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澡堂摔了一跤,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水池底。
保安把我救上来,我向他道谢,他却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室友说:「你在水底昏迷了二十分钟。你不记得了吗?」
二十分钟……人早就溺死了,可为什么我还能活着?
01
嘶——
好凉。
花洒里喷出来的水好凉。
我来回拧动水龙头的方向,水温依然没有变化。
现在虽然是夏天,但比室温还低的水打在皮肤上,再经澡堂通风管道的风一吹,我身上还是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大格子!」我呼喊着旁边隔间的室友,「你那儿水温怎么样?」
「还行啊,怎么了?」室友的声音透过巨大的洒水声传过来。
奇怪……我再次拧开水龙头,水「哗」的一声淋了我一背,冰得我「嗷」地叫了出来,赶紧把水龙头关上。
这次的水温竟然凉得有些刺骨了,像是刚化开的冰水。
太奇怪了!
我在大学澡堂洗了两年澡,第一次遇上这种事。
我从帘子里探头向外看去。
两排长长的隔间,男生们哼着歌,伸长胳膊搓着腋下的毛,氤氲的水汽从帘子后面冒出来。
一切正常,无事发生。
「看什么看?死变态!」
路过的男同学尖声细气的,见我四处乱看,往上扯了扯胸前的浴巾。
我连忙把头缩了回去。
难道就我这隔间的水龙头有问题?我天,我这么倒霉的吗?!
「大格子!我这水龙头坏了,我去你那儿挤挤!」
我跟室友打了声招呼,拿毛巾把下半身裹起来,端起脸盆。
掀开帘子的瞬间,我右脚似乎踩到了一小块肥皂渣,整个人一滑,向后倒去。
「你大爷的!!!」
「咚!」
后脑勺着地,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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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冷,好冷。
我感觉自己漂浮在一个巨大的水池中央。
池水是黑色的,像是某种黏腻的液体。
「方子犹!方子犹你醒醒!」
室友的声音从池水的另一边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我努力支棱起沉重的眼皮,刚睁开眼,晃荡的水波就扑面而来,大量的池水涌进我的眼眶、口鼻,我立马清醒了过来,用尽全力挣扎着。
「伸手!快点!把手给我!!」
室友慌乱紧张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看不见他,只能尽力把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去。
手上感觉到肌肤的温度,两双有力的手抓住了我,把我从水里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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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咳出来不少水,湿漉漉地坐在地上,室友给我披上浴巾,我抱着自己的胳膊浑身抖得像个筛子,嘴里呼出来的气都冒着寒气。
「方子犹你怎么样?」室友关心地看着我。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摇头。
我转头看着旁边的水池,认出来这里是学校里的音乐喷泉,因为每年都会有音乐表演,所以喷泉池很大很深,中间甚至有一块几平方米大的舞台。
可我刚明明还在澡堂,怎么摔了一跤就到喷泉池子里去了??
水池前站着一个保安大哥,表情严肃:「同学你什么情况?怎么掉进去的?」
我看见他保安制服的两只袖子都湿了,明白过来他就是刚才和室友一起把我拉上来的人。
我咬着颤抖的嘴唇,冲他点头:「谢谢您……我就是……摔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捂着鼻子连忙后退,一脸的嫌恶。
「快回宿舍换身衣服吧,你哪个系的,明天来保卫处登记一下。」
「好的,谢谢保安大哥。」
室友帮我答复了一声,扶着我从零星围观的同学中间穿过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看见他们也都捂着鼻子,对我避之不及。
我身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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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回到宿舍,我仍然浑身发抖,大夏天的,我嘴里呼出的全是寒气。
室友帮我打了一盆水,又兑了保温瓶里的半瓶热水,让我去卫生间擦洗一下。
「澡堂已经关了,你凑合着擦一擦,我去帮你兑包冲剂。」
我感激地看了室友一眼,他给我回了个「无需多言」的眼神。
进了卫生间,我解开浴巾打量了一下自己,浑身干干净净,只是头发湿了。我想起那些人嫌恶的表情,又闻了闻头发,也没味道啊!
