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麻龋齿治疗经历之入院第三天（下）

2018年7月3日  星期二  天气：晴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我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薯薯哭得撕心裂肺，满脸通红，他的脚上打着吊针，他被一个护士抱着，正确地来说，应该是被抓着，因为他哭得很厉害，手脚不停反抗，麻醉师和主治医生一起在旁边帮忙，一个抓着他的双手，一个抓着他的双脚。

我跑过去大叫：“妈妈在这，不要怕，妈妈在！”

可是他根本听不进我的话，我想过去接过孩子，被主治医生推开了，我听到她大声地叫道：“孩子爸爸在哪？过来抱住他，这孩子力气大得很，妈妈肯定抱不动。”

薯薯爸爸赶紧接过孩子，就在这时，我们听到麻醉师叫道：“赶紧去按电梯！”

我不知道最后谁按了电梯，我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很快，我听到主治医生再次叫道：“不要等电梯了，直接走楼梯！孩子动得这么厉害，还要做术后检查，来不及等电梯了。”

我们快步走向楼梯，一路上，麻醉师、主治医生、护士，还有我，我们一起帮忙抓住孩子的抖动的手脚和抽动的身躯，我手忙脚乱地帮着按着孩子，一边着急地问医生：“不是应该睡着出来的吗？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医生告诉我，幼儿全麻手术，其中麻药的量是根据孩子的体重来确定的，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太多，而且这次手术做了足足三个小时，当麻醉师把那条插入鼻腔的管道拔出来的时候，麻醉就差不多过去了，他马上就醒过来了。

这孩子一醒过来就开始大哭，一方面因为在他的口腔内，医生总共补了16个牙齿，一些比较严重的牙齿做完治疗后还得带上不锈钢牙套，孩子醒过来后，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治疗后的牙齿，特别是那些戴上去的牙套，他会感到有异物感而产生不适；另一方面手术完成后，医生会拔出放入鼻腔的管道，拔出后鼻腔和喉咙会有轻微出血，孩子会出现短暂性的疼痛，这也就是解释了为什么薯薯大哭的时候，我看到他的鼻子和口腔内有血丝流出来。

很快我们赶到了观察室，我们把薯薯放在了床上，他很快弹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大叫，他说得很不清晰，我听不出来他到底在叫什么。

护士和医生开始检查他的身体，可是他一直哭叫个不停，而且动得很厉害，拳打脚踢地进行各种反抗，他脚踝上的吊针很快被扯了一些出来，我看到他的脚踝开始有些红肿，护士用力抓住他的脚，医生仔细检查过后说：“算了，算了，针不要打了，已经打入一半了，他的脚已经有点肿了，把针拔掉吧。”

但是薯薯不肯躺在床上，我们一放他下去，他就跳起来，一边跳一边叫，我仔细一听，他在叫：“我不要躺下来！”终于明白他在叫什么了，薯薯爸爸赶紧抱他起来走动，可是抱着他也不安分，他还是一边哭一边叫，还用手乱拍，用脚乱踢。

他一哭起来，小脸就涨得通红，而且哭的时候嘴巴张合有点不太正常，应该是还没适应嘴巴里面那些牙套的缘故，所以哭的时候我们看到他的嘴巴是有点变形的。

观察室里还有其他刚做完手术的病人，为了不影响其他人，我们把薯薯抱了出来，刚走到走廊，薯薯又开始大叫，我靠近他问他：“你怎么了？”

他听到我的声音，哭得更加厉害，自始至终他的眼睛都没睁开过，他直接顺着我声音的方向扑了过来，嘴巴大喊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我从爸爸的手里接过孩子，可是刚接过来他马上用脚踢我，而且刚好踢到了我剖宫产的伤口，踢的那几脚特别用力，我一下子痛得弯下了腰，手突然就失去了力气，孩子直接从手里滑了下去，还好爸爸在旁边赶紧用手接住。

可是爸爸一碰到他，他又扑过来找我，我抱他，他又开始踢我，如此轮流反复，我们深深感到疲惫和心累，最重要的是，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找不到方法让他安静下来。

