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莓莓与会唱歌的猫咪(12)
12.加油站服务员的故事
我们听从了服务员的劝说,决定在加油站过一夜。其他的事情,今晚过去后,等明天天亮,再细细考虑。
天一直下雨。耳朵边一直响着风雨过树林的唰唰,洪水从山上滚滚而下的哗哗。
李芳一直讲着周小莫的死,讲得多后,渐渐地,她身体不再颤抖,额头也渗出少些的汗。我拿掉一床被子,留下一床盖着她。我一直坐在床边,听她讲那些不忍回忆的往事。昨夜,李芳一直守护在我床边;而此刻,我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其实,是她一直陪伴我,从昨夜到今晚,从普洱到这个思小高速的中途加油站。想想和自己交往了那么多年的林子,任我搜尽肠子,想光脑髓,找不到她的影子,忆不起当年我和她之间的温存,更是找不到此情此景的画面。对于失去有关林子的记忆,这样的结局,我不清楚是因为自己受到欺骗,还是自己不能给予她很多的物质生活。在追赶她的途中,渐渐地,我发觉自己的心变了,有点移情别恋了。错了,就让我一人承受不尽人意的结果,犹如当年,义无反顾的等林子三年,即使最后一刻,知道了自己被林子背叛,依旧是不甘心轻易的放不,沿着她逃离的方向追来。只可惜,在追赶的途中,我意识到不能再走下去了,如李子对我说的那句话:“要走的留不住。一个人,好好想想。”现在,我是面对两个人要做出选择了,需要静心的想想了。我和李芳,在追赶林子的途中,一起面对李芳和我不堪的往事,一起回忆她和周小莫的往事,一起留宿这个前不着店后无人烟的山中的加油站。
“强!对不起。拖累了你,你的行程被我打乱。我看到惨烈的交通事故现场,控制不住身体,更是控制不住脑袋。一股脑儿,想到了当年的事故,导致自己的情绪失控了,整个人崩溃了。”我拉起李芳的手,她想挣脱,可我使劲的握着她的手,不让她动。“从今以后,如果你愿意,我要一直握紧你的手。像现在,紧紧的拉着你。”
“这以后说吧,一切随缘。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找到林子。”李芳将头扭看向另一边,轻声的说,“你不能轻易的放弃林子,她需要你,她是被抛弃的人,需要有人照顾,给她温暖。”
“不,我不想走下去了,要放手了,对她我只能做这么多了。也许,你觉得我不够男人,没有勇气去追回来。然而,三年的等待,我等到的是留下的一张纸和背叛,她走得悄无声息,干脆。”
“她也是受伤的人,她觉得自己离开了才对得起你。然而,你忍心吗?她是一个弱女子,需要一个坚强的男人去保护她。”
“我尽力了。三年的等待,我对得起她了。我累了,拖不起了。”
“等天亮,你再做决定。现在……”
一阵“咯咯”的推开门的声音,打断我们的谈话。
我们不知道服务员是不是一直在屋外听,当说到这儿,她推开房门进到屋里。我和李芳不再讲话,沉默的望着彼此。
加油站的这个女孩,这次回到她的卧室,已经换下工作服,穿着便服。她看起来比我们小五六岁,饱满的脸蛋,像一个青苹果,翠嫩嫩的;一米六五的窈窕身材;一头齐脖子的短发;耳朵带着银色的圆圆的耳环。穿便服的她,一眼看去,很像当年的林子。李芳似乎也注意到这个女孩的身段和容貌,看着她。
“强!你不觉得这个妹妹,很像当年的林子。第一次在肯德基店和你们认识,林子的打扮跟她差不多。”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真的很像林子。然而,这个女孩,越像林子,我的心却更加的复杂。林子走了,她的影子却幽灵般围绕我周围。李芳为了我来到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招待我们的加油站女孩很像林子。林子走了,仍旧不放过我。她的影子一直留在我身边,似乎我周围的都与她有关联。
“我在门外听了你们的讲话。不好意思了,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这个女孩绯红了脸,腼腆的说,“我不是有意要听,而是看到你们的情况,心里很好奇,站在门外多听了一会儿。”
李芳坐起来,示意她到旁边。女孩坐到李芳身边,关心的拉着李芳的手。李芳对她说:“我和他仅是朋友,朋友有难,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他受苦。尽我的力,帮助他。不过,按目前看来,我是倒忙。”
我:“不是,是我连累你。”
李芳:“我们都不争了。”转向女孩问:“妹妹怎么称呼?几岁了?”
女孩:“我叫皇甫木木。”
“你很想他的女朋友。”
我插话道:“是前女友。”
李芳说:“不管是前女友,还是不是。她们很像,像亲姐妹。”
女孩插话道:“是你们刚才说的那位姐姐吗?”
我点点头,李芳说:“看你不像是这边的人,是不是外国人?”