大惊小怪!我腹诽着,伸手想试试水温,立马被烫得尖叫一声。
「子犹你没事吧?」室友在外面敲门。
我看着明明被烫但完全不发红的手指,心里疑惑:「大格子,这水你摸着是什么温度?」
「一点点温,怎么了?」
「没事……你帮我拿套干净衣服放门口吧。」
我再次把手指放进脸盆,水很烫,感觉温度跟快沸腾的水没有区别。我咬牙把整只手都放了进去,两秒后拿出来,手掌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不是水变烫了,而是我的温度感觉失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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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盆里的水倒掉,用自来水简单擦了一下,换上干净衣服,冲上床,裹在被子里直发抖。
室友让我把体温计夹在腋下,又端来一杯感冒灵叫我趁热喝,我看着那腾腾的热气直摇头,告诉他我要凉的。
他只好重新冲了一杯,用筷子不断搅拌加速溶解:「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我在澡堂摔了一跤,头磕在地上昏了过去,醒来就在池子里了。」
「就这些?」
我想了想:「对哦,我磕了一下,头怎么不痛呢?」
我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后脑勺,完全没感觉。
「你在水里昏迷了整整二十分钟,我们才把你救上来。你都不记得了吗?」
「二十分钟!」我惊呼,「那我早就应该溺死,死透了啊!」
室友点头:「你昏过去之后有什么感觉吗?」
「冷。就是冷,又湿又冷,像是睡着了。」
「呼吸呢?」
「呼吸倒是没什么问题……」我回想了一下,「听见你叫我的名字,我就醒了,然后水才进了我的鼻子。」
时间到了,我把体温计递给室友,他反复看了多次,表情古怪。
「怎么了?」我不明所以。
他把体温计的刻度亮给我看——34?度!怎么可能??
可我连测了?3?次,结果都是?34?度。
正常人的体温应该在?36?度以上,我因为体质的原因,体温一直在?35.5?度左右,但身体一直很健康,但?34?度……我现在应该已经低温休克才对。
室友摸着我的额头:「很凉。」
「难道我体质真这么特殊?溺水不死,低温也不会休克?」
「校医院下班了,学校也锁门了出不去。明天周六,我陪你去三甲医院做个全身体检好好查一下。」
「呜呜呜呜呜,大格子,谢谢你!」我哆哆嗦嗦地抱住室友的大腿,「有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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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全名杨莫格,管弦系长笛专业。
虽然我平时都叫他「大格子」,但他在学院里有个非常装逼的外号叫「长笛王子」。
和我这个作曲系的「准地中海」不同,他人长得帅、气质又好很招女生喜欢,常惹男生嫉妒。
但我没想到他遇事这么能扛。
「先喝药吧。」杨莫格把感冒灵递给我。
我点点头,闻着药味,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刚咽下去,就「哇」的一声吐了。
宿舍里顿时弥漫出一股腥臭味。
「那是什么东西?!」
我看着地上那坨黏糊糊的红色呕吐物,非常惊慌。
杨莫格捂着鼻子,拿一次性筷子拨了拨,脸色相当难看。
「好像是某种……红色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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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查到了,是掌状红皮藻,一种冷水性经济海藻,形似手掌,质地如同薄橡胶。」
杨莫格把手机给我看,网上的图案和地上的植物一模一样。
我落水的地方是音乐喷泉,进出水都是人工管道,根本不跟地下水相连,更别提海水了!
我怎么会呛进去一坨海藻??
事情越来越离奇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觉胃里鼓鼓囊囊的,很不舒服,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现在是晚上?10?点,按道理我的晚饭早应该消化了。
我端起那杯感冒灵,用视死如归的眼神看了一眼,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冲到卫生间,哗哗吐了满地。
刚开始除了红皮藻,我还吐出来一些类似于章鱼触手和碎贝壳一类的东西。
五六次之后,吐出来的全是鸡蛋清质地的蓝紫色黏液。
直到感觉自己的胃被倒空,我才缓过来。
「你晚饭喝板蓝根了??」
杨莫格看着那一摊黏液目瞪口呆。
我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口腔里满是胃酸和海水的腥臭味,我漱了个口,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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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巨大的击鼓声包围了我。
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环绕,还伴随着某种近似于呼麦的呓语。
我努力想睁眼看看,眼皮却像有千斤重。
鼓声越来越近。
心脏仿佛受到了影响,开始逐步跟它同频跳动。
鼓声突然加快。
心率飙升,心脏鼓胀仿佛将要跳出我的胸腔。
肋间突地传来刺痛。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同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缠住了我的脖子。
触感滑腻柔软,
它越缠越紧,
我闻到了一股海水的腥臭味。
双眼依然睁不开,我只能用手死命地拉住它,阻止它进一步的动作。
但吸进肺里的空气还是越来越少……
情急之中,我双脚猛地往旁边蹬去,想弄出点声响把杨莫格吵醒。
虽然眼前是一片黑暗,但我明显感觉到铁架床在晃动,我踢到了!
然而下一秒,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我记得杨莫格为了保护耳朵,睡觉时会戴上特制的耳塞,这点声音他可能听不到。
我需要更大的声音!或者,更大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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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绷直了小腿,核心收紧,用尽全力踢了上铺的床板。
杨莫格就睡在我上面。
我听见他惊呼了一声,我赶紧又踢了床板一脚。
「做噩梦了?」
他疑惑的声音从上铺传来,但丝毫没有要下床的意思。
「救……命……」
我努力从嗓子眼里发出声音,但声音之微小,我自己都听不见。
脖子被越缠越紧,我心跳如擂鼓,耳畔鼓声轰鸣,几乎一点空气都吸不进肺里了……
难道,我方子犹一世英名,就要死在一个不知所谓的噩梦里了吗?
