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君小二
《不止于羽毛球》(一)
洪尘回到寝室的时候,葛咏歌着急地跑过来,说:“洪尘,我的拍子被别人打断了。”
“谁?我给你报仇。”
“我也不知道,我给了他联系方式,结果,一个星期过去了,他都没有联系我。”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
“你傻啊!”
“不过,他临走时随意说了一句,‘张家明有多的拍子,可以叫他拿出来’,就凭借这句话,我可以推定,他可能是张家明的室友,因为连他多了一块球拍,这样私密的事情都掌握了。”
“哪里私密了,球队里的人都知道他多了一块球拍啊。算了,你当时的优柔寡断导致了如今的恶果,不说你了,我马上问一下张家明。”
洪尘立马拨通了张家明的电话,然后假装温柔地说:“喂,张家明啊,我想问一下,你是不是有个室友最近把别人的拍子打断了?”
“没有吧!”
“要不你问问,有个同学找到我,说某男生打断了她的拍子,男生临走时提到了你的名字。”
“知道我名字的人这么多,不可能都是我室友吧!她不会没有留下他的联系方式吧!”
“对,她脸皮薄,当时发生这种事,肯定神经已经错乱了,哪里想到要联系方式。不过,她把她的联系方式留给男生了,都过了一个星期了,男生还没有联系她,看来这个男生也是一个混蛋。”
“哎,我的室友可不会这么混蛋。你再给一点提示,我才能够推断出真相啊!”
“等一等,哦,那男生身高160公分,打球时未带眼镜,球技一般,穿的是黑色短袖和黑色紧身裤。哎,够骚的。想起来没有?”
“肯定是蒋木盛?”
“不是,她认得出蒋木盛。”
“大长腿啦?”
“不是,身高160公分,大长腿,不止吧!喂,你有没有好好听我的描述,我的同学很着急的。你还是问一下你的室友吧!”
“我没有在寝室,没办法问啊!况且,你的同学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那男生是我的室友,我怎么好随便污蔑他们,把我们的关系闹僵啊!你说对不对嘛!”
“好像很有道理。不,你在忽悠我,你就说,你问不问?”
“不问。”
“好,有性格。”
洪尘挂了电话,无奈地摊开双手,说:“没办法,我也无能为力。你只有每天去体育馆候着,守株待兔,相信我,这种骚包,他肯定会去打球耍帅的。”
葛咏歌没有拍子,很心烦,恰逢晚上的时候,韩竹轩喊葛咏歌去打羽毛球,葛咏歌开始打算拒绝,但想了想,这是韩竹轩第一次主动邀请她去打球,作为室友都不陪她去,谁还可以同她一道。
二人借了洪尘的拍子,风风火火地奔到体育馆,人特别多,她们只好在一个角落里打球。韩竹轩打了一个高远球,偏离了轨道,落在一个球场边,葛咏歌捡起球,看见一条熟悉的黑色紧身裤,抬头仔细一看,竟然是打坏拍子的男生,对面场地正站着耗子。葛咏歌气呼呼地上去,招呼男生下场,紧接着,韩竹轩和耗子也走过来了。
葛咏歌说:“同学,这都过了一个星期了,你还没有联系我,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如果今天没有遇到你,你还想拖多久?”
男生刚要说话,张家明走了过来,看见耗子,大呼:“原来你就是那个混蛋啊!洪尘说的时候,我还一口否定那是你。”
耗子说:“张家明,你懂个屁,不是我打坏的,是小勇。”
张家明说:“哦,搞半天,还是我的室友。”
耗子说:“他现在没有带现金,有时间给你钱吧!”
葛咏歌说:“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留给我吧,我担心他又消失了。”
耗子说:“怎么可能,好,留我的手机号吧。”
交涉全程,那个男生一言不发,也没有表示歉意。
韩竹轩说:“你和那个男生一样,天性懦弱不堪。”
留下手机号后,葛咏歌抓着韩竹轩大呼:“还好今天答应你出来打球,一下子就遇见了他。太开心了,终于可以收回我的球拍钱了。”
第二天晚上,耗子打电话叫葛咏歌去他寝室拿钱,敲了门,是小勇开的门,小勇递出一张一百块,说:“你在电话里说,只需要赔付70元,我没有零钱,你有吗?”
