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槐

作者: 菟蕬草 | 来源:发表于2017-06-07 09:36 被阅读54次

    文\菟丝草


    古槐

    槐树村里有两棵古槐,相传是明永乐年间栽种的,至今已有六百年的树龄。大迁徙时,韩老四的祖上拖家带口,迁移到这儿的,看到这里土地平整,草木茂盛,便在此安家,开垦荒地,打窑居住。特意栽种两棵槐树,以寄思乡之苦,在此一代一代传将下来已有十几代,在此已然繁衍生息,大槐树越长越壮,两棵树都已两人合抱,老远处看两棵大树,枝繁叶茂,浓荫蔽日,常常是村里人谈天说地,歇脚、吃饭、聚会的好地方。

    自从韩老四在一棵古槐下吊死以来,人们再也不在那棵树下聚会,古槐接连遭雷击,终于在一个雷雨天被雷劈倒,当村里人再次看到它时,它已被雷火烧成只剩下黑黑的空洞的树桩,像一个怪物一样,丑陋的露着黑黑的面孔。

    槐树村的韩老四万万没想到,自己最终是吊死的,按说,韩老四为什么非要在大槐树上吊死,那是因为,韩老四家离大槐树最近,他家一出门走两步,便是大槐树,而且,那棵大槐树虽然长得粗壮,但是,树身有些倾斜,就有一枝粗壮的老枝蜿蜒斜伸下来,树下有人们蹲坐的石头。再者,韩老四早年成了瞎子,是后天瞎的,在他的记忆深处,便是这棵古槐,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所以,他有了寻死的念头,便想到这棵古槐了。那天晚上,就是大年除夕的晚上,后半夜,他悄悄从羊圈里出来,韩老四住的羊圈,虽然不养羊了,地上的羊粪蛋还未处理干净,到处都是,墙角有一窝苞谷杆斜放在那里,苞谷杆上放着一床烂被子。韩老四就在那苞谷杆上休息的。韩老四小心地摸出门,摸索到古槐下,摸摸索索爬到石头上,然后将准备好的绳子拴在树枝上,然后将绳索套到自己脖子上,他呜呜的哽咽着,一行老泪从他那无光的眼窝中慢慢流下,他担心有人会听到,尽量压抑着声音。其实根本就没有人管他,没人理他,他就像一个绊脚的土疙垃被人一脚踢到沟里,被人彻底遗忘。他活得不如一条狗,一头驴。

    年轻的韩老四,也是十里八村的一条好汉,在抗美援朝战斗中,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他驰骋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荣立过二等功。但在一次大型战役中,当他飞快地跃过敌人的封锁线时,这时一颗炮弹飞过来,在他不远的地方爆炸,一片弹片飞到了他的肚子上,他眼一黑栽倒了,后来他才知道,那片弹片扎进了他的肠子。最后,医生用一节狗肠子代替了他的那节坏掉的烂肠子,才捡回了一条命,光荣复员后。韩老四在家乡娶妻生子。

    年轻人,雄心勃勃的,韩老四在家乡办了个小型砖瓦厂,这十里八乡盖房子几乎都用的是他烧的砖。机器彻夜的运转,钱就像雪片一样飞进了他的腰包。有了钱,他首先想到的便在乡里盖起一套阔气的宅子,你看韩老四那新宅子是雕梁画柱,门前两个大石狮子雕刻地活灵活现,真是八面威风。搁现在就属于豪宅。

    什么都顺心,只是一样不顺心,就是家族人丁不稠。在他年过半百的时候,他喜得一子。记得他的儿子出生的时候,正是五月天,院里一棵梨树正开的艳。他在院里搓着手,只听“哇”一声,他猜想肯定是个男丁,因为那一声粗而短,洪亮有力,果然有人来告诉他说:“是个带把的”,他那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想到这儿,他叹了一口气,要知道他儿子是现在这样,他就是断子绝孙,他也要把那忤逆子按在尿盆里淹死了,这时,他黑黑的老脸不停的抽搐着。而在当时,他快步跑进去轻轻地抱着儿子,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为儿子取名字他是费了周折,最后,他听他一个本家的建议,给儿子取名韩德,是跟了本家一家人丁兴旺的家族,顺着德字辈叫下来的。

    韩老四是老来得子。再说,这一根独苗,是捧在手里怕碰着,含到嘴里怕化了,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惯得不像样子,韩老四整日在砖厂没黑美白的挣钱,就想给儿子多挣些,忽略了对其子韩德的教育,宠慣下的韩德就变得自私,又学了一身的坏毛病,好吃懒做。那天发生了一件事,使韩老四心中如梗鱼刺,是在韩德十岁的时候,那天,因为一件小事,韩老四说了韩德几句,本来想儿子能给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少年韩德就地一个“驴打滚”,在地上一边翻滚一边口中直呼“韩老四”的大名,把韩老四气的,操起一根竹棍,向地上翻滚的韩德抽去,这可不得了了,只见韩德,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冲到窑畔边,一下都没犹豫,直接跳了下去。家里人大呼小叫的将韩德抬进屋,腿骨折了,在家躺了几个月。这一下,俩父子和结了仇似的,韩老四寒了心,都不想理他,韩德也整天躲着他。再大点儿,韩德就开始偷鸡摸狗,村里人以为村害,又吃喝嫖赌,韩德在那,是有几个混混在村里的一孔窑洞里赌博。你看,窑洞里乌烟瘴气,几个人吆五喝六,不一会儿,韩德便输的吊蛋精光。但是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拍拍屁股,回家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就跑到家里,避开韩老四,偷了家里一些钱。又巅上走了。傍晚,和几个混混,去到人家地里偷瓜。村里人都知道,恨得牙根直痒痒。