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团浓密而混沌的黑雾,黑雾里缀满了星星一样的发光体。
一个巨大的轮廓渐渐从黑雾中显现出来。
那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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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感觉自己马上要窒息而死的时候。
「啪!」
一个巴掌扇在了我的左脸上。
两秒钟之后,一个更重的巴掌扇在了我的右脸上。
我整个人被打得上半身歪向一边,头撞到了墙壁上。
「咚!」
撞头的瞬间,我浑身一个机灵,整个人掉到了床板上,耳边的鼓声瞬间消失,心率也降了下来。
神魂归位。
我睁开了双眼。
杨莫格却一脸惊慌地看着我:「手!你的手!」
我手怎么了?
我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胳膊特别酸。
眼神往下一瞟。
我的右手正大力地掐着自己的脖子,而左手正努力地把右手往外拉。
我掐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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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我连忙松开右手,猛地吸了好大几口气,咳嗽了一阵,才缓过来。
我冲到洗手间照镜子,发现掐痕只在脖子前面半圈有,后脖子完全没有,而且掐痕真的能跟手指一一对上……难道我真的想在睡梦中掐死自己吗?!
我看着镜子里眼眶深陷、一头炸毛的自己,突然陷入了恐慌之中。
我坐回床边,杨莫格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我摇了摇头。
明明口腔干燥,嘴皮也干得要命,可我却不觉得渴,大脑告诉我这具身体现在并不想喝水。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就溺了一个水,怎么各种稀奇古怪的事都找上门来?
「子犹,你凌空飘起来了你知道吗?!」杨莫格惊疑不定。
「我知道。」
「那你是被梦魇住了?你刚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杨莫格声音颤抖。
「我不知道。」我绝望地摇了摇头。
杨莫格倒吸了一口冷气,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儿……你这可能就是单纯的病毒感染,等会儿我们去医院,做完检查就什么都清楚了。我妈妈是医生,有我在你别怕!」
「杨莫格,谢谢你。」
我真诚地跟他道谢,门外突然吹来一阵风。
我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胳膊,却摸到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疙瘩里好像还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正在往外冒。
我惊得打了一个冷颤,裹上被子,双手抱臂疯了一般使劲揉搓着,直到把皮肤搓红,鸡皮疙瘩才慢慢消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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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凌晨?4?点,离天亮还有半小时。
而学校的大门是?7?点开。
我还需要熬过?3?个小时。
睡是不敢再睡了,万一又做噩梦,把自己掐死怎么办?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大威天龙!」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我嘴里胡乱念着,不断地心里暗示给自己洗脑,心态慢慢也变好了一点。
大不了就是一条命!能比做和声作业还可怕吗?!
「大七、小七、属七、增七、减七、小大七、增大七、小七降五、属七挂四。」
我念出九个常见的七和弦,发现自己的脑子还算清醒。
于是,我哆哆嗦嗦地打开电脑,准备接着做昨天没做完的和声作业。
看着?logic?pro?里密密麻麻的音符,我叹了口气。
杨莫格已经问清楚我刚才发生了什么,看我现在这样子,可能觉得有点好笑,翻书的手都在抖。他也不打算睡了,找了本书看陪我等开门。
不愧是五行属王子的,温柔暖男这套都被他给学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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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写了几个音符,QQ?上快速弹出来两条临时消息。
籽:你是作曲系二年级的方子犹吗?
籽:你在水里昏迷了二十分钟的事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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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打算回复这个「籽」。
不知道是昨晚哪个围观的同学手贱,把我躺在水底的半裸照片发到了校园墙。
配图标题是:男同学欲轻生,裸体跳音乐喷泉,水下装死二十分钟被救。
帖子下面有几百条回复,都在讨论我的裸体,还有人猜测我为什么自杀。
有同学认出了我,爆了我的名字和专业。就在我刚刚做噩梦的时候,我的?QQ?早已被上百条临时消息轰炸了。
这肯定又是一个凑热闹的……
我刚准备关掉?QQ?页面,又一条临时消息弹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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籽:如果你能听见鼓声,明天早上?7?点,学校门口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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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什么意思?难道这个「籽」也知道鼓声的事??
我赶紧回过去:你是谁?你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
等了有三分钟,「籽」没有回复。
然后?QQ?头像灰了,ta?下线了。
我突然心态就崩了,站起来破口大骂:「妈的!耍我玩是不是!有什么话不能说清楚吗?装什么谜语人!!」
说着我狠狠踢了桌子一脚,有什么东西从桌上滚了下去。
「小声点。」杨莫格轻声提醒我。
现在是凌晨,其他宿舍的人还在睡觉。
我立马闭嘴收声,杨莫格蹲下去把那东西捡起来。
一瓶宝矿力。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手里那瓶宝矿力,我突然觉得有点渴了。
不,是渴得要命!!
