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照，是我和父亲冰释的方式

作者：辛夷

“不行，这个角度不好，我们换一个方向”，“好，三二一，茄子”，在朋友的指导下，又一张合照诞生了。看着照片上的我们，仿佛在诠释青春，可以用上岁月静好，青春无敌等词来修饰。我和朋友们把照片上传到了空间、朋友圈甚至微博。图片用了各种修图软件捣拾，最后精修图组成了九宫格。看着照片中的我们，满脸的“胶原蛋白”，笑容灿烂。叮咚，父亲发来短信问：“你吃饭了没有？”。看着父亲新换的头像——我们的合照，我陷入了沉思。

我与父亲的合照，仅有三张。

第一张我面容稚嫩，牙牙学语。父亲抱着我，站在家中的小平房上照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父亲的笑容，是我此后未见过的。我曾揣摩过父亲的心情，是初为人父的喜悦，是对天真幼儿的喜爱。也许他也会紧张着，是不是抱我的姿势错了，所以面无表情。我记不得那时父亲的怀抱有多温柔，记不得父亲的心跳有没有加速。但在所有记不得之下，我与父亲的第一张合照诞生了。照片中的父亲穿着一件白衬衫，留着属于他的年代的流行发型，腰背笔直。此时父亲的微信头像正式这张照片。

第二张我亭亭玉立，奔向高三。那时高二的暑假，我和家人一起去山庄吃饭。饭后，家人纷纷与我合影，为我的高三祝福。快离开时，我拍拍弟弟，悄悄在他身边说：“我给你一盒象棋，你能不能叫爸爸合个影？”。在我的威逼利诱下，弟弟便跑上前拉住父亲的手用撒娇的语气说：“老爸，姐姐想和你合影”。父亲回头的那一刻，我看见了父亲脸上不太张扬的笑。父亲只是很淡然地说：“拍就拍嘛”。父亲走过来，扯了扯他的衣服，捋了捋他的头发，擦了擦他的脸，端正地坐在我前面的凳子上。我站在父亲身后，弯下身子，头与父亲的并齐，弟弟则勾着父亲的肩站在另一侧。我与父亲的第二张合照便诞生了。合照上父亲穿一件蓝色的工作服，笑容好像被刻意修饰过。尽管父亲努力坐直，可还是明显的看到父亲的背已微弯，岁月的痕迹清晰可见。站在父亲身后的姐弟面色红润，父亲则满面风霜。

第三张我醉意朦胧，即将启程。那是我背上行囊远离家乡外出求学的前夜，父亲召集亲朋好友为我践行。那晚，滴酒不沾的我喝了一杯红酒，醉意从心头升到脑袋。不知是谁提议，让我和父亲合照一张。父亲有些不好意思，忙摆手说不用了。酒精让我有点恍惚，有一双无形的手将我推到父亲身边，对他说：“爸，就拍一张吧！”父亲有些吃惊，嘴唇微张，不再推脱。父亲坐在椅子上，我则把手搭在父亲肩膀上，一起竖起大拇指，这便是我和父亲的第三张合照。合照上父亲穿着平日的旧红色Ｔ恤衫，这红色比往日的鲜亮了许多。父亲脸上的笑容和第一张一样温柔，眼里是一样的幸福。我站在父亲的身边，终于亲密得像一对父女。

我是一名留守儿童，和父亲的感情十分生疏。就像大多数留守儿童对父亲的态度一样，我也对父亲害怕着、逃避着。在父亲的世界里，我像个自闭症的孩子，不苟言笑；在别人的世界里，我像个开心果，活泼开朗。我和父亲的距离在每一次合照后被拉近，感情也增进。

也许，合照，是我和父亲冰释的方式。

“哎，快回复我，我给你点赞评论了”。朋友的叫喊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拿起手机，看到空间里的照片被许多人点赞，有人评论说“好羡慕你们这样的友谊”，还有人说“友谊的巨轮驶向永恒”。我没有一一回复，而是按下了照片的删除键。我对自己冷笑，和朋友拍照时各种姿势各种表情显得其乐融融，和父亲合照时却学着蒙娜丽莎的微笑格格不入。

我将和父亲的合照上传到了空间，并配文：岁月静好，爱你。然后在空间禁止访问名单中“爸爸”这一项删除。同时，在我的心灵禁止访问名单中也将“爸爸”这一项按下删除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