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拾忆

作者: 失眠的陈九 | 来源:发表于2020-04-18 07:26 被阅读0次

    1

    2020年的高考延期了,于是阿瞎在许久没人发言的群里开始吟诗(通过打字的方式)。

    我假装随手其实是拜托了正在上高中的表弟给我画了一张遗传系谱发上去。

    小平平人狠话不多,直接视频,当众背诵了一遍元素周期表,只不过念错了好几个字。

    闯闯二话不说发了一张三角函数题的照片,要求解答,KO全场。

    始终不见赵小言发言。

    我问:“赵小言人呢?”

    那厮答曰:“正在学校门口吃东西呢,哦,就是一四二队那家羊肉粉,小辣椒,酸萝卜,晓得不?奸诈.jpg”

    众人:“无耻,畜牲,禽兽……”

    我们四人骂骂咧咧退出了群聊。

    四月中旬,我在简书上看到有关“学生”的征文,为寻求灵感,我再次在群里发言。

    我:“同志们,我、闯闯、赵小言的住院三部曲已经写完了,阿瞎和小平平你们两个没住过院的,没事去住住呗,哥的灵感快枯竭了。”

    小平平:“愣住.jpg”

    闯闯:“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嘛。”

    阿瞎:“打扰了。”

    赵小言:“等我吃完手里这碗羊肉粉再说,好辣。”

    众人:“无耻,畜牲,禽兽……”

    我们四人再次骂骂咧咧的退出了群聊。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我坐在窗前,思绪放飞回遥远的学生时代,希冀着耳边能像电视剧里一样传来广播体操的声音,然后想起一些事情。

    但是这些都没有出现,那天天气有点凉,我开着窗,我感冒了。

    得知我感冒后狐朋狗友们终于发来慰问,我灵机一动,假装虚弱,字里行间有意无意地开始怀念我们共有的那段时光。

    于是那段模糊的记忆隔着岁月的长河逆流而下了。

    一四二队最爱的羊肉粉。

    2

    高三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我有点无从下笔。

    3

    我决定从一个跳楼未遂的女生开始说起。

    是这样,我们学校旁边有一座山,山上有一片树林,一到夏天,蝉鸣无止无休。另一侧则挨着铁轨,夜深人静时,总听到“狂吃狂吃”的声音,阿瞎说这就是为什么他晚上总忍不住要起来吃东西的原因,这玩意心理暗示太强了。

    某一天我跑到山上去散心,看到那个跳楼未遂的女生站在山顶上,我认出她后按兵不动,害怕她又从这里跳下去,到时候死无对证,我不成杀人凶手了。

    真奇怪,我竟有点想不起来她的名字,这里就先叫她小楼吧。

    小楼一动不动,既没有跳下去的迹象,也没有下山的准备。

    我走上前去,发现她闭着眼睛,慢慢地张开双手,像是拥抱什么一样身体缓缓前倾,说时迟那时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一把抱住了她,按在地上,嘴里大叫道:“冷静啊冷静,再有半年咱也就解脱了,稳住,我们能赢。”

    小楼说:“猥琐发育,别浪。”

    我放开她,然后被她数落了一番:“你有病吧,虽然我是个美少女,你也不能见色起意吧。”

    我说:“我是看你要轻生,所以救你一命,俗话说救人一命胜……什么什么塔,你不以身相许也不能污蔑我吧。”

    小楼翻了个白眼,嘲讽道:“又是一个白痴,我根本就没想要跳楼。”

    我说:“学校里都传开了,要不是当时熊大阻止了你,你都已经站在窗边了。”

    熊大是我的物理老师,因姓熊,且体壮,故人送外号“熊大”。

    小楼坐起来,抱着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下方的学校,“哎,我不是要跳楼,我说了没人信。”

    我侧头看了小楼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时至今日,我已经忘了她的名字,但那时她眼望学校的神情,被风吹起微微晃动的马尾辫,还有她说话的声音,却深深的烙在了我的脑海里。

    于是我说:“那你跟我说,我相信你。”

    她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悠悠地说:“那天,我在办公室里听到一声汽笛声,刚开始我以为是又有火车开过,没怎么在意,可是汽笛声一直响,而且是从山这边传来的,你也知道,铁轨是在另一边,所以我当时就有留意了。”

    我“嗯”了一声,示意我在听。

    小楼接着说:“于是我就从窗口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结果就看到了……”

    她顿了顿,对我说:“你相信吗?”

