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画

作者: 9e08b87817f0 | 来源:发表于2017-07-09 21:14 被阅读50次

东边的窗户大开着,风从外面灌进来,窗边的窗帘像个被吹饱的气球,鼓着鼓着,最后破掉了,只有布帘的尾巴在摇摆着,凌乱的,像女人吹散的头发,细腻的,却有种说不出的绵长——真的像女人的头发呵,像时光那样的长。

林品言坐在窗边,乌黑的长头发都被风吹散开来,露出光洁的脖颈,一张面容苍白得像张纸,漆黑的眼睛闪着明珠一样温润的光泽,像是嵌在黑玛瑙中的细小珠钻,有洞察一切的光芒,微扬着脸,嘴角带着一抹奇异的微笑。

她看着面前的画板,脸上的微笑越来越放大,就连眼睛里都漾开了那种笑的纹路,却是有些凄美的微笑。

画板上是她亲手作的画——一个中年男人挽着年轻女子在高级珠宝店里看珠宝——栩栩如生的一幅画,每每看着,她都感觉像是在回忆脑海中的那一幕,甚至有回到了那时那刻的错觉。但又有什么不一样呢?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在提醒她,现实是如此。

那画中的男人,是她的丈夫,画中的年轻女人,是她丈夫现在正爱着的女人。是啊,现在爱着,在此之前,或者,在这个女人之前的其他女人之前,他还是爱着她的,那是他们还在爱得轰轰烈烈的时候。这才过去多久?十年?二十年?她也不记得了,仿佛一觉醒来,他就已经站在别的女人身边了。

“世松这人就是这样的,始终认为做好了当下就是做好了未来。”她喃喃自语,像在安慰自己的样子,她想起他们年轻那会儿自由恋爱遭到双方家人反对时他曾说过的话——“现在坚持下去了,就一定会在一起的”——话犹在耳,还是那么的动听。当然,他的话是对的,他们的确是在一起了。

只是人生如此的长,又如此的短,一切都难以预料。

当初,她不顾家里反对,非要嫁给他,陪着他创业打拼,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就是曾经几次面临现实打击喘不过气的时候,也不曾后悔过。总算是熬出头了,日子好起来了,却也渐渐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消失淡掉了。以前总不知道,现在却是知道了。

她看着画中的人,眸光微微敛起,有些悲伤。

发现他有别的快乐还是一年前的事情,就是在这家珠宝店里,珠光宝气和他们两人身上的甜蜜亲昵一瞬间将她的幸福照得惨白。她那一刻该是站出来的,该出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指责他们,用最严厉的言语,或者故作镇定地冷嘲热讽,让他们两个都下不来台。可她没有。她只是专注地看着,默默地离开。

那个画面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清晰地出现。她是哭醒的,半个月后,动笔画下了这幅画,凭着记忆画,却每个细微之处都顾及到了,尤其是那个女人的面容神态。

那女人长得真是年轻,皮肤是健康的白,眼睛很大,笑起来的时候微微眯起,十分狡黠,女人的身材是很好的,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名牌,微曲着一条腿挨在他的身边站着,挽着他的手臂,小鸟依人的模样微撅着嘴跟他说话,大概是在理论着什么,用撒娇的方式,却有让人软化的魔力。

林品言心知自己不是那样的女人。做不到那样的撒娇妩媚,也早已不那么年轻了——尽管很多人说她几乎和当年没什么两样。

“世松看她的眼神太温柔宠溺了。”她伸出一只手,抚摩着画中的男人的眉眼处,似曾相识的眼神利剑般刺痛了她的心,她记得那个眼神原只属于自己,可现在,却也同时属于别的女人了。

是的,他仍旧爱着她,至少,他对她的好始终不比当年少。她都明白,也感受得到。如果有哪一天她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有自信世松最后会选择的人是她而不是别的女人,因为他的自尊心赋予他的责任感太过强大——不能被人称作抛弃糟糠之妻的负心汉。

可林品言却很清楚,有些东西早已经不同了。

她好几次在想,或许他早就知道她都知道了,不过是她不提,他也就不说罢了。

毕竟,她的丈夫是那样聪明。

然而,那份聪明却让她那样的恨。

自由恋爱又怎样,恩爱如初又怎样?不过是今时他朝一夕之间便颠倒罢了。她是该离婚的!

可是她不,她不甘心,他也不会同意的。她无时无刻不在受折磨,巨大的痛苦就像是恶魔的手在扼住她的喉咙,让她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哽在喉头间几乎让人崩溃。她挣扎着,几次要挣扎出去,要么摆脱婚姻,要么摆脱那份已成空壳的爱,可她什么也做不到。

一年了,这场自我的较量仍旧没有结果。

女人的感情就像坏了的水龙头,除非水流干了,否则怎么也控制不了,更回收不了。这该死的婚姻,要将她整个毁了!

