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奶奶了。”
在家的第一个团圆饭,桌上的酱猪肝散乱的只剩下最后几片,想起奶奶生前痴傻口齿不清却能说出想吃猪肝时我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
而后母亲倒是像调节气氛似的,“你莫不是想她给你做饭洗碗洗衣服吧。”
自从母亲开颅手术后,目光呆滞,行动迟缓,言语有时也混乱,这种话本就是玩笑,我也不该计较,大抵这话真的戳了我的痛处吧。良久我盯着母亲,“你哪里都不如她。”
两者角色不同,无从比较,我这也是故意气她。但忆起这二十余载,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远不及和奶奶在一起的时间。这也不该怪他们,都是为了生计。
幼时家里的土坯房每逢阴雨天总是渗如滴漏,有窗而无玻璃,窗户纸总是一戳就破。当时唯一的砖房是父母的婚房,听人说起是奶奶爬高上低四处拾砖讨砖修了个大概,而后亲戚帮忙得以完工。我和奶奶住在土房中,每当黄昏时候,满屋里磕头碰脑的全是蚊子,耗子也四处活动,那时我每晚缩在奶奶怀里再抱着我家的狗,听奶奶说起年轻时自己也曾是大家闺秀,家道中落,无奈嫁给中年丧妻的爷爷。倒也不算下嫁,只是要养两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那些絮絮叨叨不成句的只言片语,竟陪伴我过了一整个童年。现在想着,那时身上的跳蚤怕早已成群结队了。
记忆中门前一颗很大的柿子树,是个乘凉的好去处,柿子树下拴一只子嗣旺盛的花狗,是不是我怀里那只已记不清了。每年柿子熟时,年过七旬的奶奶提着篮子熟练地攀上树枝去摘柿子,然后放进木桶中,用苹果,梨等催熟拿去街上卖。换来了我的棉鞋秋衣秋裤,奶奶自己大抵没舍得买吧,印象中她总是穿着补着大洞小洞的衣服。偶尔听她说起,有可怜的老头子想吃柿子买不起向她讨要,她总是送人好几个还不忘告诉那人她家在哪里,还想吃可以来家里。那时虽已经过了吃不起饭的年代,但若能帮一人,便觉得这世上贫瘠就该少一分吧。
小学初中之事都可以简化为我不停地闯祸淘气,奶奶不舍打骂又怕放纵我会出事,便向父母告状,我有时跟她赌气好几日,不跟她说话亦不理她,又总被糖衣炮弹征服。如此反复。
我进城上高中不过是六年前的事。那个时候奶奶已经逐渐痴傻,说过的话反复地说,不记得东西放在哪儿,总是向父母诬告我偷她的钱,找到以后又总是赔着笑脸一遍遍跟我道歉,后来便不会自己开门,不会用电饭锅煮饭,在房间里四处拉屎拉尿。这些场景我也不曾见过,只是从母亲零碎的抱怨中开始埋怨奶奶。如此精明能干的奶奶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我高三的时候,奶奶夜里摔下床,便瘫痪了。每天要扶着上厕所,端吃端喝,听她骂骂咧咧,偶尔骂我父亲,偶尔骂我。几个儿子女儿都不曾过问,母亲在照顾了半年后,气急败坏扬言不管奶奶了要出去干活。我不找什么久病床前无孝子的理由,我知道母亲是为了给我攒大学学费生活费。然后家里又一番鸡飞狗跳,最终商量好我家跟我大伯家一人一个月轮流照顾。
我高考结束后才真的不跟她一起睡了,因为夜里她总是会大声喊叫我的名字,我慌忙起身问她咋了才发现她只不过是做梦,有时会掐我打我弄得我哭哭啼啼一晚上,有时会又哭又闹哄半天都不停。
再后来,是我在回乡途中得知奶奶死讯。掐指算来,此生我照顾奶奶的时间不过高考过后的三个月时间,这也竟被我用来四处摇尾乞怜,给自己贴上懂事孝顺的标签也真是可笑。记忆随时间模糊后,原谅我思想贫瘠,语言匮乏描绘不出奶奶的精明强干半分。
时至今日,一晃三年而过。
奶奶,愿天堂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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