我的内心很是烦躁，但是爸爸的反应明显比我还要生气，在我连续被踢了好几次以后，爸爸终于忍不住了，他直接吼起来：“你再这样，我们不抱你了！”

主治医生还没走，她听到我们的声音，快步走了过来，对着我们很是生气地说：“你们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吼孩子，更不能骂他打他，因为无论他现在在做什么，说什么，他自己是不知道的，每一个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孩子，几乎都会有这样的反应，这是正常的，你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他，尽可能地哄他平静下来。”

我们坚持轮流抱着他，在走廊里来回走了一段时间，他还是继续手脚乱动，大哭大叫，我们只好把他带回观察室，什么都不说直接把他放到床上，让他继续嚎叫，他马上从床上跳起来，双手不停地挥动着，还一边跳一边叫着：“我不要躺下来，我不要躺下来。”

下午五点四十分左右 ，薯薯已经持续哭叫了四十分钟，但是声音和力气明显在慢慢减弱，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已经十几个小时无食无水，力气被消耗得所剩无几，我拉着他躺了下来，他抱着被子在床上翻转，没多久，他平静了下来，我歪着头偷偷看了一眼，终于，他睡着了。

全麻龋齿治疗经历之入院第三天（下）

孩子在很饥渴的状态下睡着，估计撑不了多久，他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医生走之前告诉我，术后四个小时可以进水，术后六个小时可以进食，也就是说我们起码还需要跟孩子周旋四五个小时。说实话，这四五个小时，真的不算长，但对我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持久战”，我们需要带着疲惫的身心，继续煎熬和难过。

趁着孩子还在睡觉，我们打算轮流回去病房，各自随便把晚饭解决。当我回到病房的时候，隔壁床的小姐姐赶紧凑过来问我：“怎么样了？”

我疲惫地摇摇头，我知道我得赶紧吃完饭跑回去接替薯薯爸爸看着孩子，所以就一边吃一边说着事情的经过，隔壁的妈妈听完说了一句：“可怜的孩子。”

我几乎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吃完晚饭，其实主要是吃不下，心里又特别担心孩子突然醒过来大哭大叫，匆匆吞了几口饭之后，我从病房一路跑回观察室。

薯薯还没睡醒，爸爸倒是一脸疲惫地看着我，我跟爸爸说我在病房里给他留了饭，他点点头离开观察室，但是也是没几分钟的功夫，我看到他回来了，我猜他跟我一样，也没吃多少。这一天下来，似乎也没做什么大事，但是感觉整个人被折腾得很是疲惫，胃口自然都不太好。

爸爸刚一坐下来，我看到薯薯动了一下身子，很快他的眼睛就睁开了，我看了下时间，刚好六点，果然，这一睡，才二十分钟而已。

他眼睛一睁开马上就哭了，嘴巴里反复说着同一句话：“我要喝水。”

我知道，这场“持久战”已经拉开了。

“好的，现在叫护士姐姐去拿水，但是要等一下才能喝。”

“我要喝水！”他提高了嗓门。

“可以喝水，但是要等一下。”

“我要喝水！”他尖叫了起来。

我看着他憋红的眼睛，还有满头的湿发，我眼眶里的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打转，我煎熬地忍着不让它滑落下来，我把头转向一边，不敢正视他那双渴望的眼睛，我怕自己忍不住就扑过去说：“好好好，妈妈给你点水喝。”

“我要喝奶奶。”他突然改口了，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只有牛奶能解渴解饿。

“我叫爸爸去买车车给你，好吗？”

“不要车车！要喝奶奶！”他拼命抓住我的手臂，使劲摇晃，这一震，硬是把我眼眶里的泪晃了出来，我用手背快速抹去眼泪，转过头对他说：“好，妈妈现在打电话给护士姐姐，让他们去买牛奶，你等一下好吗？”

他点了点头，突然安静了下来，我拿起手机，在他面前假装按了一串号码，然后拿起手机放在耳边，我说：“你好，护士姐姐吗？你帮薯薯去楼下买一瓶牛奶吧，嗯，要快点哦。”

我放下电话，看着他说：“好了，你先躺下来休息一下，他们等一等会送过来。”