她的脸色开始发青,眉头紧皱,上齿紧紧地咬着嘴唇,感觉不到痛似的用力地咬着。恨一个人太痛苦,不过是让自己受苦受累受委屈,她不愿意恨,可却控制不住地恨。报复的方法千种万种进了脑,却从来没有行动。

林品言那样的害怕,怕自己变成一个可悲的怨妇,或者一个可怜的妒妇坏女人。

然而,恨是爱的影子,是自尊心的匕首,就握在她的手中,不是她死,就是他亡。

爱恨都该没有的。那才是解脱。

她开始渴望自由了。

林品言觉得自己要自由。

帮佣琴嫂在门外敲门说道:“夫人,赵先生来了,正在楼下等你呢。”

赵青,是林品言在画廊认识的一个男人。

赵青是个成功的商人,四十来岁了,长得斯文儒雅,风度出众,据说是很受欢迎的,但至今还没有家室。

他平时没什么别的兴趣,就爱画,一得空就会去各大画廊逛逛,因缘巧合下,认识了林品言。

两个人刚开始也不过是志趣相投,后来往来得多了,久了,渐渐地,他看林品言的目光就不同了起来。

林品言是个敏感的女人,自然读得懂他看自己的目光里藏着什么,她本意是要拒绝的,但是,回想起丈夫世松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画面,她鬼使神差地,竟默许了。

“好,我就下去。”

她应着琴嫂,站了起来,嘴角又勾起一抹笑,快意又凄凉。

赵青正在楼下沙发上坐着,就见等着的人下来了。

林品言今天穿了件白底墨竹的旗袍,及膝,剪裁得体,看起来十分的写意,她本身就有书卷气,此时这样一穿,更显得知性优雅起来,脸上粉黛略施,一颦一笑间,十分赏目。

赵青笑着起身:“今天打扮得真漂亮。”

“还好吧。”

他走上前去,牵过她的一只手扶着她下楼,两人细声地说着话,便出门,坐上车走了。

琴嫂站在门口看着那远去的车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夫妻两个,既然感情没了就干脆离婚好了,像现在这样,男的在外养人,女的往家里带人,这算怎么回事啊?”

主人家的事,琴嫂这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嘀咕了两句,便开始收拾起屋子里来,林品言的画室和秦世松的书房是明令了不许人进的,琴嫂也没进去打扫,就把其他地方整了一遍。

拍卖行里。

“这次拍卖会里有不少的名家画作,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赵青挽着林品言的手说道。

林品言有些意外:“不是要送给我吧?”

“怎么?不行吗?”赵青笑着问道。

“那多不好意思。”

这里的东西起价都让人咋舌,再叫起价来更是没得见顶,根本就不知道会喊到多少价。

若是拍下来自己收藏倒还好,可给她,太昂贵了,她怎么受得起?

“我想给就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赵青倒是大方,主要是他觉得,林品言值得他送这样的礼物。

这个女人虽然三十多了,但是看起来仍旧是十分漂亮的,最重要的,是那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气韵和女人味,自然,真实,大方,跟主动靠近自己的那些个浓妆艳抹矫揉造作的女人截然不同。

说真的,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像林品言这样合自己心意的女性。

“我……”

林品言犹豫了。

她想过利用赵青报复秦世松,但,真的付诸实践,她却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正犹豫着,林品言却是不经意间看到了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秦世松,身边还陪着那个女人。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秦世松也看到了她。

秦世松似乎有些错愕,手下意识地放开了那女人挽在他臂弯里的手,而后,眼睛紧紧地盯着林品言挽着赵青的手。

林品言也下意识地要松开手。

一只手却过来,按住了她的手。

赵青看着她:“你该放开的手,不是我的。”

林品言看向赵青,待看到他眼中的势在必得后,整个人愣了下,手也像是被开水烫到了似的,缩了回来。

她退开两步,一边有些慌乱地看着赵青,一边又感受着不远处秦世松投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心底里像是撒了无数颗豆子似的,乱纷纷。

她拽紧了手中的小包,隐约听到自己好像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转身就往门外走。

高跟鞋的声音急促而凌乱,仿佛映照着她此时的心境。

林品言落荒而逃着离开了拍卖会现场,逃回了家中。

琴嫂出来倒垃圾,见她匆匆回来了,打了声招呼,也没得到回答,只看着她行色匆匆地上了楼,进了画室就没动静了。

“这是怎么了?”

琴嫂还在纳闷着,后面,就见秦世松也步子快速地跟了进来。

“先生,你也回来了?”琴嫂问候。

“她呢?”

“在画室里。”

画室的门是锁着的,秦世松拿了备用钥匙才开门进去。

林品言坐在画架前,怔怔地盯着那幅画。

秦世松看了她一眼,而后将目光落在了那幅画上面,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他走近,动了动喉头:“品言,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林品言抿着唇没说话,左手紧紧地握着。

“我会和她了断的。”秦世松继续说着,口气异常的认真和坚定。

他甚至没有问她和赵青之间是怎么回事,只是承诺着自己会和那个女人断绝关系。

林品言没有回应。

“品言,我只是——”

“我想过报复你,你可以去外面找别的女人,我也能去外面找别的男人,我也想让你尝尝那被背叛的滋味。”林品言打断了他的话,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但是,我发觉那是错的。”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带着哭腔,但仍旧努力保持着镇定:“被你看到的那一刻,我丝毫没有感到快意,反而觉得羞愧得无地自容。刚刚在回来的车上,我就一直在想,我那种报复的方法真的对吗?如果是对的,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快乐,为什么,我的悲伤和痛苦一点都没有减少。为什么……”

“品言——”

“世松,我们的婚姻没救了。哪里错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已经没救了。我们的爱消亡了。”林品言再次打断了他,苦涩地笑着,又说道:“世松,我们离婚吧。”

“不。我不同意。”

……

东边的窗户依旧在开着,一阵接一阵的风灌了进来,窗边的窗帘像个被吹饱的气球,鼓着鼓着,最后破掉了,只有布帘的尾巴在摇摆着,凌乱的,像女人吹散的头发,细腻的,却有种说不出的绵长——真的像女人的头发呵,像时光那样的长。

紧接着,窗帘猛地被风一扫,裹住了屋里的一对男女,轮廓依稀可辨,却已经不是最初的模样,更像两尊尴尬对望的石雕,彼此冰冷着,又彼此依恋着……

2015.6.23旧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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