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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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日子过得飞快，元宵节还好像是昨天，又要过年了！过年就要杀年猪，这大概是一年到头比较隆重的一件事。俗话说大人盼插田，小孩盼过年，其实就是盼家里杀年猪，做糍粑，过几天肚子里有油水的日子。

家里人都是面黄肌瘦，但猪却养得白白胖胖，又肥又壮，有两三百来斤肉是很平常的事。到了杀猪哪天，几个壮劳力加上屠户师傅要把猪从猪栏里拖出来并经过灶屋拖到宽敞的屋檐下平地也非常不容易！好像知道大难临头，那猪死活不肯出来，后脚拼命退着，前脚拼命抵着，嘴里拼命叫着，但猪的宿命就是养肥后被屠宰，被端上桌成美味佳肴，不是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吗？都说“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其实它能初二都躲不过！前面两个壮汉拽着它的耳朵拼命往前拖，后面一个壮汉拽着它的尾巴拼命往前赶，不愁这“蠢猪”不就位！到屋檐廓平地，几个壮汉用劲把猪架到两条长高凳拼凑成的行刑台，说时迟， 那时快，屠户左手死劲攥着猪脑壳，右手快速地在猪下颌白刀子捅进，捅得很深，尺来长的尖刀连刀柄都没了，随着红刀子出来那嫣红的猪血立马喷出来，氤氲着白白的热气。

杀猪看似简单，其实不然，尤其是杀年猪。主人对杀年猪很重视，也很忌讳。所以屠户师傅也要请最好的，远近闻名的。猪的生命力也比较顽强，那是对活命的渴望呀！有时看似把猪血放尽了，应该“寿终正寝”了，当把它从凳子上翻到地上 ，它居然爬起来就跑！这一下屠户愣了几秒钟，脸上立刻抽搐起来，好没面子，好尴尬呀！主人脾气差的，尤其是女主人立马嘀咕“晦气！杀个猪也杀不死，饭桶！饭桶当什么屠户呢！”农村杀年猪比较迷信一刀致命，若再补一刀就不吉利了。但没法，事已至此，只好捉住再捅一刀。

猪那声绝望的、歇斯底里的尖叫立即惊动左邻右舍的小伙伴，立马就围拢过来一圈看热闹的，屠户就更起劲了。主人要备一个大木桶，直径大约有一米左右，用来盛猪，以便去毛弄干净。杀猪嘛，也不是杀死就完事，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先要去猪毛，不是有句俗语说，“离了张屠户就吃连毛肉？”去毛就得用滚烫滚开的开水去烫，然后用专用的工具把毛剃干净。这时候就看到有趣的动作——吹猪！经常听人说“吹牛不缴税！”或者“吹牛不犯法”，还有“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之类，吹牛没见过，吹猪倒是有趣。屠户在猪后腿脚上用刀割开一个口子，用一根几米长的圆铁杵状的铁棍子从口子捅进一直通到猪头去，先通猪背再通猪肚，然后把几米长的铁杵拿掉就用嘴对着这口子死劲吹气，这屠户的肺活量了得，不一会儿，那猪就被吹得鼓鼓囊囊，滚圆滚圆，满肚子都是气了！为了不漏气，完了之后要用细绳子把吹气口扎牢。不一会儿，一条大肥猪身上的毛和污垢就被剃得一干二净，雪白雪白的肉身呈现在人们的眼前，真的比活猪可爱多了！

杀了猪应该可以饱餐一顿大餐吧？也不一定，猪肉卖的卖，定的定，送的送，除了留足过年的已所剩无几。不过，猪肝，猪心，猪肺，猪腰子，猪头，猪脚倒是有。印象最深的是吃猪血，用脸盆接到有一大盆呢！不过，肚子荒了一年，忽然接触到又鲜又嫩，又香又甜又油的猪血大概很不习惯，就像打了几十年的光棍，忽然娶到了一美女作老婆，恐怕要腰椎劳损一样。刚狼吞虎咽了一大碗猪血，肚子一会儿就有强烈反应，咕噜咕噜响一阵，害得你立马跑茅厮，扯裤头都是慌慌张张，猪血色的稀粪拉得哗啦啦响，几乎到了吃什么拉什么的程度，甚至还要亏老本！可见吃惯了红薯的肚子哪能随便大补呢？

家里杀条猪，总要送些猪身上的东西给左邻右舍，比方说猪血，猪肝，猪肺，猪心之类的，已形成多年的习惯，有福同享吗！虽然不多，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送东西的任务自然落到小孩子身上，那时家里穷得叮当响，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肉的影子，好不容易杀条猪，自己还未吃却先送给别人呷，便怨气重重。虽然在心里骂母亲何以如此“蠢”，但母命难违，即便在心里老大不愿意，窝火得很，但该送的还要送，也不能在路上扔掉或自己吃了吧？左邻右舍共墙共垛，甚至共堂屋，为子女打架或丢一个鸡蛋或猪拱了菜，牛呷了红薯藤之类等鸡毛蒜皮小事红脸骂架，也如牙齿咬舌子一样在所难免，但总的是和睦相处，温馨有加，“远亲不如近邻”嘛！有时候上午骂架，傍晚就和好了，比“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没有隔夜仇”还要快！母亲大概看我还算乖巧，嘴巴也不是撬口不开，于是这项“艰巨任务”经常落到我头上，常让我受煎熬，但又不得不“出色”完成，真是有苦难言！不过也有好处，虽然是奉母命而送，但受者对我却是刮目相看，好感颇多，仿佛这猪血、猪肝、猪肺就是我主张送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