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妈妈，我和爷爷要送你一份意外的礼物！”刚到家，儿子就跑过来抱住珊子高兴地说。
珊子拨开小松的手，问道：“爸，咋回事？”
“送你一辆车，你就不用——”
“哪儿来的钱？”珊子的脸黑得像块铁砧，“爸，你们帮我养小松已经花了不少钱了，你得留着点钱养老，我不想你和妈——”珊子看着苍老的父亲和一脸懵懂的小松，没有再说下去。
两年前，母亲得了肝癌，因为没钱换肝，不久就去了。珊子恨自己，恨自己不听父母的话，和那个臭男人未婚生子，恨那个男人，那个一跑了之的混蛋。
“珊子，爸知道。但这次真是运气好！”
“对！妈妈，二十万的汽车，我们只花了两万——”小松高兴地在沙发上手舞足蹈。
“什么？”珊子如五雷轰顶。
“中央电视台打电话来说我的手机号被抽中为幸运号，奖品是一辆小轿车，只要交齐两万税，车就会寄来了——”
“钱——给了？”珊子的脸有些煞白。
“我陪爷爷去的银行！”小松有些得意。
“闭嘴！你这蠢货！和你那不要脸的爸爸一样蠢！爷爷，老了，你，你已经九岁多了，难道不知道这是个骗局吗？倒霉蛋！比猪都蠢！”珊子怒视着已经吓傻的小松。
小松怔住了。半晌，眼泪一颗、两颗，接连不断地滚落了下来。
“够了！”年迈的爷爷用力撑起身，走过去，搂住了小松，“求求你！别骂孩子了！都是我老糊涂了！是我蠢！”
（二）
珊子闭上了嘴，默默地垂下头，默默地换好鞋。
“妈妈，这么晚了，你要到哪儿去？”小松转过身来，对珊子说道，“妈妈，你别生气了。妈妈，别走，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珊子迟疑了一下，没回头，抹了抹眼泪，带上了门。
珊子坐在小区花园的石椅上。皓月当空，今天是十五吧！珊子翻了翻手机，农历八月十五，今天竟然是小松十岁的生日。
唉！十年了，从没给小松买过一次生日礼物。为什么对他总是又爱又恨？为什么明知道他是无辜的，却总是向他抛去刺骨的话语？为什么一看到他那张酷似他爸爸的脸，就想甩他一耳光？珊子想自己是不是疯了……小松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从没像其它小孩一样任性撒泼无理取闹，每天把自己的学习安排得好好的，一有时间就去书店，坐在书架前冰凉的地板上看书……珊子常常骂他，把冰针一样凉薄的话扎向他，但他却还是那么粘珊子。十年了，除了供他吃饭、穿衣、上学，还为他做过些什么？珊子想不起来，也许根本没有。
快十二点了，还能送他什么生日礼物呢？对了，麦当劳还开着门，就买炸鸡，明早小松见了这个意外的礼物，一定喜欢。
（三）
天边的彩霞映入珊子的眼帘，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珊子蹑手蹑脚地起床做饭，突然发现餐桌上的炸鸡口袋下压着一张纸条：“妈妈，炸鸡很好吃，谢谢你，记得昨天是我的生日。我只吃了两块，剩下的给你和爷爷尝尝。我走了，希望能送给你意外的礼物！”
“爸，你快起来，小松走了！”珊子拿着字条冲进卧室。
“都怪我，我不该骂他，怎么办，怎么办？报警，马上报警！”珊子哭丧着，已失了神。
“二十四小时才能立案。”
“小松会不会去做傻事？”珊子眼睛里的血丝像要冲破眼球：“不行，我得出去找他！我得赶快去！”
“北京这么大，你到哪儿去找？”老人吼了一声，这才震住了珊子，“你到处乱窜，不如问问老师和同学！”
一语提醒了珊子。
一点钟，有人敲门。
珊子马上跑去开门。原来是小松的班主任李老师。
“李老师，你那儿有什么消息了吗？”爷爷急切地问道。
“爷爷，小松是个好孩子，学习优秀，又比同龄的男孩子懂事，一定没事。现在虽然还没有小松的确切消息，但我已经把小松的情况和照片编成了‘寻人启事’，发到班级微信群了。现在家长们正在把小松的‘寻人启事’转发扩散出去，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李老师，你不知道，昨晚我骂了他。其实不是他的错，是我的错，我也不是有心的。咱们家的情况，你也许不了解，我爱他，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都怪我，一切都怪我！”珊子泣不成声。
“小松妈，你看看这个。”李老师从包里拿出一个作文本，递给珊子，“这是上期的作文本，你看看最后一篇作文。”
（四）
“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也是我的爸爸。因为在我还没有降生时，我的爸爸就选择了抛弃妈妈和我。
我的妈妈，每天早出晚归，周末也要上班，只是为了将我养大。我常常偷偷地去她上班的地方，我看见她低头哈腰地讨好每一位光临的顾客，我看见过她被顾客扔过来的鞋砸中，却低头赔礼，我看见过她被主管责骂，却低头不语……低头，低头，妈妈的脊梁终于变得不再挺拔。还有那双腿，那双脚，总是浮肿着，甚至连拖鞋都穿不上。
我想给妈妈揉揉脚，但她总把我的手推开，说我和我爸一样虚情假意。妈妈，我真的不是虚情假意，我真得只想你不那么疼！于是，我只能改成拥抱，每天当妈妈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家门时，我都会冲过去，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希望妈妈能知道我很爱她，我也想享受一下被妈妈拥抱的幸福！虽然妈妈很少回应我，虽然妈妈很少伸出臂膀环抱我，但我知道，她能感受到我对她的爱，但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是多么需要她的爱！
妈妈很少给我买玩具，也几乎不带我出门玩，我也没有一次得到过生日礼物。我曾经怪过她，但自从六岁时，我从爷爷口中得知了我的身世后，我就不怪她了。我知道，别家的孩子是父母一起养，我只有妈妈养，妈妈养我不容易。况且，我的出生对她而言，就是一个永远的错。我的生日对她而言，就是最悔恨的一天。我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意外。
妈妈常说：‘没有你就好了，我就不用这么累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真心话。我也常常想：如果没了我，妈妈会不会变得幸福一点呢？如果会的话，我愿意把‘我的离开’作为礼物，送给我爱的妈妈。”
珊子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小松字条上“意外的礼物”就是“他的离开”吗？
（五）
四点，珊子的电话响了。
“请问你是敬小松的妈妈吗？我刚刚通过微信看到你们在找他。哦，我是中央电视台《少年我最强》栏目组的编导，之前小松已经通过了‘百里挑一’的网络选拔赛，今晚他将参加现场答题。他现在已经到了演播厅，他也把他的故事告诉了我们，我们希望你能到现场观看他的比赛。你晚上六点前，能赶到广电中心第三演播室吗？”
“能！能！我们马上来！”放下电话，珊子纠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小松果然不负重望，一举拿下了决赛的冠军。
当主持人把两万奖学金交到小松的手里时，小松流着泪对着话筒说：“我有一个天天都很辛苦的好妈妈，我从没送过她礼物，我希望这一份意外的礼物能让她不再难过！”
珊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上了舞台，紧紧地拥抱着儿子：“对不起！对不起！小松，今天妈妈才明白你不是一个意外，你就是上天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