葛咏歌摇摇头,说:“你把钱先给我,我去楼下商店换零钱,五分钟后就回来。”
等葛咏歌再回来时,小勇不见了,寝室门虚掩着,葛咏歌敲了敲门,耗子把门打开,面无表情地收下三十块钱,趿着拖鞋,坐回桌子前,继续打着游戏。
葛咏歌伸长了手,把他们的寝室门拉过来,虚掩着,拿着七十块钱兴奋地离开了。回到寝室,立马借用了洪尘的拍子,自信满满地奔赴体育馆,结果,因为打双打的时候,用力过猛,把一个女生的眼镜架打断了,只好赔付一百块。真是得不偿失。
(二)
只要感到不快乐,葛咏歌就喜欢往马哥哥的面馆里跑,吃面的时候,葛咏歌问马哥哥:“为什么在谈恋爱的时候,往往是女生先提出分手?”
马哥哥说:“在经历甜蜜和欣喜之后,可能女生能够更敏锐地觉察到那些种种不合适吧!她们把所有事情憋在心里,然后一点点累积,直到最后一根稻草压了上去,然后就说拜拜了。男生一般是倾向于解决问题,而女生则是逃避或者掩盖问题。”
葛咏歌接着问到:“那么,你觉得小亚亚为什么会和张家明分手?”
马哥哥回答:“小亚亚同张家明分手,因为三观不同,因为没有分清物质的,精神的。当她能够真正接纳自己时,贫困和自卑才不会成为她生命中的一根刺。”
“你是不是觉得整天看着我们,就像看一场闹剧一样?”
“没有啊,没有人能够袖手旁观,包括我,也包括你。”
葛咏歌想了想,觉得即使马哥哥说得再对,也没有问当事人来得直接。所以,当她在路上遇到小亚亚的时候,也就很自然地凑上去了。
葛咏歌问到:“这个……冒昧问一句,你为什么跟张家明分手啊?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八卦’,你不用担心我会泄露出去的。我只是觉得咱们俩在很多地方很像,而在某一些问题上,我想通过你来帮我解决一下。”
小亚亚会心一笑,然后说:“我很自卑,我一开始就觉得配不上他,但还是因为欲望冲昏了头脑,在那个晚上向他表白;因为喜欢,所以总想占有。没有人可以永远踮着脚尖去喜欢一个人,总有一天会累。与其在一段卑微的感情里挣扎,不如放过彼此。”
“那么,你还在乎他吗?”
“我相信,现在的我是装作不在乎,总有一天,我会真的不在乎。”
“你还会喜欢上另外一个人吗?”
“喜欢一个人是一个好习惯,它能让我的精神和躯体感到健康和愉悦。我不后悔那天晚上的表白,因为很多时候,你不说,我也不说。就这样,说着说着就变了,想着想着也就算了。你喜欢一个人,就赋予了他伤害你的权利。不过,他给了我很多我所缺乏的。”
葛咏歌说:“既然张家明给了你所缺乏的,为什么不欣然接受?”
小亚亚说:“因为贫穷,它像一根刺一样。”
沉默了一会,小亚亚接着对葛咏歌说:“我是不是太绝情了?”
葛咏歌说:“你不要委屈自己,成全别人。因为即使这样,别人顶多记住两天,然后就忘了,可是,你却要因为自己的决定而懊悔痛苦两个月,甚至更久。就让他记恨你吧!记住总比遗忘好。”
(三)
双十一那天,学校组织了一次义卖活动,打着“告白别人,不如买物陪己”的称号。洪尘背着书包在广场帮忙,一个氢气球绑在书包上,随着洪尘的移动而移动。
小亚亚路过广场,洪尘跑上去,说:“小亚亚,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洪尘掏出手机,找到那天大长腿过生日时聚餐的照片,指给小亚亚看:“这里,当时张家明站在你的左边,他的左手做出的这个喜欢的姿势,正是对着你的。”
小亚亚笑笑,继续走着,她想了想,说:“算了,我已经错过他了。再见。”
“学姐!”洪尘回头一看,是大长腿。
“学姐在这里帮忙吗?”
“嗯。”
“这是刚才我用那里的气球折的青蛙,送给你。”大长腿把一个绿色的青蛙气球递给洪尘,洪尘抱着气球,头顶突然传来巨大的“轰隆隆”的声音,二人抬头看,一架灰色的飞机滑过天空。
一群女生跑到这边买气球,相互推搡着,系在红尘书包上的绳索松动了,氢气球摆动了几下,便悠然飘上天空。大长腿立马伸手去抓,绳索从他指间滑过,氢气球越飘越高,大长腿和洪尘都仰着头观看,等它飘得只剩下一个小黑点时,大长腿说:“它该不会造成飞机事故吧!”
