻捅了捅我的胳膊,示意我往车窗外面看。这是一个小车站,允许进站接人,我一眼就看见歪嘴男正和一个老太太说着话,一男一女两个三四岁的孩子在旁边又蹦又跳,不住地伸手想要去打开那个布包。过了一会儿,歪嘴男蹲下身,拉开了包的拉链,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两桶红艳艳的方便面。两个孩子接过来,轻轻地抱在怀里,仿佛得到了天底下最宝贵的礼物……
贵重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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