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跟宝玉很是契合
第二天一早，宝玉因为心里记挂着赏雪作诗的事情，“一夜没好生得睡，天亮了就爬起来，掀起帐子一看，虽然门窗尚掩，只见窗上光辉夺目，心内里踌躇起来，埋怨定是晴了，日光已出。”第四十九回由此进入第六个场景：“琉璃世界赏红梅脂粉香娃谋腥膻”。
曹师这一段文字，并没有马上就写雪景，而是通过宝玉对“窗上光辉夺目”的误判，添加了一点行文节奏的小曲折。
“宝玉一面忙着起来揭起窗屜，从玻璃窗内往外一看，原来不是日光，竟是一夜的工夫，雪下的将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棉扯絮一般。”宝玉揭起窗子上的屜板，透过玻璃窗一看外面一尺厚的雪，天上还在飘鹅毛，“欢喜非常”。这种情绪上的瞬间反差，既避免了行文枯燥无味，又能通过字里行间传递意外惊喜。
宝玉急忙唤人来伺候自己“盥洗完毕”，“只穿一件茄色哆啰呢狐皮袄子，罩一件海龙皮小鹰膀褂子，束了腰，披上玉针蓑，带了金藤笠，登上沙棠屐”，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忙忙的往芦雪广来。”这段文字可以看出，宝玉对这次去芦雪广赏雪早有充分准备。
宝玉同学出了院门，“四顾一望”---- 四下里一看，“并无二色”。这是大雪天出门的第一印象，必须要在文字中有所体现：“远远的是青松翠竹，自己却如装在玻璃盆内一般。” 曹师这里通过远近距离和绿白二色的对比，加上“玻璃盆”的比喻，只用一句话便将园中雪景清晰地呈现在读者眼前，同时，还刻意控制了文字篇幅，防止雪景喧宾夺主。
按照行走路线，宝玉走至山坡之下，顺着山脚刚转过去，“已闻得一阵寒香拂鼻，回头一看，却是妙玉门前，拢翠庵中有十数株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好不有趣。宝玉便住了脚，细细的赏玩一回。”拢翠庵的红梅，在书中名气很大，庵主妙玉，更是心高气傲，对人不假辞色。曹师安排宝玉在拢翠庵细细的赏玩，固然是顺路就便而为，但更多是为下文踏雪访梅段落设下伏笔。
“方欲走时，只见蜂腰板桥上一个人打着伞走来，原来是李纨打发了去请凤姐的人。”宝玉这次的“遭遇”小插曲，为后文凤姐百忙之中在芦雪广出现做好铺垫。
“宝玉来至芦雪广，只见丫鬟婆子正在那里扫雪开径。”下了一尺厚的雪，一会儿还有客人要来聚会，扫雪开径，顺理成章。这正是行文滴水不漏的表现。
宝玉进到芦雪广里面，曹师就顺势简单介绍芦雪广的地理环境。“原来这芦雪广盖在傍山临水河滩之上，一带几间茅檐土壁，槿蓠竹牖，推窗便可垂钓。四面皆是芦苇掩覆，一条去迳，逶迤穿芦度苇过去，便是藕香榭的竹桥了。”
这时候，正在扫雪开径的丫鬟婆子们见到宝二爷“披蓑戴笠”走来，自然要打招呼，于是曹师安排大家笑道：“我们才说正少个渔翁，如今果然全了。姑娘们吃了饭才来呢，你也太性急了！”。读者和宝玉这才意识到，原来宝玉还没吃早饭。
宝玉只得回来。刚走到沁芳亭，就看见探春正从秋爽斋出来，围着“大红猩猩毡斗篷，带着观音兜，扶着一个小丫头，后面一个妇人，打着青纸伞。”。探春同学出行，远比宝玉、黛玉等人有排场。曹师笔下，人物性格差异无处不在。宝玉知道探春要到贾母那边去请安，“遂立在亭边等他到来，二人一同出园前去。”
随后，曹师省略了中间两人走在路上的文字，直接跨入贾母房内。
“宝琴正在里间屋梳头更衣”，与前文交待的宝琴目前与贾母一起住完全契合。“一时众姊妹来齐，宝玉只嚷饿了，连连催饭。”“饿”对于宝玉来说，只是借口，他其实更希望大家都迅速吃完，然后马上一起启程去芦雪广。
“好容易等摆上饭时，头一样菜便是“牛乳蒸羊羔”。贾母便说“这是我们有年纪的人的药，没见天日的东西，可惜你们小孩子吃不得。今儿另外有新鲜鹿肉，你们等着吃罢！”曹师这种安排，是为接下来宝玉吃“茶泡饭”、准备炙烤鹿肉，做好铺垫。
于是众人都答应了。宝玉却等不得了，“只拿茶泡了一碗饭，就着野鸡爪齑粉，忙忙的咽完了。”早饭草草应付了事，还是为了突出宝玉同学心焦难耐。
贾母老太太跟宝玉同桌吃饭，自然看得出来宝玉的状态，于是发话道：“我知道你们今儿又有事情，连饭也不顾吃了。”便叫留着鹿肉与他晚上吃。 这时候，在一旁伺候的凤姐急忙说：“还有呢！”老太太这才罢了。
这一段关于早餐的文字，生活气息浓厚。曹师写宝玉食不知味，突出宝玉同学沉不住气，心里一点事情都藏不住，也扛不住。
这时候史湘云悄悄跟宝玉合计道：“有新鲜鹿肉，不如咱们要一块自己拿到园子中弄着，又顽又吃。”
前文曹师刚写了湘云的性格像假小子一样，这一回就撺掇着宝玉弄鹿肉到园子里吃。从顽、闹的角度来说，湘云跟宝玉同学恰是绝配。曾经有《红》学研究文章介绍，黛玉、宝钗、湘云其实来自曹师生活中的同一位原型人物，只不过曹师创作时把原型的三种不同的性格，幻化成三个重要的小说角色。湘云，就是顽闹享乐属性跟宝玉最契合的那一个。
宝玉听了湘云的建议，“巴不得一声儿”，就真的“合凤姐要了一块鹿肉，命婆子送入园中去”。第四十九回第六个场景到此结束。这个场景的篇幅也不长，首先描写大观园雪景和拢翠庵的红梅；接着描写宝玉同学对诗社和赏雪活动心情急迫，恨不得能立刻开始。隐藏在这种急迫背后的潜台词，就是宝二爷热切期盼着能跟新来的伙伴们在一起活动。
（未完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