我立马从他手里夺过饮料,拧开盖子,仰头就往喉咙里灌。
我的喉咙好像完全打开了,根本不需要吞咽,水瞬间就从喉咙流到了胃里。
三秒钟,我灌完一整瓶,满足地咂了咂嘴。
「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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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矿力的空瓶堆满了垃圾桶。
我在五分钟内喝完了?10?瓶,一共?5L?饮料进了我的肚子,我的肚子也鼓了起来。
我打了个嗝,看向杨莫格。
他冲我摊开手:「帆哥的存货都喝完了,没了。」
帆哥是我的另一个室友王帆,北京土著,富二代,家里有钱,所以一般周五下课就回家了。周末宿舍里经常只有我和杨莫格。王帆喜欢打篮球,宝矿力是他打球必喝的饮料。
「怎么样?」杨莫格关切地问我。
我摆摆手:「有点撑,得躺会儿。」
我扶着肚子站起来,到床上躺下。
「别睡着了。」杨莫格提醒我。
「知道啦,每三分钟叫一次我的名字,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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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我在心里默念「方子犹你可争点气千万别睡啊」,可事实证明,懒人就是懒人。
刚躺下还没三秒,睡意就浮了上来。
眼皮像是有千斤重。
恍惚间,我又听见了那种低沉的伴着巨大轰鸣的击鼓声,仿佛鼓面下是万千洪流,向我滚滚而来。
但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的频率比较慢,不像第一次那么急切,一下一下重重敲击着,太阳穴也跟着跳动。我的意识又混沌起来。
那团黑雾又出现了,星光斑驳,原本模糊的巨大轮廓慢慢清晰。
好熟悉的形状……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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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犹!!」
我听见杨莫格在叫我的名字。
「方子犹快醒醒!不能睡啊!!」
我刚想着这次可不能再挨巴掌了,就感觉到他在疯狂地摇晃我的上半身。
头更晕了……好想吐!
我睁开眼,「哇」地把刚才喝下去的饮料又全都吐了出来。
我一边弯腰吐着,一边给杨莫格竖了个大拇指:「业务越来越熟练了,这次很警觉。」
虽然鼓声消失了,但看着满地的蓝紫色黏液,我还是高兴不起来。
我喝进去的是白色液体,怎么吐出来的还是蓝紫色黏液?
饮料在我肚子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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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初二那年暑假,我爸从音像店租了碟在家看《异形》。
外星抱脸虫幼崽从人类肚子里钻出来那一刻,邻居家刚五年级的小花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一脚踩在我肚皮上的场景。
还好她踩的是肚皮,再往下几公分,我下半生就废了。
「大格子,你看过《异形》吗?」我面如死灰,声音也哆哆嗦嗦,「我肯定是被什么东西寄生了……我我我我快要死了,你离我远点吧……」
「别说这些废话,你的命我说了算。这屋不能待了,我们先去学校门口等着。」
杨莫格给我套上一件长款羽绒服,又帮我换上鞋。
我红了眼眶:「大格子你真好,要是我还能好起来,我一定请你吃饭,给你介绍女朋友。」
杨莫格的背影一滞,闷闷地说:「不用。」
「也是,长笛王子怎么会缺姑娘喜欢呢?」我擦掉眼泪,难看地笑了笑。
他默不作声地拿了一个双肩背包,放了两套衣服、一条毛巾,还有一些零食、杯面和矿泉水进去。
「不要矿泉水。」?我直摇头。
「我是人,我得喝水。」杨莫格一脸无奈。
「……额,对不住啊,把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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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一晚上吐了太多次,我肚子一直都有点疼。
杨莫格扶着我,我颤巍巍地往前挪,这一幕还真有点「父慈子孝」的意思。
刚要开门,鼓声又突然响起,距离也比刚才要近,仿佛声音的源头就在男生宿舍楼下。
我太阳穴突突地疼,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这次不只是太阳穴,肚子也一抽一抽地疼,像是有人拿火箭在我肚子里炮轰我。
女生来大姨妈是不是就这种感觉……
「是鼓声又来了吗?!」
杨莫格用力地拉着我,我才能勉强不像一摊烂泥。
我费力点了点头。
「可是你现在根本没睡觉啊!」杨莫格看我表情痛苦,也急得不行,「怎么办?把耳朵塞住会不会好一点?」
我忍着疼,想让他去叫人,但我突然意识到我惨叫声那么大,其他宿舍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跟我不在同一个空间。
我咬了咬下嘴唇,很痛,不是梦。
是真的,鼓声已经从梦里,侵蚀到现实世界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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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声越来越近,仿佛那个源头也在向我逼近,却不是从楼梯传来,而是从阳台传来的。
现在是凌晨?5?点,正常情况下阳台应该能看到一丝即将破晓的光亮才对,但此刻那光亮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巨大物体挡住了,我感觉到它正堵在阳台上,凝视着我们。
突然间鼓声停了,我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心里却更加惊恐。
因为我感觉到,鼓声源头就在阳台门口!