    我说:“你还没说看到什么呢?”

    她说:“我看到山上这里,停着一辆火车,没有铁轨,没有车站,一辆火车,停在这边的树林里。不仅如此,这时林子里开始响起蝉鸣声,好像夏天就此到来了,我慢慢地走向窗子,想看得更仔细一点,听得更仔细一些,后来就被熊大拉住了。”

    “我觉得,那一定是一辆神奇的火车,它可以带来我想见的人,也可以带我逃离我不想呆的地方,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所在。”

    我呆呆地听着,小楼说完也不再问我相不相信,她依然坐着,保持着抱膝的姿势,我坐在她旁边,晚风一阵阵地迎面打来。

    夏天还没到来,我望着下面的学校突然想到,即使到了最后,夏天也还没来。

    那天我们坐了很久,晚自习开始前的十分钟,才一起下山。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在学校里见过小楼了,据说是因为试图跳楼被诊断为抑郁症,回家修养,也没有参加那年的考试。再后来,毕业了,再再后来,我去了其他城市,对于小楼的印象只停留在那个傍晚的风里。

    4

    那年我正在写一篇小说,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一个没有名字,没有父母没有记忆的少年,他一直被一个梦境纠缠着,这个梦境让他很痛苦,终于有一天,他决定按照梦境的指引出发了。因为他总觉得这个能在告诉他什么,或许跟他的过去有关,或许在梦境的最深处,有他的父母。在这途中,他陆续结识了怀揣着成为天下第一梦想的剑士,桀骜不驯离家出走的王子,总在月亮下弹琴神秘莫测的吟游诗人以及有些神经质总是弄出很多稀奇古怪玩意儿的魔法师。五个人都因为梦境有着同样的疑惑,他们一路携手并肩,闯过恶龙潭,飞跃邪恶巫师的城堡,建立起深厚的友谊。然而在不断逼近真相的同时,他们对同伴的记忆却越来越模糊,在离最终的秘密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们的记忆也就永远的从脑子里消失了,他们忘记了同伴,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他们重新变得年轻、稚嫩、热血而冲动,他们回到开始的地方——森林、宫殿或者没有名字的小镇,继续被梦境困扰、指引,然后在某一天再次踏上征途。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自然就是我、闯闯、阿瞎、小平平和赵小言。我利用不上课的时间写这个故事,故事只写了一个开头,就迟迟没有继续。

    当然不是因为到了高三,我已经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了。事实上,我的大部分原定写故事的时间里,都被上网、睡觉、打乒乓球给占据了,其中,上网占了大部分。

    记得有一天(这段是小平平提起的,他说这是小学作文常用的开头,写这段的时候一定要用“记得有一天”起头),对面宿舍的人又向我们宣战了,正好当天下午放假,但是住校生学校不放行,于是我们翻墙而出,相约“童话”网吧,二排五人连坐,戴耳机输密码进英雄联盟一气呵成。

    我秒选射手,发言:“ADC打野,不给就送。”

    阿瞎法师:“AP上单,不解释。”

    一局定输赢,这一站打得火热。

    站至中盘,我方节节败退,先失了三塔,气得闯闯暴跳如雷,打字手速都提升了好几个档次:“是不是玩不起,还偷塔。”

    我小气说:“他们就坐在我们对面,不用打字的。”

    赵小言在群里发了一条信息:“猥琐发育。别浪。”

    接下来,我们秉着这个原则,采用“敌不动我不动,敌单动我方一拥而上,敌团我方撤退”的战术,死死地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

    以下一段采用召唤师峡谷视野:

    此时对方射手一个人偷偷潜到了我方塔下,却不知我方早插了眼,五人早蹲在草丛中等候。对方近了,只见我方五人自草丛中高高跃起,口中大喊一声……

    以下退出峡谷视野。

    “德玛西亚!”

