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从今夜白,白露是一种心情。早晨开门,门前的草丛和树叶上凝结着露珠,虽然还不能说好大一场露水,若在乡下的小路上走一趟,鞋子都会被打湿。只是刚刚转凉,春捂秋冻,上了些年纪的老人们,早早儿地感受到了秋凉,白露勿露身,越老越信老话儿。
若是不下雨,这个时节容易秋雨绵绵淅沥不绝。不下雨,乡下人要到地里去,再追一道肥,再浇一次水,为大秋再努把力。反正力气是浮财,去了还会来。粉扑扑的冬瓜,黄灿灿的南瓜都是要收回家,压得桑木扁担吱呀直叫。过了繁忙酷热的夏收时节,那是一团忙乱,眼下秋收是在眼前次第展开,地不慌不乱,将秋收一桩一桩落到实处,这滋味也一层一层沉淀在心里。
棉花粉的白的花开完了,棉桃一颗一颗挂起来,像女人的肚子膨隆着,终于裂开一道缝,露出一口白牙笑似的。一有时间,家里的人都到棉花地里,打杈子,去耳子,棉花就是这样的东西,到了秋后还要锄一锄松一松,不能前紧后松,也不能前松后紧,说不上是多累,总要时时顾及。
白露了,去采一遍秋茶。春茶夏茶秋茶,清明到小满时节的春茶金贵,自己不舍得留着喝,也轮不上去卖,留一点待客,再给城里的亲戚家送去。茶到立夏一夜粗,小满到小暑采的夏茶,粗糙苦涩,其实最对乡下人的胃口。在春天的全盛时期之后,熬过一个夏季,白露时节的茶树缓过气来,又蓬蓬勃勃地长了层嫩芽。白露的茶就像过了黄金生长期的人一样,不复生猛,味道清淡,总好过没有,且年纪大的人多好这个寡淡的滋味。
白露的花,有一搭没一搭。无论是开了满满一个夏天的紫薇,还是飘荡了一个夏天的粉扇,现在都有点儿后劲不足。红艳艳的紫薇开始稀疏褪色,结了结实紧凑的绿果子,孩子们拽下来做弹弓的子弹打麻雀,看大人不在,也在鸡身上练手艺,打得公鸡母鸡一溜飞跑。纤细妙曼的粉扇落了一地,没有落下的颜色也在破败着。牵牛花叶子发黄了,花还在开,一朵一朵逢到早晨就吹起喇叭。这时候是紫茉莉的天下,乡下叫洗澡花,红馥馥黄灿灿地一到傍晚连开一片,草花还是在乡下开得自在。进入秋天的花草是开到荼靡后,不再生机勃勃,只是各安天命地自生自灭着。扁豆花直昂昂地抬着头,不肯认命地从叶子里钻出来,扁豆这个东西就是泼辣。这个时候丝瓜也好,迟了几步的南瓜也好,也会不时地冒出金黄色的花朵,比起夏天的茂盛那是比不起,只是拖着口气不肯早早儿谢幕的意思。也就是开几朵花了,豆蔓都停止了生长,一个夏天的缠缠绕绕耗尽了体内的能量,季节的集结号一吹响,不管你怎么努劲儿,它们都要歇下来啦。
白露时节,人还不能歇,套了犁去耕地,早早地耕一遍,今年还要种冬小麦。晚秋的农作物到了关键时候,红薯还在地里,要是多下几场雨,今年的红薯准保是个大丰收。先追一道肥,白露的雨水,总会不期而至。也不能下得太多,什么都要正正好,却什么都不由得自己,什么都得听老天爷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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