在和我仅仅一门之隔的地方!!
我挣扎着站起来。
杨莫格大喜:「没事了?」
我冲他做了一个「嘘」的口型,并示意他慢慢往门口墙边后退,留出开门的空间。
都说人被逼急了,会生出急智来,没想到咸鱼如我也会有这么一天。
高低我也算是个音乐才子,虽然现在还弄不明白鼓声的原理,但总能想出点办法吧。
高低……高低!!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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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把你的长笛拿出来。」我轻声说。
杨莫格转头看我,不明所以。
「等会儿我一下令,你就开始吹,吹你最拿手的曲子。」
杨莫格点头,轻手轻脚地从柜子里拿出长笛,凑到嘴边,下意识就要去试音。
「这时候就别试了!你拿包,我开门,我们得逃出去。」
我制止了他,眼睛仍旧死死地盯着阳台。
「阳台外面有什么?」杨莫格虽然看不到我目之所见,但也发现我状态不对劲。
我深呼吸一口气:「来吧,有本事就让小爷我看清楚,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闭上眼,往阳台看去。
那团混沌的黑雾又出现了,黑雾里的轮廓渐渐显现,这次我终于看清——
——那是一张巨大的人脸。
它看上去有十层楼那么高,凹陷的眼眶里两只发光的巨大眼球正对着阳台,直勾勾地盯着我。
它没有嘴,但我却听见了它的呓语。
和它目光相接的一瞬间,我被它钉在原地,浑身僵硬,如被无形的藤蔓缠住四肢,连身体里的内脏也在互相挤压。
我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
「你在说什么?」
我努力分辨着它呓语里的音节和意义。
当我终于听懂时,却情不自禁地留下两行泪来。
我目光呆滞,无意识地张大嘴,缓缓念出它的名讳:
「Hy……pn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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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那要命的鼓声突然急促地响起!
而且正急速地从阳台向我靠近,我心跳过速,心脏仿佛要爆炸。
「吹——!!!」
我大吼一声,然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杨莫格连忙吹奏起长笛,在他的视角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也并不知道鼓声是什么节奏,只慌乱地随口吹奏起来。
悠扬的笛声一入耳,在旋律的引导下,鼓声对我身体的影响真的减弱了!
我听出来他吹的是《勇敢的心》。鼓励有收到,我谢谢你啊!
没想到让我瞎猫碰上死耗子,那鼓声迟疑了一下,渐渐小了下去。
我大喜:「再大点声!」
杨莫格吹得更加带劲,但阳台外的人脸却突然转动眼球,看向他。
接着,那团黑雾开始快速扑向我们。
「跑啊——!!!」
我睁开眼拉开门,抓住杨莫格就往楼下跑去。
两个人连摔带滚,冲向宿舍楼下的大门。
回头,那团黑雾紧追不舍,背后的空间都被它吞噬。
杨莫格好像也感受到了背后的异状,冲我大喊:「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东西?!」
我涕泗横流:「我他妈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前面就是大门了!」
就在我俩冲出宿舍楼的一瞬间,黑雾追上了我们。
我感觉到自己背后出现了一股巨大的力,一瞬间扑到了我身上。
我失去平衡,往前一跌,跌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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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空间,除了黑就是黑,空荡荡的。
我站起来,因为四周太黑不能视物,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踏步。
每踏一步,脚下都会传来鼓声。
难道我是行走在鼓面上吗?脚下是一个大鼓?
「大格子!」
我在地上摸了半天,没有摸到杨莫格,我只能四下呼喊着他的名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有两三分钟,我才发现声音在这里根本传不了多远,也没有风,我甚至感受不到空气的流动。
但奇怪的是,我身体上的不适都消失了,胃里难受的感觉也不见了,甚至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暖和了起来。
「杨莫格——!!」
我喊着室友的名字,转头的瞬间,那张巨大的人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它离我很近,近到能一起坐下来喝杯咖啡的距离。
它发光的眼球静静凝视着我,我不受控地升起来,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突然,一束来自黑暗深处的光线刺进我眼里,我感觉浑身都在被灼烧!
好烫,好烫!!
