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棱角利刃
——是故坚如金刚,名金刚藏。是诸善根,一切余善根中,其力最上,犹如金刚,亦能生成人天道行,诸余善根所不能坏,故名金刚藏
13、音乐老师大内斗(二)
—李老师黯然退场
周立志站在宽大的落地玻璃前,欣赏着另一个战场落日的余晖,拉长的身影覆盖着我坐住的椅子,在黑暗中,我点了一根烟,轻轻的吹了一口,烟雾在光线里忽明忽暗的跳跃着,“怎么样?有信心吗?”他转过头,露出狡黠的笑容:“彭彪和小黑打算跟我联合起来了,老徐不可能再坐大”,这两个人都是我们大学音乐系的同学,围绕着这山脉盆地建立的大学校园,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
他转过头,并学唱了一段“大宅门”电视剧那句经典:“你看那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在夕阳渐沉的高楼大厦缝隙里,这背影坚定,似乎还长高了一截,新战场蔓延在黑暗的身影里。
李老师的背影就显得相当仓皇,就像从战场中胆怯的逃兵,他费力搬动着自己的教学器材,破旧的电风扇、取暖器,塞进满满当当的车里,这是他用一辈子心血浇灌的儿子,送给他的新车,我还得不厌其烦的帮着收拾这些劳什子,直到最后我还是给了他一个台阶:“还有什么要拿的,再找我”
望着他的背影,我心里生出无限的感慨,这个曾经盘踞在校园里岿然不动的狠角色,也有谢幕的那一天,也会有被人击败的那一天,曾几何时他带刀登场,杀掉了我的威风,洋洋自得谈笑间敌人同盟灰飞烟灭,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几十年,单打独斗就靠着一张戴着笑脸的假皮,也横行霸道了几十年,我想起他曾经带领自己登上那些荣耀的舞台,也带领自己走向了无光的深渊,同时也带给了这个行业一抹残忍的血色,如今,都到了日落西山的结局。
罗冲把手支在桌上,“你打算把这件事闹大到什么程度?”他看着我那金色的U盘,里面装满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觉得你留了后路,也没有完全做绝,虽然我们都清楚,但这篇文字产生影响也不会小”我呵呵一笑:“其实是这是一场菜鸡互啄的游戏,还用不着大张旗鼓,没事,我就用自己那点平台吧!”
“那,实在不行,我们再来帮忙吧,上热搜,事还不够响,让大部分知道,还不难!”
2019年暑假结束,开学大会如期召开,我是带着一肚子怒火爬上了阶梯直奔会堂的,因为在整个暑假,李老师为了顺利在退休后还能占据特长生的江山而多次登门拜访,大爆沈、纪、赵对我的各种阴招,搞得我火冒三丈,更何况这之前还听到了有人告诉我,在被金沙帮整的时候,给我编造的各种谣言:“那段时间里,学校疯传你与流氓结婚,并未婚生子,后无奈抱子寻婚姻,那些女教师说得有鼻子有眼!”这谣言更是让我火上浇油,我当然很清楚这些人给自己点炮、施激将法的原因,但都是真事,换做谁,在这种炎炎夏日能不火大呢?
我看离开会尚早,正好瞧见了传这件谣言的老师,因为怒火攻心,没看清楚这个人其实是那个老师的姐姐,因为长得很像,但我仍然很礼貌的问她有没有说过这件事,显然她是被吓到了,惊诧得连连摆手,我这才看清楚搞错了对象,但作为当事人的姐姐,还是要给一定的知情权,警告让她妹妹少听信这种谣言。我缓缓踱步到垃圾箱,弹着烟灰,正好这个时候一个领导干部模样的人也在那抽烟,他盯着我看,我心情坏得很,也懒得搭理他,一听里头喊,就进去开会了。
这次我没有陷在沙发里呵欠连天 ,因为会议的主旨很明确,那就是本届特长生考得一塌糊涂,据说还有家长跑到学校拉横幅,要求“还我血汗钱”,张副校长说:“幸亏有老师发现得早,赶紧给拆了下来,现在还扔在办公室”他沉吟了一会又说:“这次看样子要改革特长生制度了,我知道会牵动不少人的利益,有些人还是小心点好,这个问题,本来就是迟早要爆的”
上任了6年的刘校长接过话筒:“现在学校的特长生搞得太多,太滥了!这件事惊动了教育局,本来部门领导要专门针对此事来会上发言的,后来因为有急事要走,委托我提出这个问题让大家来思考!一个学校,几百个特长生,考不上的你硬要他考什么呢?一定要缩减数量!而且去省会联考的机构,也必须由学校来定,那个,啊,对,就由曹主任去调研,确定一个机构,事情已经在做了!到时候会拿出一个方案来实行,考不上的,坚决不要去读什么特长生!”