    转眼该给韩德说媳妇了。按理说,韩老四家也是村里一等一的富户,韩德人长得不差,人高马大的。但是就是找不下个好人家。方圆十里的好人家的闺女就是说不来,没奈何,经媒婆说定前村里,出了名的厉害媳妇李彩霞,李彩霞人也长得高大,说话做事厉害无比。彩礼也要的不少,对于韩家便是小事一桩。三媒六聘,很快便把媳妇李彩霞取进家门。李彩霞和韩德一样,韩老四有些怕这个儿媳妇。


    古槐

    在韩老四辉煌的几十年里,有老爷子在外边挣钱,韩德一天潇洒花钱,李彩霞也是不愁吃喝。韩老四慢慢老了,干不动了,他就想着,回乡养老,自己挣得完全够他这辈子花。儿子没有啥手艺,光靠他种地,再靠他这么多年的积蓄完全够花。他有这样的想法是在他的眼睛慢慢模糊的时候,随着年龄的增加他的眼睛开始雾蒙蒙的,看不清东西。

    韩老四回到龙门镇和儿子媳妇一起生活,他一回来,把他吓了一大跳儿,他发现儿子简直是个土匪,他的钱不管藏到哪,韩德都能找到,不出几年,他的钱被他儿子偷个精光,他偷偷塞在苞谷杆里的钱,也被儿子偷走。偷不到钱,为了要钱,韩老四没少挨儿子打。儿子也会心疼老子,给韩老四买了一群羊,让韩老四放羊,可怜韩老四穿着老羊皮袄,每天赶着一群羊赶到郊外放羊,傍晚再赶回来。为了看羊,晚上就住在羊圈里。这羊圈还是他年轻时盖下的。

    老伴在他前面,早都死了,他常对村里人
    说:“老伴死得早,老伴享福了。”

    他没死,他常心里想:“他上辈子不知做了啥孽了,不但不死,眼睛还瞎了。”

    眼睛瞎了以后,就无法放羊了。儿子、媳妇就越发多嫌他。媳妇有一顿没一顿给他端一碗饭。他饿得发慌,跟媳妇要吃的,媳妇厌嫌地骂他两句,扔给他一个干馍馍,他泡水吃了。

    他最喜欢村里过事,听到谁家过事,他便磕磕绊绊摸去,人们可怜他,便让他在席上吃。他可以放开肚子,吃个肚子饱,回来儿媳妇在那谩骂,嫌他丢人现眼,他装没听见,回到羊圈美美的睡一觉。

    就在昨天,大年三十,媳妇让他推磨,他摸索着来到石磨前,紧紧裤腰带,肚子已经饿扁了。他不停的推着石磨,他感到媳妇很久都没来扫一下磨上的粮食了,他停下来喘口气,因为他感到眼前直冒火星,他摸索到石磨前,摸一下,看粮食磨好没,也好叫媳妇来往一起扫一下,他一摸,顿时,浑身冰凉,石磨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媳妇已经磨好粮食走了,没有告诉他一声,他不知在那空磨了多长时间,他摸索地坐在石碾上,呆呆的坐着,泪水顺着他的老脸流了下来。他萌生了寻死的念头。他真的活不下去了。

    他想起那棵大槐树,有一枝脉,斜伸下来,他小的时候,经常在那打秋千,后半夜,他悄悄出来,手中拿着栓牛的麻绳,他站在石头上,这是人们经常坐的石头,把麻绳栓在树枝上,他最终停止了哽咽,然后狠了狠心,将脚下的石头踢倒了。

    韩老四吊死了,村里人侧目,唉!威武了一辈子,死的实在是太惜惶了,“好汉死在儿手里”。

    村里还有一棵大槐树,长得枝繁叶茂、茂盛,他那粗壮的枝干,伸展开来,绿油油的撑开伞盖,半个村子都是阴凉的。村民们纷纷议论着,听说,哪里建广场,村领导已将这棵古槐卖了。

    那日,风和日丽,大型吊车开到了村里,下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爬到古槐树上,将粗壮的树干锯了下来,那枝干流着血,流着泪,被人抹了红红的药水。村民默默的看着,有人将锯下的树干拉回家,夕阳西下,大槐树被锯得只剩下粗壮的树桩,像一个“树彘”一样,拿草绳五花大绑,被吊车吊到卡车上拉走了,只在土地上留下一个巨大无比的大坑和满地残叶,显示古槐曾经存在过。

    槐树村从此没有了古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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