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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以后,天空澄明,冷而高远,没有雨滴,只有风,云高高的挂在天空,偶尔黑点的飞鸟盘旋,镶嵌在灰色均匀的天幕,像最深的海底,最幽静的鱼。
风把稻谷叶吹的撕拉拉的响,金黄干枯的稻谷杆直立在土地上,稻穗已被剪去,像一片光头的庄稼。我和一群孩子跑出去,从巷子的中间小路穿过去,拐弯向东,下了斜坡,冲进这片稻谷地。
我脚上是新的布鞋,鞋底很硬,四周只有枯黄的杆子,采集这些稻谷杆子回去,似乎需要用来烧柴火。我用手抓住稻草杆子,用力贴着地面踢去。
稻草就被从根部截断,新鞋底很硬,像锋利的镰刀,每一次的踢出,都感到神奇,对自己拥有这样的技艺感到兴奋,忘记了周围的孩子,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一种收割的快乐充斥着我的内心。
我将抓满稻谷感后跑回家里,母亲和另外一个妇女在灶房天蓝色的窗台下做着针线,我把手摊开,向她展示我的劳动成果。
她呵呵的笑着,似乎我弄回来的柴火确实是有用的。在获得了肯定后,我又很快掉头跑去地里,来来回回似乎有好多次。
我不知道其他和我同去的小孩是否也返回过我家,或者我是单独跑回去的。许多年以后后来母亲说,一双新鞋子,被踢了稻谷,大概那天新鞋子确实好用,被踢破了。
鞋子的破通常都是从脚尖开始的,先是一个隐约的指甲,长条的小口,后来越来越大。村里的男人,如果有人脚趾经常在外面,大概不是光棍,就是家里有个懒婆娘。
于是邋遢和懒散的男性,总是黑乎乎的皮肤,几根稀疏的胡子,沾满灰尘的头发像干草堆在头上,有点发黄的眼睛,斜着身子,粗大的裤腿,上面沾满灰尘,一把收锨或锄头扛在肩头,鼻孔边上沾着几点白色的干掉的东西。
母亲的鞋子做得很勤快,在脚趾快要漏出以前已经有了新的鞋子,新鞋子大概春天和秋天是最多形成的时候。
女人们在一块平板或桌子上,把白色的布铺平,抹上一层煮熟的稀面水,或者是半生不熟的,我不是很清楚,总之这种稀面水,具有粘性,布就这样一层一层抹上去,形成三毫米左右的厚度,在太阳底下晒干,像一个大的薄片。
女人把纸的鞋样放在上面,用铅笔画出轮廓,再用剪刀剪下来,最后把三个或者四个这样的布板叠合,最后用针线穿起来。有时候没有白布,就把穿破的衣服,剪成片,用稀面水层层粘在一起,最后把每个鞋样布板先放在稍微大一点的白布上,把边上包谷起来,再把这样的布板穿起来,这样的鞋子,鞋底是有白边的。
母亲总是自豪自己的鞋子做得好,大概确实如此,因为她做的鞋底确实很硬,线的脚眼密密麻麻,横竖都对的整整齐齐,针脚在鞋子是最尖端最密集,最后面也最密集,仅仅在脚掌的地方,是略微稀疏的,因此鞋子的底开始。
从船上开始,到很薄,是浑然一体的,就像一个韧性的木头,在旧鞋中,鞋底一边是磨损的,好比一个本来是一体的东西,均匀的磨损了一些。
新的鞋子做好了,带来的新的感觉,那是一种声音,踩在地上或者是邻居家屋内天井下的石头上,发出哐唐的响声,就像木头敲击在石头上一样,脚底的厚实着实是硬邦邦的,第一次穿新鞋脚的疼痛,忍受几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女人们在一起做活,总是默默的希望自己的做的很好,或者相互看看,鞋底的针脚是女人做活的体现,新的鞋子在于那结实的鞋底,像个鼓起的包,周围因为针眼的压缩,导致中间的向外的鼓起。
鞋底只是用来看的,无论多么美丽的针脚,在穿上的那一刻已经消失,所获得的,已经在内心深处。
我不知道男人对于女人做的鞋子,会不会说,啊,你的鞋子做的真好啊,这针脚真美。似乎女人总是相互说着,你的鞋子做的好。
女人在做鞋子中,已经获得了快乐,大概这快乐的最终,是没有句号的收尾的。
有时母亲把我的脚往新鞋子里面塞,我忍痛的喊叫,说着鞋子小了,带着愤怒和排斥,母亲焦急的说,用力,马上就进去了。
我的脚在忍受着疼痛,母亲用力推着,把她粗圆的手指塞进鞋后要把鞋勾上,这又占据据了空间,使脚更挤了。然后啊的一声,脚进去了,脚趾火辣辣的。
我一直羡慕西头婆家一个黄铜的铲子,是专门用来勾新鞋的,亮晶晶的,弧形,像脚跟的样子,但从来没有用过。直到后来,母亲从别人那里学到一个新方法,那即是给崭新的鞋子中倒入一点开水,迅速摇晃,鞋子受热的瞬间,鞋面和鞋底相连的地方充分软化,脚一下子进去了。似乎这样的方法太灵验了,很鞋子就被撑得圆圆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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