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钢筋水泥的年代,尘世间,所有人的居所都与泥草、树木有关,人的品性也有着如草木般朴素的质地。如果你读过《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一定记得美丽善良的白雪公主,当她在森林里奔跑了一天,累极了,突然,“眼前出现了一栋小木屋”。是的,是一栋木屋,不是阔气的别墅,也不是冷硬的铁皮房子,是让人心生妥帖的小木屋,所以白雪公主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而且还在小木屋里安稳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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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栋小木屋,扭转了白雪公主的厄运,开始了他和七个小矮人快乐的生活,由此,也遇上了从森林里经过的王子。
我以为,这个童话,森林里的小木屋有着神旨般的寓意,——成就生活,也成就爱情。
及至有一年,我走在满洲里街头,看到一座座刷着清漆的木房子,露着清晰的木纹,在秋天的迟缓的阳光下泛着温暖安静的光泽,我才知道,它们就是“木格楞”。形态各异的木格楞,让满洲里这座黑龙江边城,顿然有了一种明媚的风情,不是现代中国城市千篇一律的眉目,是那种混搭的、天真烂漫的气息,这种气息来自于百多年来特殊地理位置的浸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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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格楞”有人说是老式俄式建筑的意思。中国北方与俄罗斯有相近的高寒气候,又有着同样富集的森林资源,对俄罗斯这种特殊建筑,就有了先天的借鉴条件,渐渐地融入当地民俗成为北方传统民居。然而我还愿意同时相信另一种说法,“木格楞”的意思是指建筑方法,它就是指木头房子,是用木头和手斧刻出来,有楞有角,所以就叫木格(刻)楞房,这似乎更顺理成章。据《黑龙江省志》载,世代居住山林的鄂伦春族搭盖的木房子,就叫“木格楞”,可见在中国也由来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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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世事未必非此即彼,更多的是兼容共生。那么,白雪公主的小木屋呢,有着温带气候的德国小木屋与寒地白山黑水间的“木格楞”有着怎样的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童话故事,为我们黑土地上的“木格楞”凭添了美好的表情。
作为树的一部分,我觉得木格楞是大森林的转世精灵。一棵树的开始——那些天然的种子,似乎来历不明,却在天地间萌生,吸纳雨雾风霜,又历经多少次日月轮转,终于蔽日遮天。它直指天空的身姿,驰骋的年轮,自由纵横的枝蔓,努力诠释着一棵树的成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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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也不能回避对“木格楞”的理性叙述。这种适宜北方气候、冬暖夏凉而又兼具艺术美感的建筑,作为纯木房子,同样少不了石头地基,地基上则为全木制结构,墙体以粗大的圆木一层一层叠垒,木与木间铆榫咬合,全无铁钉,看上去就像木头楞垛。圆木之间的缝隙用苔藓填充,这种独具智慧的建筑方式,使木格楞既不透风,还保暖防虫。俄罗斯风格的木格楞,还会涂上各种鲜艳的色彩,以蓝色和绿色居多,像盛开在黑土地上的木质花朵,洋溢着艳丽欣喜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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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江省海林市百年古镇横道河子,现在仍有沙俄修筑中东铁路时留下的一座完好的草绿色木格楞教堂——东正教圣母进堂教堂。作为“中国历史文化名镇”,横道河子有一条石砌的俄罗斯老街,虽然不长,却有200多栋俄罗斯建筑。沿着这条街走去,你会看到俄罗斯木格楞教堂就安静地伫立在街边,现已被列为第二届全国十佳文物保护工程。也是在这座木格楞教堂里,1945年8月13日,苏联红军第26军军长斯克沃佐夫主持了接受日本投降仪式,小镇成为东北大地最早的解放区之一。教堂建于1901年,总占地约400平方米,起脊,有回廊,完全使用木材卡、嵌、镶、雕建成。走在室内老旧的地板上,轻轻地,仍可以听到一种久远空旷的回响。岁月有痕,不经意间,它们成为时光留下的一段沉重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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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东铁路时期,在横道河子修筑的还有一排典型的五栋木格楞,建筑材料也取自当地优质木材。初期供中东铁路东段筑路指挥中心用,为工程技术人员居所。落雪时节,山间一栋栋彩色的木格楞与屋顶、房前皑皑的白雪辉映,难得的温馨而静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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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地域和历史影响,除了横道河子、满洲里,在黑河、恩和俄罗斯族民族乡都可以看到俄式木格楞建筑,房檐、门檐、窗檐有彩绘和雕刻,图案化彰显了艺术魅力。有的木格楞四周还错落有致地围起篱笆墙,院中种着各类花草或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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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龙江广大的农村乡野,时常也会看到一些简易的木格楞,这样的木格楞并不供人居住,多为乡下人家放杂物的棚子,原始,粗糙,偶或有一串串通红的辣椒或金灿的玉米挂在墙上,旁边或许还有码放整齐的柴垛,也是一根根劈成相等长短的结实的圆木,为村人的冬季带去不可缺的温暖。夕照余辉下,它们随意地点缀在黑土地上的各个村落,晕黄的气息泛着俗世生活庸常而幸福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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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在木格楞里住过,我是说,如果亲历,那该是怎样的一夜呢。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一厢情愿地单纯记述,而会有更多饱满丰盈的内容和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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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在夜空流淌,星空下,静静地躺在木格楞里,是不是可以听见森林隐隐的涛声,还是能听到树木之间的耳语。他们会说什么,说他们为何流落人间,说久远的森林里的传说;或者他们互相传递古老山林里的神谕,还是缄默不语,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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