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小小，上树摘枣(小说)

        “小小，小小，上树摘枣。一摘两筐，送给老张。老张不要，气的上吊。”这本来是一首童谣，和小小并无半点关系。

        过去在农村，有不少小男孩取名叫小小，而我说的这个小小是个女孩。

        女孩叫小小，这名字就有点奇怪，亦或是人家本来叫“晓晓”，只因为这名字和童谣里的人物谐音，所以我们一直跟人家叫“小小”。

        小小比我们这一群孩子大七八岁，我们刚念书时，小小已经下生产队干活了。小小长得不太好看，究竟哪儿不好看，也说不清楚，她也有一头乌黑的头发，梳两大辫子，反正就觉得不如其他女孩子好看。

        另外，小小的身世也让人猜测不定。在小小五六岁的时候，小小的妈妈带着她从很远的地方嫁到我们村。据说小小的妈妈嫁过好几个男人，究竟小小的亲爹是哪个，连小小自己也不知道。也没人问。

        有这样经历的人，就或多或少的被人歧视，再加上小小长相不太受人喜欢，经常遭到一群小嘎小子的“围攻”。其实也不算什么围攻，不过就是远远地看见小小来了，一群小男孩一齐冲小小喊：“小小，小小，上树摘枣。一摘两筐，送给老张……”

        小小并不真急，顶多捡起一根木棍吓唬吓唬：“我让你们喊！”小嘎小子们撒丫子跑掉了。

        小小在女孩子们当中也不太受人喜欢。那时候和小小同龄的女孩子有十来个，她们大都没上过学，十六七岁就随大人们下地干活了。

        我母亲绣花在村里很出名，母亲经常给别人绣个鞋面、枕花什么的。母亲有这门技艺自然受到女人们的青睐。女孩子们时有不断地到我们家中来，找母亲学绣花。十来个女孩子拿着鞋面，在母亲的指点下坐在炕上绣花，其中就有小小。女孩子们开始很认真，绣着绣着便开始打闹起来。大多时候，一帮人跟小小一个人干，有时候还动手。小小下手很重，不是把这个掐破了，就是把那个挠一道子。大家很生气，而小小不生气，看到别人恼怒的样子，她就突然在自己脸上抓了一把……

        真是拿小小没办法。众人哭笑不得，实在气急了，就吼一句：“小小，小小，上树摘枣！”

        小小也有优点，喜于助人。

        春天，高高的榆树上挂满了榆钱儿，树下几个老太太对着树梢指指点点：多鲜嫩的榆钱儿，正好揣糕吃。就是没人会爬树。小小听见了，二话没说，脱了鞋蹭蹭蹭就上去了，噼里啪啦往下扔树枝。老人们吃到了榆钱儿，不但感激小小，同时还赞叹她的爬树本领。看来人们见了小小喊“小小，小小，上树摘枣”并非毫无根据，因为小小爬树的本领确实有两下子。小小上树虽然摘的不是枣，但榆树枣树都是树。

        但小小跟她妈妈合不来。

        小小的妈妈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这个女人说话的口音和我们本地大不相同，后来才知道人家敢情是城市里的人。在过去，城里比乡下日子还不好过，因此那时候城里有不少姑娘都往乡下跑，小小的妈妈就是其中一个。但小小的妈妈天生的不会过日子，属于“有米一锅有柴一灶”的那种，有钱猛花，没钱不花，从不会节俭。她自己倒是穿得干净利落，可屋里屋外邋邋遢遢乱七八糟。而且从没看见过小小的妈妈下地劳动过。小小的后爹是个很老实的人，前半生没能娶上媳妇，人到了五十岁上才碰上小小的妈妈。小小的后爹自然对小小的妈妈百依百顺，从不闲她什么。

        可小小就不行了，随着小小渐渐长大成人，她开始对妈妈过日子的方法看不惯。小小经常拿别人家怎样怎样以此来教育妈妈。她妈妈听不进去，为此母女俩经常吵架。母亲吵不过女儿，就开始骂。小小的妈妈一骂小小，小小就哭，小小一哭，就会博得姐妹们的同情，姐妹们这个把她领到家中吃一顿饭，那个把她领到家中住一宿……

        小小几天不回家，小小的妈妈就挨家挨户的找，一边找一边在大街上喊：小啊，快回家吧，妈不骂你了……

        小小的后爹如果不死，日子也许一天天会好起来，可关键是小小的后爹得肝炎死了。一个完整的家就这样又剩了娘俩。

        小小的后爹出殡那天，小小哭得死去活来。这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已隐约感到了不妙。

        果不其然，小小的后爹死后还不到半年，小小的妈妈又一次给自己找了个主。

        小小快急疯了，死活不跟妈妈走。

        那些天，小小躲了东家躲西家，眼睛哭得肿成了灯泡。乡亲们就劝小小，你还是跟你妈妈走吧，你一个女孩家家的，一个人过日子让人多不放心？乡亲们只能照顾你一时而照顾不了你一世。

        最后小小还是跟妈妈走了。小小走的时候没有哭，可也没有笑。

        几年以后，小小曾回来过一次，在村里住了两天。有人说，小小在回村的两天里话不多，只是见人就笑，而她那个新家的情况也只字未提。

        “小小，小小，上树摘枣。”，这童谣还在传唱，只是以后再也没了小小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