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顾尘寰
其实，原本清明节是没打算回老家的。
虽然国家将这个祭奠先祖并吃“寒食”的日子定为法定节假日，为此安排了一天的假期，连上双休的周末算是三天。但多数在其他城市工作和生活的人，回一趟“老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我们要在三天的时间内从一座城市迁徙到另一座城市，然后再回来。虽说现在交通便捷了，但也总免不了两天的舟车劳顿。即便不管是在火车、汽车还是飞机上，我们都是坐着，但疲惫感却是从内心往外涌，逐渐侵蚀身体。
昨天思前想后了很久，最终还是搭乘了当晚的车回了老家。不为别的，只因为前天听闻了表妹二胎生产的消息，再加上被母亲告知二舅妈被检查出患有晚期乳腺癌，我这个做兄长和做晚辈的总也要回来看看，即便除了嘘寒问暖之外，我什么也做不了。
夜里九点多到家，父亲还在外应酬吃饭不见踪影，母亲则是在家里和她的朋友们组了一组牌局。我也在打过招呼，放下行囊后，坐在一旁陪着。
期间牌桌上有人喊着让我帮忙代上一局牌，她那边稍微休息一下，然后我每次都只能笑着说“我不会”。其实父母亲和他们的朋友就打牌的问题跟我提点过不少次，说“你一定要抽时间把打牌这东西学起来，不然逢年过节的三缺一找个人都找不到。而且你将来总是要去岳父岳母家拜会的，不能到时候亲家那边喊着打牌，你这边却说着不会。”
而对于这样的言语，我每次都只是笑笑。有时觉得自己挺愚钝的，尤其是在打牌上，曾经也观摩过几次他们玩牌，但基本上我都是看不太明白的。另外，也可能是我对于玩牌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所以根本也不愿意动心思去学，如果让我来选的话，我宁愿选择去看书或者睡觉，我也不愿意围坐在桌旁来玩几把牌。
父亲进家门时，满身酒气，跟朋友们说话时云里来雾里去的，一看就知道又喝了不少。
对此，我也只是保持沉默。其实父亲有高血压，医生说过最好不喝酒，但一个人活着总会有所好，不然还有什么意思。农村里常说“吃喝嫖赌抽”，这些如果全沾上就是实打实的“坏人”，所以有时我也在想，我是否该庆幸父亲只是好酒而已。
但酒多总归伤身，何况父亲还每日吃着降血压的药丸。
父亲年过半百，已经到了所谓的“更年期”，情绪不太稳定，尤其是生活在我们这样的一个小城镇，视野相比也总不够开阔。所以，他总跟我抱怨母亲有事没事就会在家打牌，也不早点休息。
虽然父亲总是会跟我抱怨，但家里有客人的时候，他却是几乎不说的。其实母亲很少打牌，也没有牌瘾，但她的好友乘着女儿女婿带着孙子去海南度假，自己终于从操劳的生活中解放出来几天，于是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来窜门打牌，因为过几天小孩子回来了，她就要“伺候”女儿和孙子，没时间再玩上几把了。
母亲跟我交代小姑父要给我“安排相亲”，是在牌局散场之后。
夜深人静，大家都各自散去之后，我们才终于有了相对比较私密的谈话时间。而想到之前父亲有意无意地抱怨，似乎也是因为希望母亲能够跟我通知让我去相亲的事情。
对于“相亲”这件事情，我该说是深恶痛绝吗？其实也并不能这么说，只不过是因为我压根儿还没有想过要成家的事情，所以也始终没有把这事儿提上日程。虽然我的年纪在上海依然算是很年轻的，不过是刚出社会的小毛头，但在老家来说，我已经升级到了“大龄单身未婚男青年”的程度了。君不见，我表妹比我还小上一个月，都已经生二胎了吗？所以，在农村，到我这个年纪还没有结婚生娃的，真的可以算是“有罪”了。
没看到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已经在各种帮我安排相亲找对象了吗？所以从一开始清明不打算回家，也只不过是想图个耳根清净而已，不过既然人都回来了，那也不好跟父母说什么，于是便只能表示知道了。
原本想着，今天去医院看完表妹和孩子，下午去看看二舅妈之后，就把车票改签成明天的，这样就能早点走，也不至于莫名其妙地去相亲了。
结果不想，却还是没逃掉。早晨和母亲一起吃早饭时，她就说中午喊上我哥和小侄子他们一起吃顿饭，以感谢在上海时他们对我的照顾。
对此我几乎没想就同意了，原本我是打算在家里吃顿饭的，但最后却被母亲以时间太短，没时间筹备菜品为由改到了县上。
直到，中午一桌人在县里的所谓“农家乐”里坐下时，我才发觉，这顿午饭已经演变成了一场“被相亲”的饭局。
父母似乎是怕太过尴尬，所以喊上了一些朋友一起过去，说是吃上一顿顺便饭。结果，他们也是到了以后才知道这是一个“被相亲”的饭局，而我就是那个“被观察和打量”的对象。
当我被对面那对“夫妻”盯着打量时，才忽然想起来，难怪早晨在家里时，父亲还抱怨我没有弄一下头发，穿得也太随意了，说让我换一身衣服。我说，我觉得穿运动鞋和运动裤、卫衣什么的挺舒服的，我为什么要换？现在是假期，又不是工作期间，还不能穿得随意一点？
结果没想到原来是为了这事儿，现在市面上不少商品想要卖得好，都需要包装得好，像我这样不修边幅就“被相亲”的，估计也真不多了。都没包装好呢，怎么给别人去做展示呢？