我坐在早餐馆思来想去,脱离学校主流圈子已经很久,完全摸不透如今这帮领导层的想法和搞法,我承认曾经在刘校长在前任正副校长斗得乌烟瘴气留下个烂摊子,屁股还没坐稳的时候,趁此开了一炮,让分配不均的音乐教室得以落实,如今学校的舆论在他上任后几年完全消失了,那些行走在黑暗里不为人知的人们也不见了踪影,究竟是他治理有方,还是化事有术?抑或与金沙帮的倒台有关系?
在我U盘里躺着的,是用了几年写就的一篇内幕披露文,并根据情况的发展不断的添加新出的证据,在黑暗的校园里,没有人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溜进来,拿着手提摄像机拍摄那些外来培训机构入教场面的,也没有人知道周立志和老徐早就把历年的本校特长生的底摸了一个透,正如罗冲说的:“这仅仅百分之十的真相也足够让人震惊,如果再爆出那些视频和条子,估摸震动会更大,你是不是做得不太绝?”
我承认自己也许在社会的战争里对敌人毫不客气,但我至始至终,对这个单位所有的同事和学生,却依然保持了一贯的忍让、退让和客气,正因为如此,我才备受欺凌。
更何况除了手里这些多如牛毛的证据,这个暑假简直让我史无前例的陷入到一大伙人吵吵嚷嚷的纷乱氛围里,有李老师频繁登门诉说他伪劣的“合作计划”,爆黑料,还有罗冲叫我往返于两地筹办商演宣传的事务,有周立志东山再起拓展新战场的“伟大”计划,有老徐忌惮周立志而挖我的墙角,更让我心乱的还有一大批学生和家长。
这些应届特长毕业生们愁眉苦脸,家长气急乱窜,说到底,他们都是我和周立志、周竞早年的嫡系部队,有一部分是我们让他考进了本校的特长生,如今他们连大学也读不上,还损失了一大笔钱,我想,这也是跟我这几年脱离了学校圈子,解决人生难题和自我发展脱不开责任的,虽然他们在我面前抱怨,甚至有女孩子哭泣,“纪老师总是在推,总之就是不管了”、“纪老师就是个大骗子!”、“周老师你想想办法,看能有什么途径还是可以读个大学”,这样一来我心里觉得有些内疚。
他们交给我一些诸如微信转账、发红包的截图,还有根本不正规的“收条”,让我主持公道,我在那只能苦笑:“说到底,直接责任不在我,我只能帮帮忙看了,真的,毕竟你们有的也跟随我从小学一路到现在,我感恩,能做到,能帮到,更好,如果我做不到,或者水太深,我也会保护你们的安全”
一时头脑发热,我就打算跑到教育局面陈局长,跟我一起吃着米粉的周竞差点没噎着:“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如果不办,抢先给你压下,或者马上威胁那些学生,弄部分人调转枪头,你疯了?”我觉得他也有道理,就只好重新坐了下来,思考良久,我决定先加刘校长的微信,想向他当面反映汇报这个情况。
刘校长先是很快的答应了,然后我很礼貌的问他有没有空,随即杳无音讯,等了一天,我只好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想请校长百忙之中抽出点时间,反映和解决本校特长生的乱象,他说,行,那你中午过来吧,我在办公室!
我把那份写了一点披露内幕的材料递给他,他示意我坐下,并递给我一根烟,他随手翻翻这三页纸的文字,放下来:“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们都知情,比如这个收钱的问题,确实是存在,收一千给两百,我开了班主任会议,叫他们凭着良心办事!社会机构的事情嘛,我也开过行政会议,严厉禁止外来机构入校搞收费培训!那个老张(美术老师)以前就想这么干,我当时就挡住了,我们不是正在安排曹主任去安排联考机构统一培训吗?事情正在干。”
“叫那些人凭良心办事,可是钱在面前他们能不收吗?现在抢生源,搞得乌烟瘴气,我的建议是,仿照学校新编的军官班、语言班(学习英文以外的班级)的搞法,让机构直接入场组建音乐特长班,招生、特培和高考由他们统一安排”
“我们自己有音乐老师,还叫别人干什么呢?”
我一想,这个方案可能唐突,“现在究其原因,大概有两点,第一点,就是他们搞自己的小团体,为了多收学生到处打点,各自为战,恶性竞争,要不就按此前分配音乐教室那样,从下学期新高一入校后,按各自专业平均分配特长生您看怎么样?学费交由学校收取,再发放一点课时津贴给音乐教师。”
“那可不行,他们不会办事的,以前钱多些,现在钱少了,不愿意干!”刘校长不置可否。
我本来想脱口而出:“他们不愿意干,我干啊!”,但又一想,我可不会跳舞弹民族乐器,难道我跟他们一样,请外面培训机构来帮忙?我只好摇摇头,接着往下建言。
“第二点的根本就是各个社会培训机构,这是祸乱的根源,一定要切断这条线,这个我们都很清楚,第一个呢,就是按专业分配,您说钱少了,不行,那就暂且放下吧,第二个呢,就是联考机构我觉得还是必须统一,不然这个学生信这个老师,去这个那个不同的机构,参差不齐,就会产生不好的后果。”
“对呀,我不就安排曹主任去调研了吗?到时候我们会召集组织家长和学生去参观,大家一起拿主意,觉得可以就定下来!”
