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深秋的一天,夜里二三点钟,睡梦中的渔业队组长王连舫忽然被一阵狗吠声惊醒。王连舫侧耳谛听,那声音是他们家的那只大黄狗发出的,起初只是一两声低吼,后来那声音渐次急促嘹亮起来,好像还吸引了邻居家的一只狗也在吠。
王连舫警觉起来,睡意顿无,多年在渔业队与盗鱼贼打交道的经历,练就了他一种天然的高度的职业敏感性。他披衣起床,也不开灯,摸了把手电,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
天色微明,似亮非亮,远去的景物依然看不真切。夜空里一两颗星星在眨着眼睛,微风习习,送来远处茶园里茶花的缕缕清香。狗吠声是从屋后不远处的公路边发出的。一个火花在连舫头脑中一闪,不好,有人要偷变压器!屋后的防洪堤与公路之间的一处水泥台子上,在两根电杆之间,矗立着村里那台唯一的200kvA的变压器。
王连舫知道,这一阵铜价上涨厉害,农村里的盗贼也猖獗起来。前不久隔壁的何家垅村就曾丢失了一台变压器,弄得村民们一两个星期没点上电,水利灌溉也无法实施,怨声载道。大家恨死了那盗贼,农场派出所两名民警下来,调查忙活了好几天,一点线索也没有。连舫暗暗下定决心,今儿只要那盗贼敢来,他这位昔日村里的民兵连长可不是吃素的,一定要将盗贼抓住,绳之以法,为民除害。
王连舫循着狗吠声往屋后的防洪堤上摸去,他猫着腰,放眼向那存放变压器的水泥台子上张望。影影绰绰地,就见有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正在台子上忙碌。连舫在心里骂,狗日的东西,果然来了,胆子倒不小,教电电死才好呢!
王连舫站起身来,猛然揿亮了手电。雪白的光束照射下,照定两张惊慌失措的面孔。连舫大吼一声,谁在那里?两贼一阵慌乱,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和铁器跌落的声响。二贼扔掉手里的工具,窜下台子,撒腿便跑。
“捉贼呀,抓强盗啊!”王连舫大声喊了起来,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犹如响彻长空的炸雷,震动了半个村庄。
见到主人,大黄狗摇着尾巴,冲在前面,叫得更欢了。两贼慌不择路,越过公路,向一旁的茶园仓皇逃窜,王连舫在后边紧追不舍。连舫四十开外的年纪,正值壮年,身材修颀,身手敏捷,“静如处子,动若狡兔”,论跑步搏斗,一般小伙子不如他,在同龄人中他也是佼佼者。
说迟时,那时快,眨眼功夫,连舫飞身抢步向前,伸出铁钳般的大手抓向其中一名大个子盗贼的衣领,脚下同时使了个绊子。大个子“哎唷”一声,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矮个子盗贼见势不妙,扭头回跑。连舫一手摁住大个子,一手去薅矮个子。他的手指滑到矮个子背上,只一拽,只听“嗞喇”一声,矮个子背上的衣服划开一道口子。矮个子一惊,身子趁势一扭,像泥鳅般从连舫手底滑走了。王连舫刚想追过去,大个子直起身来,拚命挣扎,试图摆脱控制。连舫知道,“英雄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两手摘桃可能最终一无所获,今天只好便宜那矮个子盗贼了。想到这,他双手紧紧拽住大个子盗贼的衣领,看着矮个子逃走,也不追赶。
那矮个子急急如惊弓之鸟,惶惶如丧家之犬,心头惊喜交加。惊的是同伴被抓,喜的是对方不再追来,自己得以逃脱。借着苍茫的暮色,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时候,村子里的几个小伙子吆喝着,打着手电赶过来了。
“连舫叔——” 旺生喊道。
“在这儿呢!”王连舫在茶园里应道。大个盗贼被反剪了双手,嘴里不停地喘着气,身子像一滩泥,瘫坐在地上。
几个人很快围上前去,几束手电光不停的在大个子身上,头上脸上晃动。
“抓着了?这该死的强盗!我说夜里狗怎么叫得那么凶呢?”旺生说。
“我也听见狗叫,又见家里没电了,正寻思着是不是变压器出事了呢!”志鹏说。
“今天这贼可算是叫我抓住了,可惜跑了一个!”王连舫有些惋惜地说。
“狗东西,好大的胆!敢来我们村偷变压器。” 二虎忿忿地骂道,上前对着大个子狠踹了两脚。
“走,先押着他,把他关进仓库再说,明天一大早就报案,让农场派出所派人过来!”王连舫提议说。
有人找来绳子,大家七手八脚地将那盗贼捆了,推推搡搡地簇拥着他,往生产队的仓库走去。
天亮了,八点钟一过,仓库门前的稻场上围满了人,包括一些妇女、老人和孩子。村民们像过节一样赶来看热闹,抓到盗贼这样的新鲜事,平日可不多见。只见大个子的上衣已被扒光,赤着膊,坦胸露乳,身子像捆粽子一般被捆在一根电线杆上。这家伙膘肥体壮,满身白花花的赘肉,果然不像是个种庄稼的把式。
王连舫手里拿着根皮带站在大个子面前,猛地“啪啪啪”,他对着大个子裸露的上身甩出几鞭。
“妈哟!疼呀,哎哟……哎哟喂!”大个子哀嚎起来。
一名小姑娘见了,赶紧扭过身去,闭了眼睛,忍不住躲到了妈妈的身后。
“说,你是哪儿的人,叫什么名字,谁让你偷变压器的,你的同伙又是谁?”王连舫厉声喝问道。
大个子嘴里只是喊疼,并不搭话。
“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大个子脸上。“我让你不老实,今天老子要扒了你的皮!”王连舫说着,抡起手里的皮带,拉开架势,左右开弓,皮带雨点般地落在了大个子身上。大个子白皙的皮肤上马上洇出几道血印,他再次哭爹喊娘地哀嚎起来,那声音听上去有些瘆人而夸张。
“啊呀,我说,我说,我是三堡公社石堍村的,我叫石大橹。昨晚和我一起来的叫刘四…… 我们没人指使,就是自己合计的!”大个子吐了口血痰,老老实实地交代说。
“呸,好吃懒做的下贱胚子!”村里的一位长者忽地将手里拄着的拐棍儿在地上敲打着骂道,“我说呢,三堡公社石堍村的,真应了那句古话,‘穷山恶水出刁民’呐!”
对农场人来说,公社就是贫穷落后的代名词,那石堍村更是有名的穷乡僻壤。
“那你这是第几次作案呢?”王连舫问道。
“天地良心,我这不是穷得没法子吗,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这才想到了这个损招。我真的是第一次偷变压器的!”石大橹辩白说。
“我让你不老实!”王连舫咬牙切齿地说,举起皮带刚要抽下去,队长制止了他。
队长说,连舫,我看今天就算了吧,就让他到派出所跟民警解释去。
队长走上前去,紧紧握住王连舫的手,激动地说,你昨晚可立了大功呀,要不是你,咱们村的损失可大了!
瞧您说的,这不也是我的事吗?王连舫憨笑着说。
两人正说话间,一辆警车鸣着警笛“呜哇呜哇”地呼啸而来……
2019年4月18日
-END-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