洪尘抱着青蛙气球,自信地说:“不知道。不过,看到这青蛙,我突然想起我的帅气的寄生虫老师,他很年轻,大概只有三十岁。他说过,青蛙里面有很多寄生虫。”
过了一会,葛咏歌也来了,她在搜索羽毛球拍,终于在一个小摊上找到物美价廉的拍子,只花了二十块钱。
洪尘问她:“晚上打球吗?”
葛咏歌摇摇头,说:“还是先去上自习。”说完就背着球拍走了。
大长腿站在一边,一直等到洪尘忙完,然后两个人一起去体育馆打球了。打球前,洪尘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随意地把手机放在球架下,大长腿细心地给她收在球袋里了。
球馆闭馆后,洪尘走在路上,毫无顾忌地打了几个大喷嚏,蒋木盛背着球拍路过,问到:“怎么,感冒了吗?”
“嗯。”
“喔,那你快点去看医生,我还有事,先走了。大长腿,你帮忙看着她一点,陪她回寝室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洪尘淡漠地摇摇手,一个人快速地走着。
大长腿看着洪尘远去的背影,内心有一万句想对她说的话,到嘴上也只能蹦出一句“你好”。自己的嘴怎么这么笨。
他想说的是,洪尘啊,你做事情总喜欢冲在前面,受的伤害自然也不少。如果难过的话,就跟朋友喝喝酒,或者唱歌发泄一下,甚至大哭一场。等到明天,你又会变得活力四射的。一起都会好起来的。
回到寝室,还有几分钟就到十二点了,洪尘却找不到手机,仔细想一想,原来打球之前,大长腿好像把手机放在他的羽毛球袋里了。怎么办?
作为球社边缘人的葛咏歌在旁边提醒到:“你们不是有一张校队通讯录吗?你找到它,然后用我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我送给一个小学妹了。”洪尘懊悔地翻看了一次书包,还是什么都没有翻到。
“这个,我只有张家明室友耗子的电话,你可以打给他,然后叫张家明接电话,再告诉你大长腿的号码。这样,你就可以联系到大长腿了。”
洪尘同意后,葛咏歌拨通了那个号码,然后把手机交给了洪尘,洪尘接过,用缓缓的语气说到:“喂,耗子吗?我想找一下张家明,他睡了吗?可不可以叫他接一下电话?”
手机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十几秒后,电话那头传来张家明温柔的声音:“喂,什么事?”
“我是洪尘,这个,我手机落在大长腿的羽毛球袋子里了,你能不能把他的电话告诉我?”
“靠,我还以为是哪个小学妹在光棍节向我告白啊!结果是你,就为这破事?”‘啪’的一声,电话那头已经挂下了。正当洪尘拿着手机,一脸茫然时,手机屏幕亮了,发来一条短信,是大长腿的电话号码。
洪尘拨打过去,说了几句,然后就出门拿手机了。她趿着脱鞋,走到寝室大门,铁门外站着一个瘦高的男生,他举了举手中的手机,说:“学姐,这里!”
“谢谢你啊!我不知道我竟然这么丢三落四。这个大门锁着,我出不去,这么晚,只好叫你送来了。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对了,你怎么从寝室大门出来的?”洪尘从铁门缝隙里接过手机。
大长腿说:“我们那栋楼的宿管阿姨很好说话的。”
“哦,我先走了。”洪尘正准备走,一阵凉风吹起,她的头发飘散在风中,抬头看看天,星星真亮。
“学姐。”大长腿叫住了洪尘,“我喜欢你。”
“什么?”
“我喜欢你,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
凉风继续吹动,洪尘感觉一股热流从脚腕流动到脖子,头脑很乱,夹杂着欣喜和恐慌,一个独立坚定的灵魂即将与另一个灵魂依附在一起。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手机震动起来,及时解救了她,是蒋木盛的电话:“喂,洪尘,你不会睡了吧?今天可是双十一,你看哪个寝室熄灯了?我给你讲,在这个斩首节,呸,剁手节外加光棍节,就在刚才,有三个女生给我告白了。你说,我是不是该选一个啊……啧啧啧,我高兴得无法言表,必须找个人倾诉。喂,你还在听吗?”
