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故事汇】
天启年间,子乌镇有一个屠夫,人送外号“镇关西”。
得此称号,并非因为他和水浒里那个镇关西一样,牛叉到得劳驾鲁提辖亲自出手摆平。而是这人做事不讲理,最终糟了报应。
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件事,如今想来都有点邪性。
此人满脸络腮胡,很少有笑容,让人感觉冷冰冰。更兼骨骼精奇,力大无穷,杀一口二百斤的大肥猪,不需他人帮忙,他单干足矣。所以,也就坐实了“镇关西”的称号。
子乌镇风景不错,更兼盛产驴肉,吸引着八方游客来此,人多了,对美食的需求量自然也就大了,子乌镇的驴肉可谓撑足了面子。
镇关西看准市场需求,花大价钱买了一批驴肉,凭着十几年做肉的经验,短短数月便赚了一大笔钱,他第一次切实感受到挣大钱的滋味。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果然,有一衣着华贵之人来到肉店,嚷嚷着要吃上好的驴肉,此人财大气粗,扬言说只要吃得高兴,钱不是问题。镇关西二话没说,在刚进的驴肉中挑选最新鲜的一块割下,一顿操作猛如虎,做好了端给这位显贵,贵人吃了一口,却是摆摆头,说,“老板,你这肉虽然做得不错,但还是差那么一点点味道,准确的说,是这肉不够新鲜。”
镇关西一听恼火了,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回有人指责他肉做得不好,还是当着他的面,他气哄哄的说,“这都不够新鲜,难不成还要我买头驴来,当着你的面割驴肉不成?”贵人听了,沉思片刻,突然,他一拍大腿说,“哎呀,这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正好,我的仆人带了一头驮东西的驴子,就照你说的做吧。”
刚开始,镇关西觉得有点残忍,下不了手,正在犯难之时,贵人在桌子上拍下了一锭金子,大声说,“下一盘驴肉端上来的时候,这锭金子就是你的。”字正腔圆,一股子土财主气息。
镇关西被明晃晃的金子冲昏了头脑,狠下心来,他吩咐伙计把驴子牢牢绑在柱子上,几分钟时间,驴子就被干活麻溜的活计搞定了,镇关西抄起一把利刃,手起刀落,一大块血淋淋的驴肉提在了手中,随之而来的,是驴子撕心裂肺的叫声。
一个时辰之后,贵人吃完驴肉,他笑嘻嘻的用手抹了抹嘴角的油水,竖起大拇指称赞道:“了不起,了不起啊!”就扔下了那锭金子,托着大肚子一摇一摆的走远了。只剩下驴子在一个劲的哀嚎。
那件事发生以后,镇关西又以同样的方式做了几笔生意,果然,收入比以前增加了五六倍,他的店铺以买活驴肉名声传遍十里八乡。
有一天,镇关西的老婆对他说,“孩子他爸,你不觉得咱们买活驴肉这件事太过分了吗?”镇关西马上打断了妻子的话语,说,“有钱可赚,谁还管得了那事,再说了,驴子就是个畜生,生来就是被人吃肉的,有什么过不过分的?”妻子怕镇关西的暴脾气,说多了挨打,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从那以后,镇关西的肉铺不卖猪肉了,专营活驴肉,生意越做越大,他还特地雇了四五个伙计来帮忙,从那以后,每天都有一大批驴贩子来找他做生意,自然一顿吃喝之后卖给他很多头活驴。
可是,镇关西的驴肉店实在太吵了,一天到晚都是驴子撕心裂肺的叫声,吵得街坊邻里睡不着觉,一天两天还没有什么,可是年复一年下去,任谁都受不了。
关于这件事,有不少人跟他提过建议,但都被镇关西一顿臭骂,镇关西和他的那几个伙计,一个比一个高大威猛,一个比一个蛮横无理,大家都怕他们,有气也得忍着。渐渐的,镇关西被镇子上的居民远离了。
镇关西可不在乎街坊邻里怎么评价他,他认为,邻居是看不惯他赚大钱,有意给他找事罢了。镇关西的老婆受不了街坊邻里的疏远,她和镇关西吵了一架,果然,被镇关西给扇了一耳光,一气之下,老婆抱着孩子回了几十里之外的娘家。
可是,日子依旧在继续,两年下来,镇关西已经卖了上千头驴子的肉。来店里吃肉的客人也越来越多,他赚的钱也越来越多。尽管周围人在心里可劲儿咒骂着镇关西,可是又能怎样,眼看镇关西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健壮,腰包一天比一天鼓。
终于,受不了的街坊邻里把镇关西告到了县衙,县衙派衙役将镇关西给传唤了去,本来,村民以为县太爷可以收拾这个镇关西,他们好睡个安稳觉,没成想县太爷收了镇关西的钱财之后放了他一马,还批评告状的那几个村民多事。
