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抹微云秦学士，可怜孤馆闭春寒

山抹微云秦学士，可怜孤馆闭春寒

引子

秦观，北宋著名词人，“苏门四学士”之一，被奉为婉约词宗，生性风流，词精文美，一生情场春风得意，仕途屡遭贬谪，在郴州，官场失意，人生困顿，遂填一阙《踏莎行》抒怀。正可谓:山抹微云秦学士，可怜孤馆闭春寒。

踏莎行·郴州旅舍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填词背景】

古代士子，学而优则仕，秦观也不例外，参加三次科举，于宋神宗元丰八年（1085年）高中进士，步入仕途。最初任定海主簿、蔡州教授。元祐初(1086)，苏轼举荐他为秘书省正字，兼国史院编修官，预修《神宗实录》。 元佑九年（1094年）皇太后高氏崩逝，哲宗亲政，政局瞬变，新党执政，旧党贬谪。秦观作为“旧党”核心人物，被贬杭州通判，后御史刘拯告他重修《神宗实录》时，随意增损，诋毁先帝，在前往杭州途中贬处州任监酒税。在处州，秦观常与僧人辩禅谈佛，抄写经文，再遭诬陷，削秩郴州。（据《宋史.文苑传》："使者承风望指，伺候过失，既而无所得。则以谒告写佛书为罪，削秩徙郴州"。）削秩是将所有的官职同封号除掉，是宋朝对士大夫最严重的惩罚。绍圣四年（1097）三月，秦观心灰意冷，心绪难平，在离开郴州前，于郴州旅店填《踏莎行》抒怀。

山抹微云秦学士，可怜孤馆闭春寒

【词意戏解】

三月的郴州，春寒料峭，雨雾濛濛。秦学士少游，削秩郴州已月余，暂住郴州驿馆。

昨夜春雨如愁，少游一夜未眠，天色未晓，便步出驿馆。此时郴州的街头，行人稀少，雨水淋过的石板小路，光洁如新，少游失意沧桑的脸，连同凌乱的头发，映照路面，清衰孤冷。风吹来，花落一地，少游漫无边际地行走在驿前小道，悲伤无限。此刻的少游，像离群的孤雁，其声幽婉，其心哀怨，其形落寞，其魂失魄。远处的郴山，大雾弥漫，若隐若现，城中的楼馆庭院，也消失在浓浓的雨雾之中，不见踪影。拂晓前的月色，清幽朦胧，郴州渡口，小船渔火，微若游丝。少游孤寂地走在冷风中，无人陪伴，他想到了爱妾边朝华。边朝华是一位善解人意的美丽女子，如今一别三年，夜夜入梦，这份想念，无人代替。想当年，和朝华一起的日子，墨色添香，诗酒年华，人生是何等适意快活。谁知天意难测，官场险恶，谄媚小人朱光庭上书弹劾，说什么“素号薄徒，恶行非一，岂可以为人之师”，真是一派胡言，本人为歌楼女子楼婉，陶心儿填几首小令，娱乐一下，他们就抓住不放，怎么不看看我写的《策论》《奇兵》《蚕书》，真是假道学，想想看，词为歌而作，本是遣兴之辞，写写“”香囊暗解，金风玉露”又有何妨?一群不解风情，道貌岸然之徒，高居庙堂，真是圣上之忧，国家之耻，唉！还是不想了。这个世上，朝华最懂少游，少游最爱朝华。若是朝华在身边，一起去桃花源安度余生，岂不快哉！想到这里，少游心里好受了一点，但美人不在，桃源渺渺。

晃荡了一上午，少游饿了，来到陌陌酒肆，要了一碗黄酒，一碟咸菜，拌米饭吃了起来。忽然听到远处歌楼传来了“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声音是那么熟悉，对，是朝华的声音。少游吓坏了，赶紧溜出酒肆，跑回驿馆，关闭了大门，躲进小屋。

下午，驿馆静静如许，没一个人来。少游慢慢回过神，细细想了想，朝华怎么会在郴州?她已经被自己休掉了，估计是自己听错了，心绪渐渐平静下来。这时，一道残阳映照驿院，杜鹃声声，在凄风中，给少游心里些许温暖。

忽然，驿站外传来马蹄声，只见驿卒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驿马，跨进驿馆。驿卒见到少游，高声喊道，大人，有你的信。少游一喜，接过驿卒递来的信一看，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是山谷的信。少游迫不及待拆开信。在信中，山谷除了亲切问候，深情鼓励，还谈到了他们的老师，大名鼎鼎的苏东坡，说东坡在贬谪地，身体尚好，精神具佳，也挂念少游，觉得对不住少游。读到这里，少游心里五味杂陈，叹声连连。想当初，自己乃一介寒儒，古寺题诗，拜师学文，在老师的指点，鼓励，推荐，提携下，高中进士，踏入仕途。与老师一起时，心系天下，体恤苍生，谈文论道，游戏娱乐，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但在元祐六年（1091年）七月，老师受到贾易的弹劾，自己亦附带被劾，由于自己的不成熟，去找有关台谏官员疏通，使得老师的政治操行遭到政敌的攻讦，自己心里羞愧难当，但老师从来没有怪罪的意思。想到这里，少游突然铺开宣纸，一挥而就，《踏莎行.郴州旅舍》遂成，写完，仰天长叹。他知道“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一句，只有老师苏轼才能读懂。

【剑行评词】

秦观之词，用词精道，韵律协美，意境清婉，感情细腻。这首《踏莎行》，是他的代表作之一，通篇词藻华美，气韵悠远。开头两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就营造了一种凄婉哀伤，迷离朦胧的意境。一个“失”字，一个“迷”字，准确地描述出了贬谪郴州的心境。王国维评秦观:“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凄厉矣。东坡赏其后二语，犹为皮相”。在我看来，王国维知道秦观心里苦，可他不知道秦观到底苦什么，而东坡不仅知道秦观心里苦，更知道他苦的是什么。所以，东坡得到这首词时，特意把最后两句题于扇上，整日携带，后师徒二人于藤州再见时，惺惺相惜，相谈甚欢。在我看来，最后两句，把秦观的词提高了一个层次，即秦观可以大声说出自己的愤愤不平，极度不满，对一个唯唯诺诺，一心向上的寒门士子来说，是人格上的巨大升华。当然，最后两句，有多种理解:有对朝廷的不满，也有对老师的表忠。秦观之词，辞华气弱，而这首《踏莎行》，风骨具现，可以说是秦观的巅峰之作。

【词牌知识】

踏莎行，踏（音ta,去声）莎（音suo，阴平，莎草）行，是词牌名。节选自《淮海词》。《踏莎行》又名《柳长春》《喜朝天》等。双调五十八字，仄韵。又有《转调踏莎行》，双调六十四字或六十六字，仄韵。

山抹微云秦学士，可怜孤馆闭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