然后下一秒,从我的腹部升起一股寒气,不容置疑地扩散到我的四肢百骸,把灼烧感压制下去。
巨大的人脸发出一声「呜——」,仿佛为我的状况感到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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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被它摔在地上。
我嘴里又开始呼出寒气,我哆哆嗦嗦地冲它叫喊:「你把我朋友弄到哪里去了?!」
人脸没有回复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折磨我,冲我来吧!别伤害我的朋友!!」
人脸依旧没有回复我。
它只是快速地转动着眼珠,应该是在思考。
我的体温又下降了,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因为失温而死在这里。
我死就死了,可杨莫格是我的朋友,他那么好,我不能让他受我牵连。
我在兜里摸来摸去,竟然在羽绒服口袋里摸到了我遗失很久的?zippo?打火机。
这是我刚入学时,王帆送我的打火机,我抽烟只用它。
可杨莫格不喜欢我抽烟,大二开学的时候,这个打火机就丢了。
我试了一下,还能点燃。
事不宜迟,我的手指已经开始僵硬了。
我咬牙向人脸冲过去,在接近它的时候点燃打火机,用尽全力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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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可我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火焰马上被黑雾吞噬没了踪影,我连打火机落地的声音都没听见。
周围的黑雾慢慢围绕过来,填补了那个因火焰灼烧而产生的缺口。
人脸似乎被我的行为逗笑了,我听见了「Ha……」的一声,它转动的眼珠停了下来,巨大的发光眼球盯着我看。
背刺不成,还被它发现,我有些心虚。
但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觉得它是想在我身上验证些什么……
突然间,一股巨大的拉力把我往后拖去!
我感觉到背后的黑雾开始散开,炽热的光线像温暖的旋涡,把我吸了进去。
人脸好像有些慌了,它眼球里的光暴涨,十几道来自黑暗深处的光线飞速像我射来,我惊恐地闭上眼。
被拉出黑雾之前,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动次打次,节奏非常鲜明。
我仔细一听,好像是……
「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
「浙江温州最大皮革厂,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王八蛋王八蛋黄鹤老板,吃喝嫖赌吃喝嫖赌,
欠下了欠下了?3.5?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
我耳边循环着鬼畜的歌声,意识渐渐回归。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地上,破晓的天光洒在我的背上,带来大片大片的暖意。
我翻身仰面躺着,尽情地大口呼吸。
脸上突然有点痒痒的,抬头,一个穿民族风吊带长裙妹子正低头看我:「你醒了?」
一个妹子……在男生宿舍门口??
我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我慌乱转头,发现杨莫格躺在我旁边,双眼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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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莫格!杨莫格你醒醒!」
我反复叫着他的名字,看见他慢慢睁开眼睛,才松了口气。
妹子看我俩都醒了过来,停了手机里的音乐。
「几点了?」我问。
「7?点。」
我在虚空里只待了十几分钟,没想到,外面竟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你们还想在这里躺多久?」妹子催促着我们。
我骨碌碌爬起来,向妹子道了谢。
杨莫格准备扶我去医院挂号。
「你是作曲系二年级的方子犹吧?」
妹子叫住我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是。」
「我叫俞籽,音乐治疗专业三年级,算是你的学姐。」
「你就是那个『籽』?」
「对。」
「你说你也能听到鼓声?」
俞籽耸耸肩。
「我入学第二周就听过了,已经听了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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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租车上,我迫不及待地问俞籽。
我太想从这一堆破事里解脱出来了,实在没空跟陌生人寒暄。
「别着急,教授会有办法的,我们现在去他家。」俞籽安慰我。
我稍稍放宽了心,但下降的体温和肚子里开始翻滚的液体,让我皱紧了眉头。
「他没事吧?是不是病了?」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着我。
也是,我大夏天的穿着羽绒服,脸上还淌着冷汗,看起来相当可疑。
「没事,他就是吃坏了肚子。」俞籽帮我解释。
司机将信将疑:「哦……不是什么传染病吧?」
我们连忙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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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过了地铁站,转了两个弯。
俞籽很果断:「下车。」
我下了车,抬头,一座巨大的教堂霍然出现在胡同口。
我看着教堂门口的题字,咽了咽口水。
还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呢……我们不会是遇上神棍了吧?我可是个无神论者。
我转头看着俞籽,她却好像看穿了我一般:「教授的家。」
「教授住在教堂里?」
「没错!其实我们是神学院呢~~」俞籽捏着嗓子露出萌萌哒的笑容,然后在说完的瞬间冷了脸,「跟我走。」
我和杨莫格对视一眼:她的笑话真的好冷。
又往前走了大概五十米,我们从教堂门口路过,右转进了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老小区。
绕了几栋楼进了一个单元,俞籽敲响了三楼的门。
一个穿着得体、保养得很好的中年男人开了门,让我们进去。
「介绍一下,音乐学院音乐治疗研究中心的丁教授,我的老师。」
「他就是方子犹,旁边是他的室友杨莫格。」
俞籽指了指我,简单粗暴地完成了自己的社交任务,溜走了。