那一天,镇关西去了酒楼,独自一人喝了很多很多酒,他冷笑着,他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用钱解决不了的。
待到回家之时,天已经很黑很黑了,他走着走着,没成想酒劲越来越大,脸和脖子越来越烫,就像在蒸笼里一样,渐渐的,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够驾驭自己的双腿,突然,镇关西脑袋一黑,瘫倒在路上。
不知过了多久,镇关西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他发现前方有一灯火通明的房间,心想真好可以睡一觉,天亮了再回家去,于是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向着屋子走过去,进了屋子,没有发现任何人,他实在太累了,没多想就脱了鞋子躺下了。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镇关西被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给吵醒了,他吃力的睁开惺松的睡眼,看到一个黑影在离他七八米的地方站着。
镇关西以为这个黑影自然是房屋的主人了,既然住他的屋子,必然要对他客气一点的,于是他说,“这位师傅,打扰到你了,这样,我给你钱吧......”可是,黑影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发出一阵阵冷笑声,越来越凄凉,越来越吓人。
突然,黑影转过了身,飞速朝着镇关西冲了过来,这个黑衣人竟然长着一副驴子脸,很是恐怖,刹那间,镇关西喝下去的酒都变做冷汗冒了出来,光着脚就向屋外跑去,突然,镇关西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咣啷”一声就给摔得没了知觉。
不知何时,光着脚的镇关西被人叫醒,他睁眼一看,发觉天已大亮,自己正趴在一个大土堆上,这个土堆下埋了很多驴子的尸骨。突然,镇关西呕吐不止,完了大喊闹鬼。别人不信,指责着他满口胡言,镇关西指指土堆,说他的鞋子还在这个土堆下面呢。
这番吵闹声引来了很多人,听了镇关西的话,众人将信将疑,便拿起铁锹翻开土堆,果然,在驴子的累累尸骨下找到了镇关西丢失的鞋子。
从那以后,镇关西就疯了,眼睛里流露出一股恐惧的光,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人也急剧消瘦了下去,有老人说,镇关西这辈子干了很多缺德事,有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他了。
不管是真是假,有一天,镇关西失踪了,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是疯了是死了,人们不再感兴趣。
一天晚上,轰隆一声巨响,惊讶的居民跑出家门一看,原来是镇关西的肉店倒塌了,好几名伙计在睡梦中被压在下面。
从此,世上再无镇关西的肉店。
但是,来到子乌镇的游客依旧想吃最新鲜的驴子肉,面对着白花花,金灿灿的大锭子,镇上的居民见钱眼开,一部分人接过了镇关西的生意,抛弃了自己的底线,开始卖起了活驴肉,比镇关西在的时候还要疯狂。
半年之后,子乌镇爆发瘟疫,死者十之有六,人口夺路而逃,从那以后,子乌镇便迅速败落下去,变得人迹罕至。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五年后的一个傍晚,一位道士带着徒弟来到子乌镇,适逢天降大雨,他们找到一处破庙避雨,深夜,师徒二人被一阵莫名的声音惊醒,二人只觉阴气森森,风雨中夹杂着一阵隐约的惨叫,道士大惊,连忙拿出罗盘,只见罗盘急剧转动了起来,道士和徒弟随罗盘指引的方向找去,最后在一家废弃的建筑前停了下来,道士一脚踩住一块空地,对徒弟说,就从这儿往下挖,徒弟找来铁锹,三下五除二就刨出了一个大坑,可是什么也没有,就在他们准备收手的之时,铁锹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刨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张木牌。
漆黑的夜空中,突然传来两声惨叫,从此,世人绝口不提子乌镇。
据说,那块木牌上只有八个字,叫做“恶事做绝,天诛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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