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苗寨燃烧,慢慢的,色泽变淡,变成苍青色的灰烬。同时,一片薄薄的月亮慢慢迫近寨子,像一枚银币,带着白净而高贵的光晕。已沉暗在夜色里的大山慢慢浮现出柔美朦胧的线条。不久,月亮更加饱满了,照得满山满谷的光辉。
晒月亮四月的油菜花,已经张灯结彩,开得正旺。又经过月光那么轻轻一刷,一丘丘油菜花,更加灿烂,闪动,跳跃着黄白交融的梦幻般的光芒。香气浓郁,气浪一冲,站在河谷的任何地方都能闻得到。
晒月亮一声声似有若无的口琴晃晃悠悠在不远处,像一只只胆小的精灵,游荡在红尘,寻寻觅觅,又畏畏缩缩,羞羞怯怯。
村里的狗仔们竖起尖耳朵,捕捞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之外的声音。然后不解风情地狂吠起来,用警惕和愤怒扰动着月光的安宁,也扰得人心惶惶。不时能听见老爷子骂狗的粗暴声,在院子里周游一转,望望远处,而后又慢慢悠悠叼着烟杆进门了。
一切,又恢复了宁静。月光依旧沉默安详,像一朵兰花,静静舒展芳华。
晒月亮不久,就能听到远处有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微弱得仿佛只是几片树叶在风里摩擦。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其意总有人知道,那就是寨子里那些刚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大小姑娘们。
晒月亮是狗叫声唤起了她们。有的刚放下碗筷,有的才爬上床打算睡觉,有的还做着家务,有的在灯下穿针引线。听见狗慌张的叫声,她们慌忙立起身,从窗户悄悄望去,除了月光和那些油油的黄菜花,什么都没见。撂下眼皮,嘴里唠道:“死狗,见鬼了!”
渐渐地,有了风,油菜花在大幅度地波动,满世界价潮起泠泠声,音韵长极了,也远极了,夜色愈加神秘和动人。
晒月亮口琴声又在风里起起伏伏,欲近还远,迷迷醉醉美丽动人,叫人心神摇荡。姑娘们凝神细听,朦胧的睡意瞬间被漾开去。踌躇片刻,轻手轻脚地从屋子里走出去,门搭儿会响一声,那声音咣的一响,荡出去又荡回来,钝钝的,就像是很私密的一声回应,或是询问。这时候,大人们忍不住要回一下头,那门搭儿仍在晃悠着,甩甩的。到他们不会理会,也不过问,老爷子照旧吧嗒吧嗒地抽着皮烟,老妈子依旧运针走线,和灯光一样从容宁静。
晒月亮几个姑娘聚在一块儿,躲在菜花地里,推推桑桑,不时迸出几簇羞赧又欢快的笑声。
这时,不远处的口琴声慢慢高昂起来,和着清浅的月光在沟谷里汩汩流动,仿佛他们都变成了鱼儿,在沉浸着月色的黑夜里,行动无拘无束,眼神清澈而迷幻,笑声清幽而内敛,情愫新鲜而悸动。
晒月亮村里的狗却没有再叫嚷,仿佛已被愈加浓厚的月光给灌醉了,嘴角只有无边的梦呓,和沉沉的鼾声。
一群人的聊天声慢慢远了,又近了,不时有脆生生的笑声,和清幽幽的口哨,在山间,在路上,在慢慢升高的月亮下,在油菜花涨涨落落的浪潮里,悠闲而散漫。
夜深了,月亮也睡眼朦胧,月色慢慢暗淡下去,提着灯光的流萤也落下脚步停止游蹿,吹灭灯光静静睡去。
晒月亮姑娘们轻手轻脚地回来,门搭儿会响一声,那声音咣的一响,荡出去又荡回来,钝钝的,就像是很私密的一声回应,或是询问。这时候,屋里会有一声轻轻的咳嗽,随后又是长久而起伏的鼾声。
而姑娘的心事,便像月夜和远山,那样悠远而静谧,朦胧而温柔。
晒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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