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

黑老潇夫

楼上的邻居对我家里人说，那只才生崽的黄母狗，把黑母狗的崽全部咬死了。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由惊悚了好一会，方才回想起这几个早晨，黑母狗见到我不寻常的表现。

前天早晨，我刚走到院子里，两只才生崽的狗在各自的楼梯出口处，相互狂叫个不停，似乎都在凶着对方一样。不一会儿，它们在大铁门口打起来了，咬作一团。

这只黄母狗生了第二胎(第一次生崽，就在如今黑母狗生崽的地方)，不知这次生到哪里去了。它相比黑母狗于我要生疏一些，常常住在对面那栋楼的楼梯下面。而黑母狗却是生头胎，就生在我家楼梯下面的暗处。黑母狗比黄母狗相对要瘦一点，平时看起来也温顺许多。每次它们见着我，黄母狗离我远远的，黑母狗却总爱挨着，像跟屁虫一样。

这次两只狗打架，黑母狗把尾巴夹在屁股后面紧紧的，似乎有了我在场，胆量增大了许多，卯足力气要和黄母狗拼个你死我活。我吆喝了好一阵，也没能把它们喝散，直到两只狗打得精疲力尽，才彼此罢休。散了之后，我见到打架的地方，一片湿漉漉的，不知是狗尿，还是狗的唾液打湿了一地。黑母狗马上又回到了它住的楼梯下，尾巴仍然夹着，没有放松警惕，还在一个劲地狂叫，似乎有一肚子的气还没有出完哩。我也没有过多的在意，匆匆地走了。

一般来说，我白天很少来到小区，所以见着它们的机会并不太多。昨天仍然是早晨，黑母狗一见到我，跟在我的脚后跟，哼哼唧唧个不停，烦死人了，几次赶都没能赶走，一直跟着我到了前面的门店上。等我把门全部打开了，它就冲冲地跑进跑出，往外面走几步，又停了下来，我感觉它像要带我去一个地方似的。必竟是一只畜生，我也没有当回事。它半个上午就守在店门口，不停地哼哼唧唧。

直到今天老婆说起，黄狗咬死了黑狗崽的事。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黑母狗是有丧子之痛啊。它可能是在对我诉说它的悲苦，亦或是想叫我去为它作主吧。我马上叫老婆跟着黑母狗去看个究竟。黑母狗径直把老婆带到后面的小区，在黄母狗住的地方不远处，见着了几只被咬死的幼狗崽，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怪不得这几天黑母狗如此反常！狗日的这黄母狗也真够狠毒！气得我老婆一见我就连说，把这黄狗赶走吧。

一山难容二虎，今天我总算见识了。是动物都有残忍的一面。我不由想起了汉高祖刘邦的老婆吕雉吕太后，自从高祖一死，她独揽朝权，开始报复高祖其他的小老婆了。吕太后将戚夫人斩去手脚，薰聋双耳，挖掉双目，又以哑药将她毒哑，之后抛入茅厕之中，称为“人彘"。吕雉为了震慑儿子，防他夺权，又叫上自己的儿子刘盈去看戚夫人的模样。刘盈痛哭失声，命人传话于吕:这种事不是人作得出来的，儿臣是太后的儿子，终究没有办法治理天下了。认为母亲如此惨无人道，已经违背了常理，惊骇非常，从此就再也不愿参与朝政了。人亦如此，何况畜生乎？

这两只狗，来我家已经一年了，说来话长。首先，来到我家的是一只大黑公狗，听说是从对河过来的。它跟着主人过来赶集，主人走丢了，它就守在我家的店铺门口，傍晚跟着我们回到了住的小区里。经过几次喂食，它很快和我们一家子混得熟悉了。后来，就在我们家楼梯下安营扎寨下来。几个月后，长得膘肥体壮，一色的黑毛黑得油水溜光，人见人夸的。它慢慢熟悉了这附近的环境，渐渐也把自己当成了主宰这一区域的土皇帝了。任何外来的狗，是不敢随便在此久留的。

有一天，它从外面带回了一只黄狗，两只狗朝夕相处，寸步不移。从此它们同起同落，共同守护着这个小区，晚上甚至还要管到整个市场的动静，这只黄狗就是如今的黄母狗。经过几个月的恩爱，黄母狗怀孕了。

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自黄母狗怀孕后，大黑狗从外面又带来了一只小黑狗。这狗，就是今天这只死了狗崽的黑狗。也是早晨吧，我见着黄狗站在小区大门口嚎个不停，顺着它嚎的方向望去，原来黄狗发现了大黑狗正移情别恋哩。大黑狗在十几米远的地方，和一只小黑狗勾三搭四。看这黄狗的眼神有几分愤怒，又有几分的无奈，几分悲伤。那嚎叫的声音，真个惨字！实在让人不忍久听，声声透着悲凉。至于后来，狗的事我也没有去留意了，也不知它们是怎么和解的。总之，日久天长几只狗相安无事了，一有动静，都一致对外嚎叫。

前两个月，我家的大黑狗不见了好多天。我们到处寻找打听，才隐约从另一位邻居的口中得知，我楼上那位邻居的朋友，盯上了我家的大黑狗，串通了这个邻居，里应外合把大黑狗偷走了。这样一来，整个院子的狗们(还有一只狮毛狗，自从大黑狗丢了，不久也不见了)，变成了无头军，再也没有原来的阵势了，就算来了一个陌生人，叫声也是稀稀落落的。想当初，一旦来了什么外人，四只狗摆开阵容，大黑狗首当其冲，威风八面，任何人见了都得胆颤心寒！还怕什么小偷呢？

说起小偷，自从大黑狗来到我们的小区，院子里就再没有丢过摩托车了。之前，因小区人少，从没有设防任何安保措施，小偷如入无人之境，前前后后偷走了五六个摩托车。有一次，一位邻居的女人，还看到小偷怎么偷摩托车哩，因胆子太小吓得喊不出声，直到小偷把摩托骑出了大门才叫醒我们。每一次进贼，我们都报了警，不知是偷摩托车的事太小了，还是太复杂了，或什么原因的，每次派出所来人记录一下办个案，就没有了下文，偷摩托车的贼照偷不误。

大黑狗丢了两个月了。我一想起它，心里总有种失落感。世风日下，有时狗比人还重感情哩。记得是大黑狗来我家几个月后，在一次赶集的场子里，它碰着了它的原主人，一直跟了好远，主人才发现它，才想起是他家之前走丢了的那只瘦瘦的黑狗。原主人想把它带回去，买来了一只鸡腿丢给它，它咬了几口就没吃了，围着主人不停地摇尾巴。当主人要抱着它准备上摩托车的时候，它挣脱了，一个劲地往我这边跑，直到跑得无影无踪了。原主人无可奈何，只好放弃了带回去的念头。

那时，我就想啊，真难为了大黑狗，两个主人都在，它该选择谁呢？放弃任何一方，它都需要付出多么大的勇气啊！自从它选择了我，几十年来我这个不太爱养狗养猫的人，也特别爱起了我家的大黑狗了。

如今没有了这只大黑狗，连我都觉得小区里似乎没了主人一样，更何况这两只母狗呢？如同没了主心骨，没有谁来制定这个丛林规则了。

任何肉食动物都有双面性，是魔鬼和菩萨的化身。一旦因矛盾争斗，魔鬼更容易找到复活的土壤，邪恶的阴云，遮住了纯善的阳光，就只有丑恶，只有残忍，就会露出肉食动物狰狞的面目。没有了约束，狗终改不了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