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傻二(1)

作者: 许彧彧 | 来源:发表于2018-04-12 14:18 被阅读108次

        傻二姓田,老爹田傻根。小小的田家庄几乎家家都姓田,村里的人世代通婚,姓田家的儿子娶了姓田家的女儿,一家人全都姓田。生出来的儿子女儿又娶了或嫁给姓田的一家,这样来来往往,时间长了,村里的人家几乎每两家都沾点亲带点故;论起辈分来,谁家三岁的儿子是谁的小叔叔,谁家隔壁的老太要叫那家的新过门媳妇一声嫂娘,更有闹了笑话的,邻居两家的小孩从小玩到大,叫了十多年的哥哥弟弟,细数了数辈分,竟然是要论个爷孙关系来的。别说让小孩改口了,就是大人,也要傻了眼,原来处了十多年的老邻居竟然是自己爷爷辈的亲戚,这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孙子身份了。

        话是这样说,可是傻根一家却不同。傻根虽然也姓田,却是为了躲避灾祸自己改的。他本来姓什么,他不愿提,便没人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估计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二十年前,当田家庄的人们刚收了麦子,沉浸在一个温暖而丰盈的冬梦时。瘸着一条腿的傻根一拐一拐地来到村口,他饥寒交迫,腿上的伤口溃烂掉又冻起来,挂在他的破衣烂褂间,整个人躺在村口像是一堆垃圾。路过的村长看到了他,就发了善心把他带回了村子,把村口一孔踏了一半的土窑借给他住。于是,他就在小小的田家庄住了下来,村民们都很好奇来了个什么样的人,上门来送各种东西,有的拿个脸盆,有的拿半袋面粉,还有人拿来一些干净的纱布……傻根站在门口一一鞠躬道谢,把人让进屋里喝点热水,再诚惶诚恐地把村民送出门口。村民很喜欢这个客套的外来人,但是当大家问起他的名姓来历时,他往往就默不作声,直到问的那个人觉得没趣,他才陪着笑把人家送出门。后来也许是时间长了,傻根放松了戒心,大家才知道,原来傻根是城里人。

        他在城外的渊河边散步时救起一个落水的人,可原来那人并不是意外落水,而是写好了遗书准备要去死的。那人醒来后不由分说就打了傻根一通。傻根莫名其妙地挨了顿打。于是他便回家,然而事情并没有完。当天晚上,一群自称债主的人拿着刀棍找上门来。傻根没有欠债,他很无辜地问领头的,“我几时欠你钱了?”

        领头的不容分说把傻根的头打开了花,“你白天救得那个杂碎,他欠老子的钱。”

        傻根终于驱散了眼前的星星,他微微眯起眼来,看清了来人已经再次举起了他手中的棍子,“既然是他欠您老子的钱,那您老人家怎么不去找他要呢,我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呀。”

        领头的哈哈一笑,“这年头,没关系你会去救他?今晚要么还钱,要么,兄弟们,卸他一条腿!”

        傻根没有钱,于是他失去了腿。当他一瘸一拐地跑到乡下时,他的腿已经冻坏了,到了村里不久就请村里的吊脚医生锯掉了。

        “那你为啥要救那个落水的人?”听完故事的村民问道。

        “因为他落水了”傻根答。

        “哈哈哈,怪不得……”听完后村民们笑成一团。

        “你都不认识人家,你管人家死活呢!”

        “现在这年头还有你这么傻的人!有你吃的亏呢!”

        “就是,我爹前几年开三轮去城里买菜,出来碰到一个摔倒的老太太,看起来喘得厉害,我爹扶了一把,谁知那老太太立马就精神了,硬拉住我爹的袖子不让走,最后把买菜的钱都给了人家才了事。”

        “哈哈哈…”众人又笑成一团。

        “你爹也是多管闲事,买完菜不说赶紧回家,管人家老太太干啥。”

        “我也是这么说的,我爹说以后可不敢了,遇到老头老太太,得绕远点走才行。”

        “是是是……”村民们围在傻根的炕头七嘴八舌地说个没完。

        有人说前几年进城丢了钱包,是被一个小孩撞了一下。有人说遇到没腿的乞丐给了他钱,后来发现他在商场逛衣服。还有的人说……

        “你们聊够了没,我要睡了。”傻根一脸不高兴地下了逐客令。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慢腾腾地从炕上挪下屁股来。

        “我跟你讲,以后可不敢犯傻了,要不然一条腿也保不住了!”有个大胆的村民跟傻根开起了玩笑。

        “就你精!”

        “哎,你这人咋是个傻根呢!好赖话听不出来啊。”村民们再次一哄而笑,相互推搡着回家去了。

        于是,傻根这个名字就深深地安在了众人心里。大家在田间地头说起新来的户口,也不用说村头窑洞来代替,直接就说那个傻根。大家一开始背地里叫,后来有大胆的当面也这么叫,慢慢地,傻根这个名字就像一阵飓风一样刮开了,倒成了一个正式的名字。傻根也不在意,他们觉得傻,自己可不这么认为!于是他每天顶着众人的嬉笑戏谑的眼神,拄着他的拐或是坐在一个小圆凳上摆弄他的一小块地,地里种着一小块面积的麦子,种着一些瓜果,还有一些新鲜的蔬菜。

        “过几天,还要再种几颗玉米。”傻根想,这样就齐活了。

        这天,傻根进城去买玉米种子,当他刚在村口艰难地从车上挪下来时,一个东西立马吸引了他的目光,村口有一块平滑的大青石,平时是供等车的人休息用的。可是现在,那块青石上躺着一个小布包,那布包里三层外三层包的很严实,但是莫名地,傻根觉得,那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他慢慢地走进,一点一点地看过去,果然,在布包深处,露出一张小小的冻的通红的脸。

        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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