加油站的这个女孩讲起了自己:
“我叫皇甫木木,平时大家都叫我木木,二十二岁了。边境人,哪国人不好讲,我们的村子是一寨连两国。听我祖父讲,以前是一起生活的村民,后来,由于国境从村寨的中间穿过,原本住一起的村民,竟硬生生的划成两个国人,地理上和国籍是成了不一样的人。但是,我们的生活,保持着原本的状态,直到现在,分不清彼此,大家生活在一个大家庭般。”
我和李芳不打岔她到话,让她接着讲:
“直到现在,我是属于哪国的人,很难讲清楚。按国籍是不属于中国,可我从小就讲汉语,也一直生活在中国。我已经当自己是中国人了,毕竟我的祖父是中国人,到父亲这代,被划入外国,而我一直生活在中国。
我们的村子,讲的是两种言语,一种是少数民族言语,这是这个村子自古以来的语言;一种是汉语,汉语的流行起来,是从祖父那代开始。
很早以前,在我爷爷一辈未到这个村子前,这个村子居住的人主要是少数民族。我爷爷他们那辈是民国时期来到这儿。爷爷他们主要是中原一带的人,爷爷说他们全部是部队的人,是南京政府,就是国民党政府的军人,被调遣到祖国的西南边疆作战,他们深入缅甸、老挝的腹地作战,打日本人。爷爷说那时的战争很残酷,不仅仅是要面对日本人的枪炮,而且要面对亚热带雨林的恶劣环境。在一次小规模的战,跟日本人打完战,他们受伤了,由于大部队继续作战,留下受伤的士兵在村子,而我爷爷就是伤员中的一个,他们就留在村子。
你们也猜到了,这个村子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起先,爷爷他们和村子的当地人交流很困难。这个真的困难,爷爷说最初几年他们和村民的交流,大部分靠的是手势和少数几个本地人。村子里的人,自古讲的是少数民族语,过着刀耕火种的封闭的小社会,村子里到过外面的人很少,出去过的人,大部分就是小商贩之类的人,说小商贩也是有点大,实际是出去外面购买一些物品,再带回村子,和村民交换,起到村子与外面联系的桥梁。到了日本人席卷东南亚,战火烧到这儿,这样的村子依旧躲在森林深处过自己的部落生活,他们唯一的办法是看到有太阳的旗子,躲起来,村子被毁,他们又重建。看到跟太阳旗的人打仗的人,他们送上吃的,给伤员包扎,敷上草药。
当爷爷他们被留在我出生的村子,没有引起村民的恐吓,而是好心的照顾受伤的他们。虽然彼此间的交流,在最初几年艰难,但是这不能影响相互之间的友谊。村民那原始的单纯,抚慰了来自中国内地的伤兵,给了爷爷他们亲情的待遇。爷爷他们有二十几个,个个都是家破人亡,从小吃不饱穿不暖,参加了革命,跟随部队到西南作战,受伤留在村子,现在感受到了爱,似乎他们第一次真正的得到爱。后来,他们跟部队失去了联络,就在这个村子定居了。
过了几年,爷爷他们跟村子的人能顺畅的交流了,一方面是爷爷他们学会了当地的语言,一方面是爷爷他们开办了村子的第一所学校。爷爷他们在部队学会了字,学到很多的知识,在这儿派上了用处。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做?爷爷他们受的伤严重,好的最快的人是一年,有几个三四年才好,这个时间不短不长,但是可以发生很多的事情,其中最主要的是爷爷他们有几个和当地的姑娘结婚了,后来,他们都娶了村子里的姑娘,有了家,生儿育女,成了村民。学校,就是这种情况下办起了,教孩子们学字、学知识。学校的建立,大大的提升了彼此间的交流,中国的言语文化,在这部落似的村子开花结果。我想,这样的情况,在西南地区会很多,因为爷爷他们那样遭遇的情况太多了。爷爷他们给孩子们灌输汉字汉语,同时,他们也从村民学到了新的习俗。
爷爷他们那一代,信鬼信神,祈神拜佛。而村子处于‘最原始’的生活,他们有很多鬼神的仪式和传说,常常是祭拜神灵。村子里有几个家族会鬼神之术,他们之间难免不了斗争,招式招数,千奇百怪,但总的来说,村子是处于平衡,生活不会大起大落。两家之间,这几天是闹别扭,再几天是沉默,再过了几天恢复正常交往。这就是落后的部落的淳朴。
村民之间相互利用巫术斗争,爷爷他们也觉察到了。在我小的时候,八十多岁的爷爷曾经告诉过我,他第一次见到巫术的神奇。
这件事发生在他们居住后的第五年,两个最大的家族因为土地而发生争执,后来闹到用巫术斗争,决定胜败。那一天,两家人就在村子边的大场地,摆开阵势,全村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来观看,场面态壮观了。爷爷说这是他们来到这儿五年,第一次看见村民相反斗殴,后来再也没有见过这般壮观的场面。
两家人搬来很多仪式用的器械,面对面的摆阵,各家出一个最强壮最会神道的人,坐在中央。他们开始唧哩哇啦的说,站在周围的人感觉到天气的温度降下来,凉飕飕的;后来,两个巫师的音量提高,气温下降,乌云增多;两个人的口,张得更大了,声音最大了,手舞足蹈,这时,天全黑了,刮起大风,隆隆作响。狂风暴雨中,响起一声凄厉的叫喊声,大风大雨瞬间散去,天空立即晴了,看见一家的巫师倒在地上吐血。
爷爷说他这是第一次看见真实的巫术,以前,他看见过很多的祭拜,只是跪拜人念念有词,从未见到任何的异常,天还是天,没有刮风下雨。而这一次,他真实的经历异常巫术的神奇,态神奇了。