虽然我心里有千般不满万般不愿，但这饭还是要吃下去的，不仅要吃下去，而且还要做足面子上的功夫，不能让父母“丢人”，不然回去又要不开心了。我可不想因为这事儿，让父母争吵，虽然我估计他们也没少为我的“所谓人生大事”争吵过。
所以，我只能忍着心里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脸上还要如沐春风得敬酒，喊着“叔叔好，阿姨好”之类的。
所幸对方妹子因为是医院的护士，所以中午没有时间出来吃饭，才避免了跟进一步的尴尬。不过我倒是觉得，对方妹子可能根本也不知道当她中午还在医院值班的时候，她妈妈已经出来给她“相亲”了一次。
吃到最后，“被相亲饭局”表面上看还是皆大欢喜的。
至少那个疑似女方母亲“伴侣”的男人对我颇有夸赞，而作为“介绍人”的小姑父也是喝得满脸红光。
而我？在饭桌上就已经把4月4日下午两点的车票改成了4月3日下午两点的，然后在开车回来时告知了我的母亲。
我只说最后一天高速上太堵了，不方便，所以我打算早一天走，反正在家也没什么事情。
虽然我知道母亲听到这话肯定很不开心，但我却也没有其他办法。除了离开老家，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可能“婚姻”这事，在我们父母那辈人眼里不过就是一场“凑合着过日子的交易”，只要得过且过就好。当然如果我们做子女的，大学毕业就带着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对象回家做好，如果没有也只能通过“相亲”这路走向“婚姻殿堂”。
貌似只要到了他们认定的年纪，就必须要结婚生子，不然就是“不肖子孙”，还要落人口实。
而我父母最近几年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只要你结婚生孩子了，我们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我曾经笑说，人生并不是一场任务啊，有些事情其实并不需要那么着急。我还说，你们在这么逼着，我就不生孩子了。
而父亲对我的话大为光火，道：“如果你不生孩子，我还养你做什么！！！”
虽然当时听到这话时，心里真的有种深深的难过，那瞬间甚至觉得父母生养我的目的，就只是为了“传宗接代”，仅此而已。
但后来确实没有再想下去，毕竟早已经不和父母一起生活好多年，而且他们爱我也是不争的事实，尽管那种爱是以他们自认为是爱的奇怪方式。
忽然想起偶尔关注一下所谓“恨嫁”题材的影视作品，有点自嘲。
其实生活在这里，并不是只有妹子们才会“恨嫁”，汉子们也会“恨娶”啊。
世界明明那么大，我们却生活在狭隘的空间里，明明有那么多种生活方式可以选择，但最终与我们而言却是别无选择。
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总会有人站在所谓的“道德制高点”对你进行批判，传播着语言的暴力，彰显着不知可谓的傲慢。
世界那么大，有人旅行在异国他乡，有人奋斗在科研一线，有人从事生产，有人享受金钱，明明生活有着无数种样子，为什么一定要把它变成一个流水线的产品呢？
有人选择结婚，有人选择丁克，有人喜欢生儿育女生上一大堆孩子，有人一生经历过多段婚姻，也有人归属于LGBT的小部分。
不管是婚姻，还是生育，都只不过是一种权利，而不是义务。权利是可以选择放弃的，但义务却必须要履行。
也许有好事者会说，如果大家都丁克，或者大家都去支持同性婚姻平权，那样世界就要毁灭了。
对此，我只想嗤之以鼻，愿意放弃生育和婚姻权利的人只是极微小的一部分，这并不会危害到全世界的人类存亡，也不会成为社会动荡不安的根源。
而对于“被相亲”，我只想说，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三次了。
跟很多人一样，我只是暂时不想结婚而已，我想自己还没到再不结婚就要死的地步吧？也不想自己最终像那个二十六岁被逼婚跳楼自杀的姑娘一样，留下一纸遗言让父母安排冥婚。
人生只有一次，我想，只有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才是最重要的，其余那些不过是人生中的琐碎。
不想结婚就不结，不想要小孩就不生，想要环游世界就踏上旅途，想要写书就写。只要有足够的能力去赚取自己生活所需，不啃老，不去向他人索要，不妨碍他人，违反国家法律，所有为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做的努力，都是值得尊重的。
此时窗外飘雨，而我也只能在家里自嘲一句，“呵呵，原来我也到了‘被相亲’的年纪！”
其实这个清明节，我只想在看完表妹和二舅妈之后，去公墓和坟地上给堂哥和大姑父上柱香，说一句：我在这边，还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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