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裾飘飘

转眼间，又是一年夏至了，当风吹过女孩的裙角，整个夏天忽然间就变得曼妙起来。像是灰白的默片终于上了颜色，无端地让人感到美好。

一直认为，再没有比裙子更适合女人的了。裤子太中性，衬不起女人骨子里的柔美。唯有裙子，才装点得出那份与生俱来的精致和优雅。或华美或素洁的布料，柔柔地包裹着柔柔的身躯，轻轻一旋，便满是风情。多少璀璨的年华，如同闪亮的珠花，绽放在无边的裙摆上，你还来不及惊叹，它已惊艳了时光。

不用说别人，自己就先醉了。

对裙子，我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喜爱。

小时候，跟大人一起看电视剧，关注点从来不在剧情上。几岁的小孩儿，看不懂那么多的尔虞我诈，爱恨情仇，却不可遏制地喜欢上剧中人穿的裙子，尤其是古装：蝶翼般的水袖如流云轻垂，裙摆长及脚踝，慵懒而又奢华地铺叠在地上，再加上轻盈唯美的披帛，走起路来，飘然若仙。那样一种端庄，秀美，飘逸，轻灵，在小小的心里，激起无数绮丽的幻想，承载着我对美最初的感知和向往。以至于忍不住私下模仿，换洗的窗帘，防尘的沙发布，甚至夏日里的蚊帐，都曾是我的道具。有一次，跟母亲上街，看到一条小孩子的古装裙，当时就心动得不行了。站在人家商店门口，巴巴地望着橱窗里的裙子，怎么叫也不肯走。母亲无法，进店瞧了瞧，隐约记得是嫌太贵，到底没买。我委屈地生了一天的闷气，对裙子的执念，大抵来源于此。

那时候的眼里，裙子总是温婉而矜持的，穿裙子的，都是淑女，大门不出，笑不露齿。后来看三毛的散文，想象她着一袭长裙，走遍万水千山，是何等的恣意与洒脱。才发现裙子也是可以赋予女子潇洒的气质的，只看你，有没有足够的勇气和胸襟来配。在短短的一生里，三毛走过50多个国家和地区，美国，西班牙，智利，阿根廷，甚至撒哈拉，安第斯山脉……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得住她的脚步。每到一个地方，写下一串文字，字里行间洋溢的异国风光，潋滟了每一个年轻人的梦。梦里，有她，一袭长裙，一世芳华。

有如此才情而又如此自由不羁的，中国文坛里，只有三毛一人。

她是一只流浪的鸟，从来不属于一个地方。

以前读唐诗，里面有一句“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这句写得真好。分离日久，思念随距离的拉远而更觉刻骨。以至于看到路边的萋萋芳草，都能想到心上人的绿色罗裙。其实，在古代，裙子是可以作为定情信物的，何以答欢欣，纨素三条裙。女人喜欢裙子，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爱情吧。像那白色的婚纱，也是因为有了爱情的滋润，才显得格外的圣洁庄重。

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我固执地认为，这袍子一定是旗袍，只能是旗袍。还有比旗袍更清艳的吗？简单低调的布料，却精致地绣着妖娆的牡丹，沉静婉约的样式，却又分明藏露着大把的春光，欲语还休，欲拒还迎。古典而又极尽魅惑。《花样年华》里，张曼玉的23件旗袍，每一件都那么美，那美里，又多少是带着些颓废的，有着挣扎着的孤注一掷的绝望。谁说华美和凄凉不能同时存在？你看到的是明艳辉煌的人生，却看不到鲜活的台面下，悲哀苍凉的底色。

曾经，因为上学的缘故，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穿裙子，每年夏天，看着商店里五颜六色的裙子，心里总是痒痒，等到高中毕业，终于买了一条。是极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只在腰间有细碎的水钻点缀。第一次穿的时候，一个人，红着脸，走过长长的街道，去找当时喜欢的男生。小心翼翼地叩开人家的门，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是羞涩半是紧张的欣赏对方惊喜的表情。一开口，却是告别。仍旧是一个人，仍旧红着脸走回去。夏日的午后，阳光将影子拉得老长，白色的裙摆在风中狂舞，抖落一地金光。如同年少的心，欲飞。

而今，许多年过去，打开衣柜，满眼各式各样的裙子。吊带，雪纺，深V，波西米亚……一件件挂在那里，像蜕下的皮。只是，再也找不到那样一条棉布白裙，也找不到当年那种心境，穿越大半个城市，去找一个不属于未来的人，只为让他看到自己最美的样子。那飘飘裙裾里，随风一起翻腾而过的，是一寸一寸，回不去的光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