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的琐碎和单调的重复往往容易使人衰老,这种衰老不仅表现在容颜的沧桑上,而且表现在精神的荒芜上。相由心生,人的外在容颜折射的恰恰是人的精神世界。
旅行可以让我们暂时离开烦琐的庸常,体验陌生和新奇,收获另外一种幸福的感受。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指出了旅行最通常的价值,他说:“如果生活的要义在于追求幸福,那么,除却旅行,很少有别的行为能呈现这一追求过程的热情和矛盾。不论是多么的不明晰,旅行仍能表达出紧张工作和辛苦谋生之外的另一种生活意义。”可见,旅行对于解放身心、愉悦自我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出门旅行,不论远近,我都喜欢随身携带相机。路边盛开的小花,天上的朵朵白云,公园里绿色的林荫小路,延伸到远方的铁轨,海边沙滩上的贝壳……在我眼里都是一帧帧美妙的风景,不容错过,值得定格。
当我的相机想要拍人时,有时却不免踌躇。对有些人来说,拍照是一种伤害,岁月的印记过早地镌刻在脸上,眼底眉稍缺少生机活力,此时,手里的相机是沉重的,举起来需要勇气。我怕伤害了对方,也怕伤害了自己。谁的眼里不希望看到美好呢?从本质上来说,人终其一生辛勤劳作,都是在寻求美好:美好的家庭,美好的事业,美好的环境,美好的人事物……
站在海神庙沉石入海处的回廊里,我的目光眺望着海天一色的远处,浩淼的大海一望无际,从脚下一直延伸,与天空的颜色交相辉映,从容静谧。
“我们都是大海的女儿,我们都是大海的女儿……”,耳边传来清脆的女声,像是在朗诵,又像是在歌唱,我把目光收回来,落在近海处的几位阿姨身上,她们穿得桃红柳绿,打扮得花枝招展,光着脚站在海水里,摆着不同的姿势,正在拍照,原来她们都是大海的女儿!我不禁莞尔,被她们生机勃发的生命状态深深地感染了,她们在这个陌生的大海边,与自己的灵魂快乐相处,享受着旅行带来的新奇感与幸福感。
这让我想起蕾秋·乔伊斯在《一个人的朝圣》中所写的一段话:“当一个人与熟悉的生活疏离,成为一个过客,陌生的事物都会被赋予新的意义。明白了这一点,保持真我,诚实地做一个哈罗德而不是扮演成其他任何人,就变得更加重要。”可见,旅行的一个重要价值就是诚实地做最真实的自己,体会与灵魂在一起的美好感受。
人们对熟悉的生活有着深深的依赖感,乡土情结就是这种依赖感的典型表现,它会让我们觉得踏实安稳,带给我们的是安全感和归属感;与此同时,它也会磨损我们内心深处都曾存在的对远方的那份好奇和期待,弱化了探索未知、感受新奇的能力。而这种好奇心对于人的精神建设有些多么重要的意义啊!可惜这一点常常被我们忽略。由于客观条件和主观愿望的差别,一些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选择了行动,一些人则选择了原地不动。在动与不动之间,人生的风景完全不同。
两种选择各有利弊,就像不是所有的旅行最后都能看见风景,有的空手而归,有的收获满满,全在于如何看待旅行这件事。有人告诉我近处无风景;有人说旅行那么累,那是花钱买罪受;有人说一个地方去好多次了没有什么看头……
在我看来,旅途不在远近,也不在风景到底有多美,而在自己的灵魂是否在场。离家不远的那个荒芜衰败的地坛,让忽然失去双腿的史铁生领悟到了生命的真谛,找回了绝望的灵魂。三味书屋附近的百草园,让少年鲁迅枯燥乏味的私塾生活拥有了无穷的乐趣。现代社会,节奏太快,诱惑太多,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常常活在灵魂出窍的状态里,表现为行动上的跌跌撞撞,思想上的麻木迟钝,精神上的日渐荒芜。
正因如此,我们有必要适时停下来,让灵魂跟上我们的步伐,找一个陌生的地方喘口气,与自己对话,与心灵保持默契,体会与灵魂在一起的单纯生活。这种生活状态删繁就简,超凡脱俗。就像梭罗躲在瓦尔登湖湖畔的小木屋里独自生活那样返璞归真,他享受着与大自然在一起的日子,单纯宁静;他躬耕田野,春种秋收,体验着与世无争、悠游自在的美好感受。
但这样的日子并不消极,更不是避世,他也积极地参与社会生活,写作、讲学,与朋友交游,只是他在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分寸上,拿捏得恰到好处,进退自如。
如今,出门旅行已经成为人们节假日的一种最重要的休闲方式,这的确是社会发展的一大进步,也是我们追求精神生活的一个表现。但对于旅行真正价值的探寻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在匆匆忙忙的众人旅行里,灵魂仍然跟不上脚下的步伐,一个人的朝圣才会有更多思考的时间和空间,与灵魂的对话才有可能真正发生。
有的人走了很远,但很有可能还在原地;有的人走得很近,但其实已经看到了远处的风景。远近之间,只在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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