    这一声是从背后传来的,中年男声,我吓得虎躯一震,斜眼看时,闯闯冷汗直流,我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恐惧。

    回过神来,我方防御塔已爆,塔下躺着五具“尸体”,对方射手五杀。

    然而此时的我们根本顾不得这些,电脑屏幕反射过来的背影里,我确定这就是熊大。

    我们蹑手蹑脚地起身,慢慢地退到了一个角落,从这里刚好可以看到熊大周身,从那里看过来,却是一个视野盲区。

    我们探头看去,只见熊大身旁还有四人,仔细辨认依稀是学校物理组的几位老师,熊大俨然是队长,时不时地发号施令,从刚才熊大那声中气十足的呐喊声中可以听出应该是占上风。

    而他们的对手则是由人送外号“铁手阎王”的王老师带领的数学组老师,看他们面色凝重,显是输多赢少的局面。

    果不其然,最后的结果是熊大获胜,铁手阎王垂头丧气地给对方买了一箱雪碧,看来是比赛的筹码。

    等到他们都走了,我们才战战兢兢地从网吧出来。

    后来我们才知道,我校各教学组早就因为讨论谁的科目更难而“积怨已久”,采用了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坊间”更有传闻,我们的周考月考模拟考试题一次比一次难就是源于此。

    此前,生物啦政治啦历史啦早已败下阵来,只剩数学和物理二组谁也不服谁,最后相约用游戏的方式决胜负。

    最后知道真相的我们眼泪留下来,打湿了厚厚的试卷。

    经此一役,我们得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况且网吧也已经不再安全,从那直到高考结束,再也没有去过了。

    5

    不能去网吧也不是全无坏处,至少我可以把原本应该去网吧的时间用来写我的故事——我是这么想的。

    但我错了。

    这时赵小言像是突然中了邪,开始认真学习起来,连带着还不放过我们,只要发现我们做其他和学习无关的事情,就对我们当头棒喝。

    这里说明一下,此“当头棒喝”并非书本通常意义上的那个意思,而是“用笔打头,大声在耳朵边喊”之意。

    写小说自然也属于“与学习无关”的事情。

    一时间我们被逼得走投无路,只有跳进知识的大海里,要么遨游,要么淹死。

    在我们遨游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事就是有两个学生于一个晚自习在操场上大打出手,不管是因为什么,但传闻是为了一个女生。

    这件事发酵得很快,但我们对其的知悉程度只不过到“有所耳闻”而已。

    很快,新的事件又发生了。

    另一个女生由于压力多大跳楼未遂的事情再次传开,这里叫她小楼二号,不久,又有小楼三号,三号是个男的。

    小楼四号是我校教导主任,传说某天他从某个教室里出来后,面红耳赤,气得暴跳如雷,在天台大喊:“这届学生太难带了。”后被熊大按在地上。

    诸多事宜半真半假地在校内传播,作为学生课余间的小调剂,不痛不痒。

    可就在某一天,赵小言消失了,直到高考前一天才回来。

    在知识海洋快淹死的我。

    6

    记忆之河在这个节点上出现了分流。

    一支缓缓而上,沿途我们目睹新宿舍崛起,挖掘机推倒了宿舍前面那堵墙,我们四人站在墙前,给赵小言发QQ消息说你当年逃课去上网却挂在墙上的事情你还记得吧,那堵墙现在被推掉了。

    他没回。

    闯闯在一次模拟考中,数学终于及格了。而我那次作文模仿并结合了郭敬明和韩寒,结果因为不伦不类,所以语文从年级第一变成了不及格。

    我依然写诗给校报,得到的五十元报酬以前只够我们吃两天早餐,因为少了一个人,现在我们可以吃三天。

    记忆之河就这样慢慢流淌,波澜不惊,却又暗流涌动。

    另一支在遥远的杭州,书里写的江南水乡,记忆里的却是一个逼仄狭窄,充满油烟味的厨房。

    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不断穿梭,每天工作着,他只有在偶尔休息的时候才能掏出手机,一条一条贪婪地看着群里的消息,时喜时悲,却从不敢发言。

    每天如一日,直到一百多天后的六月,他踏上回家的绿皮火车。

    于是两条河流汇在一处。

    被推倒的墙。

    7

    高考前三天放假,这是惯例。

    在山顶上感受到的风已经有了一股暖气,学校已经禁止进入,从山顶鸟瞰,偌大的校园没有一个学生。

    我闭上眼睛,张开双手。

    小平平说:“明天就考试了,你这是要跳下去?”

    我脑海里蓦然响起一阵蝉鸣,我说:“你们听到了吗?”

    他们说:“什么?”

    我说:“蝉的声音啊,夏天要到了吗?”

    阿瞎说:“侬脑子瓦特了,夏天还早呢。”

    我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们身后的树林里,会驶过一辆火车,它会带来我们想见到的人,也可以带我们去我们去不到的地方。”

    这时,预示着火车即将到站的汽笛声由远及近,愈来愈响。

    岁月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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