只剩下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先坐吧。」丁教师示意我们在沙发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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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现在是早上?7?点半,早餐时间。
丁教授买了几屉包子、几碗豆汁招待我们,杨莫格喝不惯豆汁,就着茶水吃了俩包子。
俞籽倒是吃得香,她的饭量远超我对女生饭量的认知。
我裹着羽绒服,小口地嘬着宝矿力。
丁教授一直在打量我,感受到我目光中的探寻,他才收敛了神色问我:「怎么不吃早饭?」
我这才惊觉,自己折腾了一晚竟然不觉得饿:「不饿。」
「是不是喝不了纯净水?」丁教授若有所思,「喝纯净水会吐,吐出来的东西是蓝紫色的蛋清状黏液,但电解质饮料可以喝。」
「对对对!」我连忙点头,「教授,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有解决办法吗?」
丁教授用眼神示意俞籽,俞籽拍拍手站起来去了厨房。
随后厨房响起切菜和榨汁机的声音,不到三分钟,俞籽端出来一杯浅绿色类似果蔬汁的东西,放在我面前:「喝吧。」
我端起来闻了闻,是清新的草本植物的味道。
「喝了我就没事了?」我将信将疑。
「复合马鞭草汁,喝了这个你会好受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虚弱。」
我端起来直接一饮而尽,味道竟然不难喝,还有点甜,像是加了蜂蜜的仙人掌汁。可见这个配方已经试验了多次,保留了最容易让人接受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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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我竟然觉得肚子里舒服不少。
「怎么样?」丁教授看着我。
「饿了。」
我饿坏了。
我狂吃了整整两屉包子,才停下来。
丁教授点点头:「能吃说明身体恢复了一些。」
「那里面都有什么?」
坐我旁边一直很安静的杨莫格,突然发问。
「马鞭草、冬青叶、仙人掌和槐花蜜。」
「有什么说法吗?」
他的问法有点不礼貌,我有些诧异,给他使眼色他也不理。
「马鞭草是一种圣草。」丁教授定定地看着他,「能驱邪。」
「噗——这不会是从什么教堂里传出来的方子吧?」我开了句玩笑想缓和气氛。
「正是。」教授却一本正经地回答,「你很聪明。」
我噎了一下,用喝水掩饰自己的尴尬,余光瞥见俞籽又端出来一杯马鞭草汁,穿过客厅,进了一个上锁的房间。
那个房间……是卧室吗?为什么要从外面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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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情况,你能详细讲讲吗?」
丁教授拿出一个笔记本,戴上了眼镜。
我重新讲述了一遍这一晚的经历,杨莫格在旁边做补充。
丁教授静静地听着,做着笔记,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
他全程都很淡定,让人觉得很信服、很有安全感,直到我提到黑雾里巨大的人脸,他脸上的表情才有了变化。
「你刚才说人脸的名字叫什么?」他声音开始有点颤抖。
「Hy……pnos…….」我念出那个名字,「Hypnos,是它的名字。」
「可师母喊的明明是……」俞籽欲言又止,看向丁教授。
「师母?」我问道。
「我的妻子,李妍。她的遭遇,跟你几乎一模一样。」
丁教授取下眼镜,深深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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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丁教授打开了那个上锁的房间。
和我之前预想的不一样,这根本不是什么卧室,而是一间维生舱。
房间正中央本该放床的位置,现在放着一个巨大的方形浴缸,一个体形纤瘦的女人漂浮在浴缸里。
女人手背上插着留置针,鼻孔里插着一根鼻饲管,她轻轻地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心电监护仪上显示她的体温是?34?度,心率是?45?次/min。
「她在睡觉?」杨莫格问,「正常人清醒时的心率都在?60?以上,睡觉会往下降一点,45?已经是深度睡眠了。」
「是。」教授的声音很轻?,仿佛妻子只是小憩一会儿,随时会醒来。
而我更在乎她的体温,34?度,和我现在的体温一样。
「师母身上发生了什么?」我问道。
「阿妍,她已经睡了?20?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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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秋天,当时刚刚博士毕业的丁教授,和妻子李妍在故宫秋游。
李妍的职业是摄影师,她一直对故宫的日晷特别感兴趣,闭馆前三小时,李妍提出自己想多拍一点照片,于是和丁教授约好,两人先分开游玩,一小时后在日晷下面会合。
可那天直到闭馆,丁教授也没有见到李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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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小时后,李妍被搜救队从故宫的护城河里打捞上来。
当天夜里,李妍在医院醒来,后一直呕吐不止,吐出来的全是蓝紫色黏液。
医生连夜给她做了全套的检查,没有血液感染、没有肿瘤、没有神经问题,她几乎称得上健康,除了低于常人的体温和她身体里紊乱的电解质。
第二天,李妍已经无法正常进食,吃什么都会吐,口服营养液也不行。她的精神开始错乱,白天和黑夜颠倒,也根本无法入睡。
她说,一旦睡着就会听见鼓声,鼓声在追她,想要杀掉她。
而她当时,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丁教授?24?小时不离地守着她,防止她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行为。
折腾了半个月,李妍虽然可以靠输电解质液和葡萄糖维持生命,但因为精神状态不好,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去。
专家会诊了十几轮,最后得出结论:李妍是因为怀孕而产生的心因性恐慌症发作,并强制要求她转去精神病院。
丁教授不肯,但李妍每况愈下,后来虚弱到已经下不了床。
为了保住李妍的性命,他选择终止妊娠,把李妍接回了家。
他坚信自己的妻子只是得了某种诡异的疾病,但绝不是精神错乱。
他向国外顶级医学研究机构发去了上千封求助信,终于有一家研究所回复了他的请求,表示愿意收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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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丁教授和李妍去往位于美国伊利诺伊州的精神与非正常睡眠研究中心。