这一次的巫术之战,给爷爷他们留下深刻的影响。不过几年,爷爷他们有了孩子,他们都去找族长,请求他们给自己的孩子的传道,爷爷也不例外,送父亲去一个族长的家里,学习巫术之道。爷爷的意思很明显,他的年龄越来越老,人老了,会思念故乡,等父亲学成之后,带上一家子人,回老家,回籍,父亲可以用一技之长,挣钱养家糊口。但是,后来,总总的原因,爷爷到死都没有回老家,葬在了村子的土地里,而父亲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村子。
在父亲学习巫术期间,村子被一条国道分成了两国人。父亲说,他们觉得就像身体被劈成两半,没有了灵魂,找不到落脚的地方,空空荡荡。爷爷也告诉过我,他们一辈的人,一半在中国,一半在外国,一条道,各锯一方,更是阻断了自己的归路,像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出路,最后几年的时间,爷爷每天站在村子的旁边,拄着拐杖,面向北,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有一天的黄昏,爷爷就是拄着拐杖,一动不动,站立不动了,下巴被拐杖掂着,背靠一个大树,面朝北,灵魂回到了老家。在他最后的几年,爷爷吃饭睡觉都念念不忘回老家,这下,父亲说爷爷安心了,他老人家安心了,终于安心的回家了。我相信父亲说的,因为他已经成了村子这半最强的巫师,能够鬼神之道了。他能够在阴间与爷爷对话,爷爷已经告诉他自己回到了出生地,投胎转世,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
我父亲学会了巫术,成了全村最厉害的人。这是村子里的人告诉我,母亲也这么说,但是父亲却说不是。小的时候,我相信父亲确实会鬼神之道的人,他能够帮助村民驱邪避害。后来,我长大了,才慢慢的相信了父亲的话,他擅长的是草药,以掩蔽的招式帮助人们,他说他也想改变局面,但是师承村子的族人,族人的规矩不能破坏。这是一种信仰,不能废除。
有时,他也承认自己有一种力量,可以自己支配,但不是人们说的那样神奇,只是特异的力量。
在我七岁那年,我们一家离开了村子,往北走。我和母亲留在了西双版纳,我在景洪上学读书,母亲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父亲去了普洱,在思茅从事他的草药店,由于他高超的医术,前来看病的人多,渐渐的,无意间他表现出了他的超能力,人们相信他会鬼神之道,不仅是前来开药,而且请教祛邪。刚开始,父亲免费给他们看,后来,比草药赚钱,就专门操起这个行业。他想把我们接到普洱,可是我和母亲没有去,母亲说太远了,回村子不方便,我们一直留下景洪。不过几年,母亲得病,父亲回到景洪,治疗母亲,可是,母亲一病不起,最后离开了我和父亲。
母亲的离开,我对父亲不再接受,父亲没有办法,回到普洱开他的店,而我发誓不再往北走,也不离开景洪,一辈子就呆在这儿,守着我的母亲。
那个时候,我十四岁。我母亲的离去,对我打击很大,因为父亲一直以来,给别人治病,或者是驱鬼,他都能够治好别人的病,可是救治不了母亲生命。我想到的是他人的冤孽,由于父亲而转到了母亲,由母亲来了接受父亲应该承受的冤孽。
我一个人一直生活在景洪,父亲偶尔回来看望我,带给我生活费。再过几年,父亲在一场车祸中去逝,那是他回景洪途中出的事故。
回想我父亲,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拥有了非常人的能力,可是看看结果,是那么悲惨。这是因为他打破了平衡,别人的冤孽,由我们一家承受。
现在,我不再那么恨父亲了,母亲都已经过世了八九年,父亲也是三年了。也许从爷爷送他去学巫术之道,命运就已经注定了,我父母亲不得善终。
父母离去那一年,我不想呆在市区,就来到这个加油站当小工。
哎!说得好多,我第一次说这么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们,总觉得你们身上有那种父母亲对我的爱一样。这是说不出了一种感觉,感觉很微妙。”
李芳和我听得入神,看一场电影,投入太多精力,不能立即回过神。
“我说的太多,让你们听烦了。”
这时,我们终于如梦初醒。
李芳说:“妹妹!你的经历好……好……我也说不出口来,总之我们听得很出神。”
我说:“是呀!电影般,你的故事又凄凉又神奇。你是坚强的女孩。”
时间已经不早,到深夜两点钟了。外面偶尔会传来车辆驶过的隆隆声;雨还一直下,哗啦哗啦的。我们关灯睡下,我打地铺,她们两个睡床上。在这个追赶林子的途中,我和李芳留宿在一个素未相识的木木的小房间。我久久不能入睡,听着窗外的雨拍打柏油路的滴答。滴答滴答,回荡我睡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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