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碰到的第一位老师是她:不是胖胖的,而是富态的。虽说那个年月人人都穿着的确良短袖,但总觉得硬料缎面的改良长衫更适合她。她让我们叫她“先生”,总是一脸威严,字写得极好,功底相当扎实。她允许你成绩稍差,但决不允许你见面不打招呼。如若被她抓到,她威严的脸总会更加威严,睁大眼睛瞪着你。你总会觉得自己变得无形的小,猥琐地被挤榨出一句“老师好”,然后九十度鞠躬,低头不敢抬眼。
后来,我才知道李老师出身书香门弟,读过师塾,所以很重“规矩”。四年级,换了一个班主任,姓何,也很和气,脸上永远漾着笑容,像一朵初开的芙蕖。她的课很是民主,我们个个都敢畅所欲言。她总是微微一笑,用手轻轻地把齐耳的短发捋在耳后,微微点头赞许。笑容真是安抚孩子心灵的糖果,她从没批评过我们,但我们班的各项评比都位居年级第一。每天我们都争着早早地到校,浸润在弥散着彩虹的班级里。五年级下期,少年宫来学校选才。(那时的少年宫不营利,只有选上的孩子才能参加特长培训。)全校只有我们班有人报名,而且一报就是一整班。这么积极乐观的心态离不开何老师的培养,她留在我们心中的全是世间的阳光。
初中,遇上了冯老师。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说得就是她吧!每天人未到,铿锵有力的皮鞋声早已穿透我们的鼓膜。她很严厉,但也常常笑,不是微笑,是不发声地意味深长地笑。课堂上,我们启而不发的时候,她从不生气,只是嘴唇一闭,嘴角一扬,眼睛里的诡秘笑意掩盖着呼之欲出的答案。说来也怪,只要我们一与她这样的笑容接上轨,答案十之八九就会浮现在我们的脑海中了。
成年后才知道,那时“女强人”内心也有一块“洼地”。丈夫出轨,独自坚守家庭,但她从没让“洼地的雨”污染了留给我们的“明净的天”。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高中遇到的那位却是这样处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骂女儿,由骂女儿到骂女生,由骂女生到骂差生,几乎每天都是口角白泡云集翻飞,眼中血丝狰狞暴管,我终于明白重点高中的名师并不一定是最好的老师。
后来,他的女儿扒火车离家出走了。
高中三年,他只和每次考试前二十名的同学说话;三年,他天天用渊博的学识打击挖苦着后进生;三年,他每年只休息两天——除夕和初一……一个永远奔跑在名利跑道上的人,一个围着应试教育打圈的圆规,一个永远都不快乐的人……当年高考,我们班考上大学的不少,但真心感激他的人却少之又少。
大学,心中的一方民主、自由的天地!在这里,我碰到了一生中最年轻的班主任——一个刚留校的小伙子。眼睛很小,身形高瘦,斯斯文文,一和女生说话,表达就不利嗦了,两朵红云会自然泛出。但上起逻辑课却思维敏捷,深入浅出。于是外号也由“张豆豆”变成了带有赞意的“小眼聚光”。
留校的学生都是“潜力股”,四年,他如雨后春笋,节节拔高。从一个拘谨的农村少年,到习惯性地接受他人的贿赂,再到从容出入高档会所,最后到大胆地“潜”女生。系花,来自下岗工人家庭,在向朋友揭示了他的“嘴脸”后,就被无故罢免了班长、系文娱委员等职,直到大四也没入成党,大四应聘时也被系上百般阻挠。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张豆豆这样的人为什么能在师范活得风生水起?
这,就是我的六位班主任。不知是他们勾勒了我的人生轨迹,还是我的人生勾画了他们的“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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