“我在听,我给你讲,你是有女朋友的人。真不知道,李月昔是怎么看上你的。我挂了。”
蒋木盛一如既往的不严谨一下子把洪尘从迷蒙的感性世界中拉扯出来,她看着铁门外高高瘦瘦的大长腿说:“好。”
洪尘回到寝室,坐在桌子前,摆弄着青蛙气球,想找一个最好的位置放它,结果却发现了葛咏歌书柜最上面放着的一本书。
洪尘斜着头一看,是熊培云的《思想国》,她隐约记得,蒋木盛好像看过这本书。
她取下这本书,翻阅了一下,书里赫然出现两张人名币,一张五十的,另外一张是一百的。她诧异对着躺在床上看电影的葛咏歌说到:“葛咏歌,我在你的书里找到了钱!一百五十块!”
葛咏歌同样诧异地趴在床上,大声吼着:“天啦!我竟然这么有钱!”
洪尘说:“哎,这本书借给我寒假的时候看看好吗?钱,我给你放在桌子上了。”
“好好好,你拿去吧!”葛咏歌看了一眼书面,一下子就想起了这笔钱的来源,这是她在瘦高个那里发传单,获得的人生中的第一笔收入。她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电影。
洪尘纠结了一下,还是把青蛙气球放在了枕头旁边。
深夜,洪尘躺在床上,如同锅里的蛋炒饭,她不停地翻转着,仰卧,侧卧,蜷缩成一团,仰面四脚朝天,没有一个姿势可以安抚她躁动的神经。外面的风很大,“呼呼”作响,洪尘又在床上摩擦自己,翻滚着,翻滚着,然后,放在枕头旁边的气球就爆了。在寂静中,气球发出临死前最后的怒吼,还好有风的掩盖,除了韩竹轩没有听到外,其她人,都主动地在自己的梦里添加了爆炸的情节。陈怡更甚,吓得坐起来,惊恐疑惑地小声念着:“什么,什么,发生了什么?”说完这句话后,“砰”的一声,她又躺下睡着了。
洪尘睡下后,另外一个女生因为洪尘的一句话却迟迟未睡。她就是小亚亚,她看着那张聚餐的照片,看着张家明,不自主地在头脑里回忆着他们之间的故事。
(四)
自从张家明那次听完小亚亚唱歌后,他有事没事就会约小亚亚出去打球。后来两个人逐渐熟络起来,也会聊些比较有趣的话题。
小亚亚问张家明:“你喜欢看书吗?”
张家明对小亚亚说:“我喜欢看漫画书。喂,你不要带有偏见,漫画书也是一种书,只不过是画多字少而已。”
小亚亚点点头,说:“对对对,咱们不能上演《傲慢与偏见》。”
小亚亚问张家明的愿望。
张家明说:“唱歌吧!开一个演唱会,有个最喜欢的人在旁边听。你啦?”
“当一名优秀的胸外科医生吧!因为我的弟弟有先天性心脏病,家里花了很大一笔钱,终于把他治好了。”
“哦,我懂了,从此以后,你就觉得那个医生很厉害,要向他学习。”
“不是,我从中知道了钱的重要性。钱,不仅可以购买到自己的舒适,还可以购买别人的能力,甚至可以赚到一条命。没有钱,我的弟弟可能早就……呵,我就是为了钱才来学医的,哪来那么多的崇高理想?”
“哦……你不要把心里话说出来吧!有这么多外人在这里。”
“没事,我就是这么一个直接的人。”
小亚亚问张家明:“你会心肺复苏术吗?”
张家明狡辩到:“胸外按压都是表演赛,要求动作流畅,姿态优美,只要不把肋骨弄断了就行。除了电击,溺水以外,其他倒下的人都按不回来。学它有什么用?”
