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我的姥姥

今天是3月8号，妇女节。犹豫很久要不要写这篇文章，在今天这个欢乐的节日里。最终还是决心动笔，写下我心中的话。今天，和大家聊聊我的姥姥........

两年前的这一天，她离开了我。其实这两年间，我很怕细致的去回忆她。尽管总是不由自主想起，但我每次都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 这种感觉难以言表，它对人的创伤是看不到底的。两年来，我的身体及心理发生的改变本文暂不多说。我希望，今天的分享是温暖的，充满爱的。而不是悲伤或绝望。

我希望，两年的时间，我心里的坎可以过去了，可以去谈论这个话题了。但我不能保证会不会写偏，所以，我的朋友，如果你今天的心情很愉快，那么读到这里你就可以关闭浏览了。接下来，我不知道这会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我的小时候基本是由姥姥带大，很多儿时记忆都和她相关。记忆很深刻的一件事是，刚上学的第一年就退学了。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就被接回家上学了。当时怎么去报的名，怎么去的学校都已记不清楚。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上了几天的课之后，我不愿意去学校了。因为在课堂上，我困了趴桌上睡觉，老师拿小木棍敲了我的头。回到家之后，我就哭着喊着不愿意去学校了。现在还记得那时的情景，到了该去学校的时间，在我家的大门口，我妈拿着书包让我背上，我边哭边说，我想姥姥，我不想上学。哭的伤心，声泪俱下......（现在想想，当年演技真好）最后，成功征服我妈，我如愿以偿的退学了。

 退学后的那一年我在哪都做了什么现在已记不清了。很多记忆是零碎的，片段式的。可能只是一个场景，一个瞬间，一句话。脑子经常像放电影一样想到小时候。

记得我有很多的小玩具，一串串的铜钱，一个又一个的小铁圈。有一次，拿着铁圈往天上扔，刚好落到了我的鼻子上。现在还能清楚的看到一道斜着的伤疤印，我觉得挺美。每天早上，姥姥早早的起床去田里劳作，等姥姥回来饭菜都烧好了，我还在被窝露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姥姥是个闲不住的人，我像个小尾巴一样拉着她的衣角走过很过的路。有一次，在附近的邻居家聊天，我坐在一个很高的凳子上，脚不着地。可能是无聊，腿就开始前后不停晃，像荡秋千似的。姥姥看到后狠狠地责备了我，这是在我的记忆中少有的严肃的责备。从那以后，不管去到哪，我再也没有过随便晃悠的行为。我想，姥姥是用她的方式告诉了我什么是规矩。

时光的年轮在转，我也在一天天慢慢长大。于无数个清凉的夏夜伴着蒲扇的凉风和悉松的虫鸣入睡;于无数个寒冷的冬天，伴着温暖的肩膀和轻声的呼唤醒来。清晨里，午后中，夕阳下。每天每天，一老一小相伴着走过。原来，我曾这般美好而诗意的生活过........

岁月猝不及防的过去，像做梦一样，我一下长的快和姥姥一样高了。她却不再年轻不再健康，我上初中时，姥姥第一次生病住院了。那时的我没有太多害怕的情绪，可能潜意识里觉得不会有事，姥姥仍然是那个为我遮风挡雨的人吧。所以一切的应该与不应该在那时的我身上都显得心安理得。周末或放假过去，姥姥会做很多我爱吃的菜，而不让我插手。所以直到现在，我都不是一个很好的帮手，总会不小心弄坏很多的东西。不是不认真，是真的手残。到了该走的时候，她总会满眼期待的问我，能住几天吗？当时的我不管能不能住下来陪她都选择了回家。大概是挂念和同学之间的玩乐或其它吧。我无法忘记这些年来我每次从姥姥家走，她都会一送再送，站在路边望着我们越走越远，而久久不肯回去。我时常责备当时的自己，为什么意识不到时光的短暂，只顾自己玩乐而舍弃对她的陪伴。

接着，我上了高中。去看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而姥姥的病随着时间的流逝却越来越重。每年冬天还没到，我就开始害怕。因为姥姥是由高血压引起的血管堵塞，所以天气寒冷，病情就容易加重。随着，是一个冬天比一个冬天严重，姥姥的记忆力也一年比一年差。从一句话问你两三遍到重复问很多遍她仍然记不住.......但她仍然如过去一样，每天日出而作，给自己找很多的事来做。我去看她，也开始尽可能的不走，留下来陪她。我喜欢半倚在床边，听姥姥给我讲她年轻时的故事。姥姥当时虽然记性不好了，很多过去久远的事她却记得清楚。

姥姥神情向往着给我讲了很多故事：

‘过去啊，都是大家一起劳动一起吃饭。村前头沟里鱼多的呀，泥鳅，莲藕。每到夏天，会有很多香甜的莲子和肥美的鱼吃。真是喜人，那时候的鱼比现在白嫩，吃着也香.......

‘过去的闺女，都是梳着大长辫子，头上别着银簪子，身上佩戴着银饰，看着精神呢。不管走到哪，总是还没看到对方的人就已经听到身上银饰铃铃的响声了。

‘那时候，都是一个大生产队在一起干活，干多少活记多少公分，发多少粮食。从早到晚挣得公分也不足以全家人吃饱饭的。60年，饿死了多少人呢，生产队到处扒锅收铁，把家里所有的铁的铜的都查收上去了。田地里庄稼也没有收成，那几年过得难，吃糠咽菜的，总算过来了......

姥姥生于1934年，经历了战乱，革命，新中国成立后的一系列重大变化。我第一次感觉，历史离我们是那么近又那么远.....我在姥姥的故事中，很少听到姥爷，鲜有的说姥爷，是说他当年去参加抗美援朝战争时，腿上曾中过一枪。可能是那次落下的病根，姥爷在回来后的不多年就因生病过世了。她一个人带着妈妈和舅舅们生活，把他们一个个的抚养成家。直到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家，到她的家只剩下自己。

我的记忆中，从没有出现过她对生活的抱怨或对他人的责备。她总是温和的辛劳的坚韧的却鲜少吐露自己的不容易。我不知是那个年代的女性普遍具有博爱，无私，而隐忍的美好品质。还是这些只是姥姥的个人性格。我非常幸运，有这样一位最亲近的人。使我对世界的感受是温暖的，善意的。

2015年姥姥病重，昏迷中醒来，所有的人都不认得了。就是大家常说的阿兹海默症，我无法描述那时的心情是怎样，每天处于惶恐之中，我担心她会不会磕住碰住，我担心她的病会不会再加重。那时我还没有毕业，只是每天于惶恐之中做着该做的事。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不安，害怕。心疼.....我无法忘记，姥姥的脆弱和无助。她扒着门想要有人说说话，她像个孩子似的怕别人对她的触碰。她睡觉需要有人陪着。她在什么都不记得之后，仍然会拿着好吃的先塞到我兜里。我很难原谅自己在她最需要陪伴的那两年我没有办法给她需要给她温暖。

2016年3.3号我去看了趟姥姥返校，她当时已不能说话。我没有太多的预感，呆了一会就匆忙离开了。3.8号得知姥姥逝世。我怕了近两年的事在那一天还是来了。我不清楚很多的事，只觉得。身体内所有的细胞在那天之后慢慢换了一遍，我不难过也不开心。我时常想起她，想着如果她还在。我在陪着她做什么。想着，如果她还在，我的遗憾，我的愧疚会不会能少一些。嗯，今天，是我两年来眼泪流的最多的一次。节日快乐，我最挂念的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