连续?3?个月,研究人员对李妍反复促眠并唤醒,来记录她的梦境变化。依靠脑电波实时监测和模拟振动还原,他们记录下了她脑子里的鼓声。
民族学家、音乐学家、音乐符号学家成立了专项小组,夜以继日地做着解析破译的工作。
一切都进展顺利,李妍的身体状况也逐渐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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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5?个月后的一天晚上,负责夜间照料的护工发现——李妍睡眠中的身体竟然飘浮了起来。
监控录像显示,李妍的身体以平躺的姿态,慢慢从床垫上飘浮在半空中,两者间距大概?10?厘米,飘浮时间长达?40?分钟。这期间,她的双手甚至一度想要掐死自己。
恐慌和传言开始在研究所蔓延,尤其是每?3?小时一轮换负责照看李妍的护工,她们拒绝为李妍服务,并声称她是撒旦附体。
再后来是后勤保障、安保、清洁人员,他们纷纷向研究所请辞。
没办法,研究所必须拿出一个态度。
他们请来主教为李妍进行了一场所谓的「驱魔仪式」,象征性地给她灌下了圣草马鞭草的汁液。
没想到误打误撞,马鞭草汁真的能短时间消灭她胃里的蓝紫色黏液。
服用两周之后,李妍的精神开始好转,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李妍告诉丁教授,她会在睡梦中看见一大片黑雾,黑雾中有一张巨大的人脸,人脸一直用巨大的发光眼球凝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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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个月里,研究工作快速推进,宗教学家也加入进来。
终于,他们抓住了蛛丝马迹!
——这所谓的鼓声、古怪的梦境、巨大的人脸、蓝紫色黏液,都和一种从未大范围在大众视野里出现过,仅存在于零星几个古老家族档案、警局疑案记录中的邪神有关。
邪神的名讳众多,在民间记载中统一被称作——「旧日支配者」。
音乐学家的研究也有了进展:高频的音乐旋律可以帮助李妍在梦中躲避鼓声的追杀。
于是,丁教授联系了美国的音乐治疗研究所,请他们对李妍进行辅助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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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真相近在眼前,李妍很快就会痊愈,并且为后续的研究论文发表感到激动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一天晚上,因为暴雨,研究所全面断电。
维生仪器、检测仪器、音乐播放器全部停止运作。
不到一分钟,李妍就进入了快速眼动睡眠阶段,她的身体再次飘浮起来,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丁教授急忙向监护室跑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在监护室外听见李妍大喊出一个古怪的词语,然后立刻跌落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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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杨莫格问道。
「后来研究停滞,所有人又坚持了两个月,最后宣布专项小组解散。研究所不肯再收治她,我只好把她带回家里,为她打造了这个恒温恒湿的电解质浴缸。」
丁教授看着浴缸里李妍,眼神里满是温柔和说不清的缱绻。
「我的妻子,在她本该最好的年华,陷入了长达二十年的沉睡,再也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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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难道我会跟李妍一样,从此一睡不醒?!
我才?20?岁,我我我我他妈还是一个处男啊!!
可能是发现我的脸色过于难看,杨莫格默默来到我身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我的。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但恐慌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得到缓解。
事实上我已经全线崩溃快要放弃了,心里想着算了吧,听天由命吧。
这么想着胃里似乎也舒服了不少,仿佛寄生在里面的东西也赞同我的想法。
一想到它能听见我的想法,又即将在我沉睡后占据我的身体,我就觉得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是我?
凭什么这些事情要发生在我的身上?
彼得·帕克被咬一口还能获得超能力呢!可我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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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刚才有一个细节,我忘记问了。师母在彻底沉睡之前,喊出的词语是什么?」
到现在了,杨莫格还在留意这些细节。
「Cthaat.」丁教授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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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感觉自己心跳乱了一拍。
不一样……为什么会不一样??
我想起刚才俞籽欲言又止的表情,脑中似有风暴掠过。
巨大的人脸、相似的梦境、诡异的自杀行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名字不一样?!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被我们弄错了,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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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都错了!」
我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痛苦地呻吟着。
「子犹,你怎么了?鼓声又来了吗?」
「我们的方向错了!!」我大叫。
后续已完结知乎搜《体温三十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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