下午两点的时候,张家明躺在床上睡午觉,迷蒙之中,被楼下清洁阿姨的大笑声给惊醒,埋怨了几句,便又准备蒙头大睡,睡之前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在重修QQ群里,有人通知今天下午两点要考《生物化学》。张家明顿时一惊,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奔向考场。
他一路奔跑,一路想,为什么他的大学总是徘徊在迟到与不迟到的边缘,挣扎在补考与重修的深渊,要是这次重修不通过,就得补修了;要是补修不通过,他就会留级了。要考试,怎么没有人叫他一声。
他惴惴不安地推开考试教室的大门,大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教室里的人全部抬起头看他。还好,只是迟到了十分钟,是在规定的迟到时间内。
张家明坐在位置上,看着白茫茫的卷子,突然想起,没有带笔。他咬咬牙,怨恨顿时填满胸腔。一支笔却在怨气爆发之前递了过来,左边,竟然坐着小亚亚。
两个小时后,铃声拉响。张家明和小亚亚一起走出教室。张家明对小亚亚这种学霸还要重修《生物化学》的事情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他没有问,相反,小亚亚自己说出了实情:“我不知怎么的,就栽在这门课上了。第一次考的时候拉肚子,卷子没有做完;补考的时候忘记补考时间了,又错过了;这次,终于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了。”
张家明笑了笑,心想,你是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了,我这次差点就挂了。
一天,小亚亚洗完手,从明亮的开水间里走出来,余光瞥见了倚在远处栏杆上的一个黑色身影,那身影惊讶地动了一下,在那么昏黄暗淡的灯光下,小亚亚都能明显感受到身影所散发出的惊喜之情。
小亚亚走到一个大柱子的后面,晃晃脑袋,伸伸腰,压压腿,做了一套自创的广播体操,然后就挺直身体,双手叉腰看远处的风景。
此刻,三十米外的阳台上看不见黑色身影,只有一个穿着白色上衣的胖胖男生站在那里,扯着一张菲薄的资料在摇头晃脑地背书。
小亚亚劝导自己——还好,刚才只是错觉。
她用手狠狠地拍拍额头,希望能够清醒一下。右手刚刚放下,左手边就徐徐走来一个黑色身影。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我靠!千万不是来找我的啊!”
她佯装没有注意到这个身影,依旧望着对面教学楼的灯火。身影从她的身后绕到右手边,他面对着她,身后倚着不锈钢栏杆。
小亚亚再也不能继续假装下去了,她转过头,挥挥手,说:“你好,张家明!”
张家明盯着她的眼睛说:“复习得怎么样了?”
她尴尬地说:“还行吧!”
“英语啦?你觉得要考哪些?”
“哦,不知道。专业不同,考试范围也不同吧!”
“哦,我先撤了。”
“好,再见!”小亚亚挥手作别,然后转过头,继续做广播体操活动活动筋骨。做到一半,回头看,还好,他走了。
两分钟后,小亚亚彻底放松了,刚一转身,就看见张家明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她尴尬地说:“啊,又遇见你了。”
“对啊。”张家明说。
小亚亚走在张家明的前面,加快了步伐,走进教室,挺直了脊梁看书,但是一点也看不进去。
小亚亚丰富隐秘的神经这时才察觉到,有个人喜欢上了她。第一反应是,她有哪点好,值得别人喜欢?原来喜欢一个人的第一感觉,是感觉自己配不上。
第二反应是,在脑中立马快速地回顾了一遍这学期发生的种种,过去看似不经意的每次问候,每次相处,每个恶作剧,原来都是有目的的。
怎么办?
小亚亚内心感到很慌乱——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一眼把她从人群中辨别出来。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恍然大悟,怀着恐慌的心情急急收拾好东西,然后奔回寝室,她换上了跑鞋来到操场。
小亚亚一圈又一圈地绕着操场跑步,在感情上木讷的她,从未上过感情这门精致细腻的课。
她迈着步子,打算继续跑下去,天空此刻却飘起了小雨。她的心中夹杂着喜悦与恐慌,汗水在脸上以及背脊上横流,情感似乎并未宣泄完全。她迈着步子,打算继续跑下去,天空此刻却飘起了小雨。她想,回去吧,没有什么事情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况且,张家明什么都没有说,你在那里瞎着急干嘛?
