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飞 | 毁灭者

作者: 蜗牛很牛 | 来源:发表于2020-06-12 07:22 被阅读0次

    师父说,我出生在东方一座现代城市,那是个遥远的地方。临盆那天非同寻常,满城飘洒红雨,直到我呱呱坠地雨才停止。事出反常必有妖,果不其然,我生下来三天,父母完成造人大业似的,双双离去。我问师父他们去了哪里,回答说,可能去哪个旮旯领奖励去了。

    由于我降世不凡,加之父母的消失,远方到来的黑袍大士谶言,这里将发生无法言喻的灾难。村里自然没同我商量,本着珍爱生命,远离危险的“先进”理念,把我驱送至百里之外,献给不惧谶语的大山,我自然而然成了弃婴。那时师父追逐天际红雨之光,一路找到山里,把我装进宽大的袖口带了回去。

    我刚走过十四个春秋,师父也好像完成使命似的,欲将离去。

    “我拼尽毕生之力,终于洞悉天机,发现了世间一个大秘密。”我睁大了眼睛,盯着咳嗽不止的师父,用眼神表示惊诧和疑问。过了好大一会儿,我终于听到了答案,“你是天地系铃人,当你口不能言耳不能闻时,人间也将随之毁灭!”

    “我,我……”,看师父咳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有咽气之状。我却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

    “到东方,去你出生的地方,炎凉城,”他稍稍抬手,约略往东动了动手指,“英——英才——”,未说完便撒手人寰。我将师父掩埋后,下了山。

    我跨过远处山脊勾出的一道道山弧,向东方赶路。多日下来山渐渐少了,直到在出山口看到了村落,这才真正来到人世间。

    在穿过广袤农村的路上,遇到的老人对我都很友善,我也同对待师父一样尊爱他们。帮他们担水劈柴,见到小孩我如在山里跟小松鼠嬉闹一样跟他们玩耍。几乎所有人都喜欢我,甚至连猫狗都成了我的好朋友,其中还有老人帮我缝补衣服,送我鞋子,给我路上吃的干粮。

    我依然日日赶路,初次下山本以为会在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日子里过活,没曾想每日能吃上庄稼人可口的茶饭,每晚能睡在农户家温热的炕上。由于我发自内心地爱老慈幼,并做出与之对应的善举,年轻男女也都对我颇有好感。他们教育孩子要以我为榜样,甚至会赶着马车或牛车友善地送我一程。我乐呵呵地哼着曲儿一路向东。

    沿途靠打问路人寻找目的地。大概走了两个月之久,落后的村落风貌慢慢消失在身后,眼中的世界逐渐有了现代都市之风。又走了数日终于看到了带有“炎凉城”字样的高大牌楼,我喜不自胜,蹿了进去。

    乍眼看去,城里真美,有洋房宽柏油路,还有数不尽的漂亮小汽车,蜻蜓大眼睛似的圆鼓路灯和路边的树一样多。我开心坏了,这就是师傅所说的东方,喜冲冲地进了城里。

    我前脚刚踏进城,就看到乱哄哄的人围在一起。我凑上前去看,有位膘肥体宽的妈妈在暴虐地教训浑身淤青的女儿,弱不禁风的小女孩浑身发抖。“废物!瞧你这草包样,跟你那死去的老子一样没出息,天都要黑了,你连一条鱼都卖不出去,要你有个屁用!是不是偷懒,我让你偷懒……”说着钢板一样强劲的手掌就要落到身体单薄的小女孩脸上,我一个箭步冲上前,拦住了她。

    “你是哪个脏水河里爬出来的蛤蟆,是不是死了爹娘没人管,趁早死远点……”

    我被推搡到一旁,很快,聚集过来的越来越多的围观者把我挤出人群。小女孩在拳打脚踢下发出一阵阵呜咽,人群越来越稠密,女孩的呜咽声越来越微弱。

    在山上我听到的是丛林之音,鸟鸣溪潺。在村落里看到的是母慈儿安,经常听到妈妈为孩子唱柔美的歌谣。这东方炎凉城,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我心悸气喘,头晕目眩,尤其是耳朵,宛如钻进耳膜内一只夏蝉,在拼命地嘶鸣。我灰溜溜地垂着头走开。

    骂老人邋遢恶心的,屠戮牛马哀鸣嘶叫的……

    我茫然四顾,如置身噩梦。

    “小兄弟儿,要不要尝尝这个?”

    我循声望去,是位炸牛蛙的商贩在喊我,桌子上揪掉脑袋的牛蛙堆成了小山,他手脚麻利地撕掉它们的皮,一个接着一个,如脱掉它们衣服般简单,声音不绝于耳。在如扯断布条的“滋啦”声中,完成一个个在他看来完美得无可挑剔的杰作。

    “快停下来,这样你会下地狱的!”我破口而出。

    “别捣乱!哪里来的死孩子,滚——”商贩在骂我的空档,用大笊篱和搅着滚油里的牛蛙,一个个无头尸,在“叽哩嘎巴”声中,变成焦黄。排成队的顾客,看神经病似的看我着。我感到疼,说不上是哪里疼,跟没穿衣服的牛蛙一样疼。

    心剧烈地跳动,我耳朵痛得将要失聪,我想起了师傅的预言。

    忍着痛,踉跄着脚步继续往前走,碰到正打骂老人的儿女。我鼓足勇气上前劝知,“请不要再这样咒骂自己的父母,快停下来——”他们通常会问我是谁,凭什么多管闲事。我则老实回答,“这种声音会让我双儿失聪,世界也会随之毁灭……”

    当我说出我曾是那年红雨飘洒降临的婴儿,我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此次回来是要救炎凉城时,我遭到了更恶毒的诅咒,“那你赶快去死!少在这儿胡言乱语,你死了兴许我们都还能活,还不快滚——”

    每受一次刺激,我的听力损毁一点点。

    “城口那个小女孩被她妈捶死了,你知不知道……”

    “城街的李老太太也快被儿女们给饿死了,那老太太可怜……”

    我不停地听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我一次次苦劝,无一例外地得到一样的回应。在别人眼里我俨然成了一个兜售假药的骗子,更被看作精神失常的疯子。

    终于,我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了,我不死心,不能就此放弃。我不管遇到谁,都将师父告知我的预言,一一告知。我从他们夸张的神情里看到不屑和嘲讽,概莫能外。大街上的人对我指指点点,我成了这个城市的造谣精神病,嗓子也终于从变哑到失声。

    进城七天,我如同饱受炮烙之刑的罪人。我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蹒跚着寻摸师父遗言中交待的那个叫“英才……”的地方。满怀渴盼那里会出现奇迹。

    忽的大地震颤,陡然间狂风怒号,心知大事不妙。

    我抬头定睛看去,确认路标上有“英才街”三个字,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我将手压住胸口,眼睛早已从街道左边扫过,又转到了街道的右边,林立的高层建筑渐渐被撕开一个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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