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也淡笑一下,不再说什么,却去床边坐下了。沉默许久后,她又低声说:“瑞年兄弟……”
“嗯……”
“我心里也一直颇烦得很,”梅子继续说,“有时候连死的心都有。可是我死了倒没啥,我大跟扣儿该咋办呢?他们还不伤心死?可是,我……,你是不知道,吴贵有多不是怂,我是多么讨厌他!这日子也不知道挨到啥时候才是个头呢?”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
“梅子姐……”瑞年抬头望着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梅子擦了擦眼泪,继续说:“瑞年兄弟,你知不知道我今儿为啥叫你来呢?给一双鞋,不管啥时候,在哪都能给,也不至于费尽心思把你叫到屋里来……”
“我知道……”瑞年惶惑的说。
“不,你不明白。”梅子摇了摇头,又勉强展颜一笑,“为了今儿,我没少费心思……,你,你能给我擦擦眼泪吗?”
瑞年紧瞅着她,犹豫了片刻,终于站起身,默默走近床前,伸出手指,轻轻拭去她面颊上及眼角的泪痕。
梅子却突然紧紧抓住了瑞年为她拭泪的那只手,搁在自己的胸脯上,又将脸颊轻轻偎依到他胸前,悄声说:“你再要我一次吧……,我不能一直不跟吴贵同房。只要你再要我一次,我就心甘了。以后也就认命了,老老实实的当吴贵的屋里人……”一边说,早又闭上了眼睛,竟又从眼角抿出了两串泪花。
瑞年没有说话,却伸出了空着的那只手,握住了梅子的肩头。
“去把门关上吧……”梅子无力地说。
瑞年闩上大门,又关了卧室的门回到床边时,梅子早已偎在了被窝里。她上身紧紧靠着床栏,呆呆的看着他,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梅子……”当他也钻进被窝,拥住她时,那种久已陌生的感觉,又重新在他身上聚拢,最后集中到他心头,变成一团散乱的记忆。于是,他仿佛又看见了那破烂的工棚、明晃晃的月亮……突然,他又看见石头河“哗哗”的从床上流了过去,他、梅子、玲玲、屎蛋子、纠徍还有许许多多看不清面目的孩子,都站在浪花上,一边欢叫,一边随着波浪滚滚向前……后来,别的孩子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他和梅子两个,站在那条他为之流了几个月汗水却又最终半途而废的公路上。他们面前,躺着李传海还有其他许许多多工友的尸首……。他打了一个冷颤,再看时,梅子也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孽龙洞里发抖。
当他发现梅子仍然静静地偎在他怀里时,欣喜不已,便将她越搂越紧,又将脸颊紧紧贴在她的脸上。他又看见石头河在她脸上流动,从眼角直流到下巴。他仍在那清澈透底的河水里,梅子也在河水里,两个人互相撩水耍,衣裳都湿透了,头上脸上只个淌水……他忘情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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