小亚亚自从那天看了张家明一眼后,就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情感沼泽。白天尚可用学习来掩盖,但到了晚上,即使再困,也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突然很想见到张家明,思念从未如此深切。这种微妙的情感让理性的人癫狂,大胆的人甘愿小心翼翼。放在以前,她只是把张家明当作一个普通球友来对待,没有想到,就是那一眼,彻底让张家明攻克了她这座碉堡。
她心烦意乱,焦灼不堪,甚至埋怨起自己,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去洗手间,再坚持十分钟不好吗?为什么要走向阳台,不直接走回教室;为什么要带上眼镜,就让四百度的模糊视野模糊掉所有吧!在一切还未清晰时,早早退却,赶回教室,让疑惑留在那里,并不是每个问题最终都需要得到一个明确的解答。
无意间瞥去的一眼,误了后面的路。
小亚亚的计划里没有张家明,果然,张家明顺着小亚亚的纸上计划,回归到了幕后。
晚上羽毛球社训练时,小亚亚一直在寻找张家明。学员与教练混杂,整个体育馆人满为患。小亚亚不断强调,她是一个理性的人,一个理性的人。
“张家明,你在哪里,快出来!”小亚亚站在体育馆二楼,大声喊着。喧闹的体育馆一下子安静下来,过了五秒,才重新躁动起来。
“喂,那小子欠你钱吗?”耗子双手抱着球拍,站在一楼,仰着头说。
“没有,我……他……”她眉头紧缩。
“他忙着创作曲目,参加下学期的‘词曲改编大赛’。”
“下学期的事情,他现在就开始忙?”
“可能是没有自信吧!随他啦!‘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是他的原话。”
得了,你不来也好,看咱们谁熬得过谁。小亚亚突然燃起一股竞争的欲望,比打赢一场羽毛球赛都要来得强烈。
傍晚的时候,小亚亚从寝室楼走出去,竟然看见了张家明,他疲惫地走出大铁门,小亚亚停留在他的斜方,张家明竟然看见了她,还没有等张家明从疲惫中完全清醒过来,小亚亚首先热情地挥手打招呼:“哎,你的曲写得怎么样了?”
张家明说:“太难写了。还是改词比较方便。”
小亚亚还想说点什么,洪尘跳了出来,说些关于送别冰山学长的事。张家明笑了笑,走向美食街,去吃饭了,小亚亚失落地留下来,同洪尘商讨欢送冰山学长的事情。
晚上球社训练的时候,张家明终于来了,张家明看见小亚亚,问到:“怎么顶着黑眼圈啊?”
小亚亚说:“因为在想你啊!开玩笑的。”玩笑开多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办法分辨真假。
晚上,恰巧几个体育老师带着自家的孩子在体育馆玩。张家明最喜欢逗安老师的小孩子了,等他把小孩子逗得依赖他,要抱抱的时候,他就不理小孩子了,就会对小孩说:“过去,那边,立正,站好。”
小男孩失落地站在乒乓球台那里,闲来无事,便尝试着去攀爬乓乓球台,可惜一直没有爬上去,但是他的嘴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So easy,so easy……”
小男孩放弃爬乒乓球台了,他光着脚丫子去踩木制长凳,凳子上留下白色的印记,另外一个健美操老师的小女孩跟在后面,小跑着用纸巾擦凳子上的印记。
训练完后,小亚亚拿着拍子站在一旁,看见安老师在同自己的小孩一起打羽毛球,她的心里突然感到很高兴。小男孩笨拙地接球,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回击球。安老师很会照顾孩子的心理,每个羽毛球都打在小孩子能够接住的范围内。
回到寝室后,小亚亚翻看着张家明的QQ空间,听着他喜欢听的歌,却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她最后删除了来访记录,以证明自己从未注意过。那些歌,即使她再不喜欢,到了最后,竟然有一首也成为了她的单曲循环。
她身处矛盾之中,不知道这一份喜欢究竟为何物,她是不是曲解了这份情感,将心软当作喜欢。从小到大,似乎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越是想要理清头绪,越是心乱如麻。干脆一点,还是经历吧!这才有机会去体验和总结。
她决定要做点什么,所以,那天晚上,小亚亚鬼使神差地站在了那个地方。
她站在操场的主席台上,喊着:“张家明,我喜欢你。虽然你抽烟,喝酒,经常和别人吵架,作息不规律,饮食很随便,平时也不好好学习。可我还是喜欢你,我不想让现在的我继续迟疑下去,因为我知道,未来的我必定会后悔。”
台下的人起哄,张家明低下头笑笑,然后走上台,轻轻地抱了一下小亚亚,说:“我也喜欢你。”
圣宝吼着:“张家明,唱一首歌吧!”