他顺从地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又睡着了，这孩子，真的很累，又饿又渴。

薯薯刚又睡着，主治医生就过来了，这次她脱去白袍，穿着便服站在我们面前，她看了一眼薯薯，问我们：“怎么样，现在？”

我跟医生说，孩子很渴很渴，我们不知道怎么办好，医生点点头说：“唉，没办法，只能忍，再熬一熬就可以了。”

薯薯爸爸忍不住问了：“为什么现在不能给他喝点水了，喝了会怎样？”

“喝了会吐，他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也没喝过水，最好是术后四个小时，胃肠蠕动以后，再进行吃喝，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他排气排屁以后。”

“只是会吐，没有其他反应，对吗？”薯薯爸爸继续问，其实他问出了我的心声，我也很想知道，喝点水会导致哪些副作用。

“是的，就是怕他吞咽后马上吐出来，没有其他副作用。”走前医生还不断交代，不能马上给他喝水，无论他如何哭叫，除了忍耐，暂时没有其他办法。

所幸这一次，这个孩子睡了有一个小时，但是他睡得很不踏实，一边睡一边哼唧，我知道饥渴在他的身心不断地蔓延，他能熬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七点多的时候，他起来继续大哭，他的眼睛明显哭得有点红肿，我呆呆坐着被他使劲拽着衣服，我把头转到另一边去，玻璃心的我实在不敢面对他面红耳赤的索求，像针扎一样刺痛我的内心，我怕自己忍不住，又要泪流满面，特别是耳边里传来的，那一句又一句带哭的话：我要吃喝！

突然间我感觉他松开了手劲，正当我精神有点恍惚的时候，他猛然扑了过来，我回头一看，天呐！这个孩子，他居然......跪下来了！

“求求你，妈妈，我想......喝点水。”他突然把要求降低了，不要吃喝，只要喝水，不要喝很多，只要喝一点。我憋红了眼眶看着这个孩子，他满脸泪花，抖动的嘴唇很是通红，我看到了里面的牙套，也仿佛看穿了他渴求的内心，我望向了爸爸，他跟我对视了几秒后，点了点头。

全麻龋齿治疗经历之入院第三天（下）

我看着他拧开矿泉水的盖子，在盖子上倒了一点水，悄悄地递了过来，我用身体挡住孩子的身躯，薯薯看到了那一点点水后，突然改变了主意，推倒了那个小盖子，水不多，湿了一点床单，他生气地叫了起来：“我想要自己的水杯！”

唉...我内心在叹气，我压低声音说：“如果你连这点都不要了，就真的没有了。”

他应该是听懂了我的话，所以爸爸重新倒了一点在盖子里以后，他马上接了过来，一口就喝完了，事实上，可能一口都没有，他明显喝不够，又哭着还要，我们又倒了一次，他几乎抢过盖子马上喝光。

我们不敢再给他喝了，在这个观察室里，没人敢无视这个术后规定，包括我们，所以孩子再哭起来的时候，我只好把他抱起来，离开观察室，在长长的住院走廊里来回走动。

那一点点水，似乎让孩子恢复了元气，他不再那么哭闹，只要求我抱着他，不停地来回走动就好，即便我身心俱疲，这点要求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不知不觉，我抱着他在走廊里，走走停停，居然也熬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按照医生的说法，五点结束的手术，要到晚上九点才能喝水，十点才能进食，可惜我们和孩子都熬不到最后那一刻。

晚上八点半左右，孩子已经哭到喉咙沙哑，我们也开始筋疲力尽，于是我和薯薯爸爸决定不管了，给孩子吃喝，他一口气喝完了整晚米汤，还喝了一瓶牛奶。庆幸的是，孩子没什么呕吐反应，而且开始生龙活虎地又跳又叫，他又恢复了往常嬉皮笑脸的样子。

自此，关于全麻龋齿治疗的整个经历，差不多已经写完。我跟孩子在医院度过了“漫长”的四天三夜，我深深被看到的很多病痛和煎熬所震撼，我内心即便再多烦躁，也想尽可能地将整个过程记录下来，我希望我的所见所闻所思，都能在我自己的记录下找到安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