“可这里又会产生一个问题,家长要是不同意怎么办呢?能否要求如果不按学校统一规定,就不得就读特长生专业,这本来就要以学生在外地的安全做考虑的。”
“不同意也没办法,这个是学生家长自主自愿的,我们学校不能强迫,再说了,安排了培训机构,外界又说我这个校长受了这个机构的贿赂,这个事强迫不了的。”
“这件事可以绕过手握生源的班主任,统一集中在教务处管理,然后按音乐教师各自的专业分配吗?”
“对呀!我们上个学期,就是这么做的,至于学生选择老师,那也是要他自愿啊!”
我跟刘校长就为此攀扯了一个小时,绕来绕去的就是这几个问题,逐渐的,他开始从那个宽背转椅上越坐越沉下去,然后慢慢的把脚放在桌子上,到后来他干脆脱掉袜子,把两只脚放在桌子上搓了起来,眼睛开始从半闭,变成了闭目养神,在那晃来晃去,没事看看自己的袜子,没事就东张西望,但不断的递烟给我,露出疲惫的样子。
我这个时候才发现,刘校长根本就不是为了解决问题的,他就是在不断的,认真的和我绕圈子,总之他们领导层毫无责任,都是学生的自觉自愿,家长的你情我愿,这是不能强迫的,至于利益暗箱操作,他给我的答复是:“你看到了吗?你抓得到吗?他们给钱的时候会让人在场吗?这个没办法的!”
我差点要把手机里的东西亮给他看,但我忍了,因为周立志的话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只要领导想办,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办不成,除非是他不想办!”
我一看,如此交涉下去已经无果了,“既然学校无法解决问题,而我目前又遭受这么多不公平的待遇,学生也受到了损失,只能向上级部门问问对策了”
他似乎看出来我的意思,他依然闭着眼:“举报没用的”
我客气礼貌的走了,我跟周竞说:“这个领导当得滴水不漏,问题一个都不会解决”周竞哈哈大笑:“现在的领导不都这样吗?你指望能解决什么问题,他们的能力主要是盖住问题,懂吗?”
我怎么都没有预料到,这之后一场席卷全球的灾难,竟然会一语成谶。
船翻了,不仅对周竞接受周立志本地总部的业务受影响,也同样影响我在这个领域的发挥,我也想一展拳脚,证明自己的实力,打破先鸡先蛋的悖论,能力不足请外援?考得一塌糊涂?坑蒙拐骗?让自己未来的学生再度落泪?我都不愿意,但如今这个情况,我只能忍一忍,再等等看了。
开学一个星期之后,我频繁的出入教学楼办公室,央求那些任课教师、班主任给我几分钟宣传的时间,我在这样的夹缝里拼命奔波,并劝告那些学生:“学音乐,真的没有什么前途,但你一定要学,就要看清楚是不是社会培训机构接手的,如果是这样,你不仅得不到好的教育,学费还要被抽成,何必呢?看看上一届的成绩,你们自己去思量一下吧。”
他们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我就叫出了每个班的特长生,他们极不情愿的走出来,我和善的笑着问他们:“你们在哪个音乐老师那儿学习?”因为我早就知道这几个班的8个特长生,都是李老师从初中带上来的嫡系部队,但结果是大出意料的,他们在一番扭捏之后都对我众口一词:“不好意思老师,我们已经有老师了!”
“有老师没关系啊,不就是李老师吗?”我直接点破。
在得到他们无奈的肯定答复后,我问他们什么时候上课,在哪里上课,他们都说就在吉他社的教室里。这时我才知道,李老师居然偷偷摸摸的准备带着他们开课了,而他在暑假所谓的“合作计划”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也就是说,我顶在那里,承担着他培训特长生的全部风险,给他站台,“跟他合作,按专业来分班教学”,他却连个底都没交,就准备自己单干了。
我立马走到吉他社的教室,把锁给换了,以此给李老师的“老谋深算”一个警告。
果不其然周一开课的时间一到,李老师发现锁被换了,但他依然选择不跟我谈所谓“合作计划”的事情,他首先想到的是,学校的情况可能不对,上至领导层,对本届特长生成绩相当不满,下至几个音乐教师,对他退休后依然不退地盘耿耿于怀,他的狐狸本性最终发作,认为此时应该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他什么都没问,笑呵呵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周老师,我去音乐教室把我的东西拿回来”
至此,他所谓的合作,证明了是一场谎言,我感到被自己老师再次欺骗的心寒与绝望,我同意了,并帮他把东西搬出了教室。
这个时候,一个所谓的队友提前溜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了战场上,而虎视眈眈,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音乐教师们向我发动了疯狂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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