社团里的人也一起吼着:“唱一个,唱一个。”谁也不想错过听张家明唱歌的机会。
张家明害羞地说:“既然今天的主题是‘欢送夏冰山’,那么我就唱一首《再见》吧!希望我们可以再见。”
张家明在台上唱着歌,小思思、洪尘和蒋木盛在台下分析他们二人的情感走向。
小思思说:“我猜他们熬不过两个月就要分手。”
洪尘鄙夷地看了小思思一眼,说:“‘八卦’,这次你怎么没有预测到他们会在一起啊?你怎么就期盼着别人分手啊?”
小思思说:“哎呀,小亚亚隐藏太深,作为她的室友,我还真没有注意到。我说他们不出两个月必定分开,因为我知道,他们不合适。”
洪尘说:“哪里不合适了?”
小思思说:“张家明生性散漫惯了,受不得约束;小亚亚一直认真严谨,看不惯随性而为。”
洪尘说:“好好好,你分析得头头是道。不过,为什么这次小亚亚会如此大胆?”
蒋木盛说:“这个,我有发言权。法国文学巨匠雨果在《悲惨世界》中这样写到,‘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这似乎是不可解,其实很简单,这是两性试图彼此接近而相互采纳对方性格的结果’。你看,书到用时方很少吧。”
在期末的时候,张家明姗姗来迟,疲惫地坐在小亚亚身边,小亚亚小声问到:“你又在忙什么?”
张家明怒气冲冲地说:“我一天忙得很,忙着吹牛和吵架;忙着去生,忙着去死。哪里像你,一天做的都是正经事。你接着去看书吧!我走了,我不会来打扰你了。”
果然,等张家明走后,小亚亚又把书本打开,继续挺直背梁,看着书。她一直想着——踏实一些,再踏实一些,你想要的,时光都会给你。要努力,要坚持,这样才配得上张家明。
她想着想着,眼泪不自主地往下流,一滴一滴地打在书本上,还好,左右没有人。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她没有翻动一页书,从头到尾,书都停留在那页,上面写着“我喜欢你”,那是张家明遒劲的笔迹。
临走前,小亚亚拿起笔,在下面写到:“直到现在我都还喜欢你,但不会想在一起了。”等她站起来,回头看,自习室里除了她,空无一人。什么时候人散,什么时候人聚,她全然不知。
她背着书包,走到张家明经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坐下,然后趴在上面,闭上眼,睡了一分钟,她抬起头,看到了自己的那个靠墙位置,是如此逼仄和压抑。
“同学,关教室门了。”一个男生敲了敲门。
小亚亚站起来,默默地离开。
她来到马哥哥的面馆里,吃了一碗面,眼泪不争气地“吧嗒吧嗒”地往下掉。马姐姐安慰着她,她看着面条,哭得更加厉害。
她想起和张家明一起吃面的场景,小亚亚说:“你知道富人和穷人的最大区别是什么吗?”
张家明咀嚼着饺子,说:“不知道。”
小亚亚挑起面条,说:“那就是,你可以在饺子里找到面条,却永远不可能在面条里找到饺子。”
眼前的食物不仅连接着两个人的心,还牵扯出一个人的过往和将来。他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摆在饭桌上,让你了解,任你挑选,随你认可。
张家明沉默半响,说:“你不要这么想,不要这么不开心,走,我带你去看一个东西。”
张家明牵着小亚亚的手,来到超市门口,他指了指一张明星海报,说:“你看。”
小亚亚“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微笑着的明星的两颗门牙,不知被谁用笔抹黑了,现在看去,就像是一位缺了门牙的老奶奶。
欢乐并没有持续多久,烦恼又填满了头脑。小思思鄙夷轻视外在华丽的东西,只有知识给她安全,让她在乎,她转而走向了自习室。
逼迫你前进的,更多的是贫穷和恐惧,谈何快乐?贫穷是一根刺,即使你折断了它露在表面的锋芒,它也一直会扎在你的心中。从你感到贫困开始,直至死亡,如影随形。
每当你快要接近快乐和幸福时,这根刺就会旋紧,疼痛提醒你,当下的快乐沾染着罪恶。于是,你只有一遍又一遍地往前奔跑,幻想所谓的单纯快乐就在不远处。
当下快乐非快乐,而为罪恶与堕落。
小亚亚躺在床上,继续辗转反侧。
原谅我,最后不能继续假装喜欢你了,正如最开始的时候,不能继续假装不喜欢你。
(羊君小二:热爱文学,写文章践行“钟摆理论”:悲一篇,欢一篇,悲悲喜喜三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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