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

夜，好似没那么黑。

外面，好似一片蝉在叫。

我抬起眼，半张脸好似在发呆。

哦，不对，刚才他好似傻笑了一下。

我感觉到这意境的美好。但好似少了点什么，便起身，想着，这动静结合的瞬间定然使画面更具动感，增添美感。

不想，旁边的人儿立马下床，哒哒哒奔了出去，只留下一道门缝。

我两眼瞪着门缝发呆。

突然，对面那半张脸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望了眼门缝，停顿了2秒，放下手机，飞了出去。

我望着那更大的门缝，想着这应该可以让一个半人通过了，竟有种想出去的冲动。

但我没来得及出去。

“操，你们居然都没睡”一个头猛然翘起。

我感觉到画面的混乱，便躺下，睡去，醒来，睡去，醒来……

操，为什么我一直起不来？

“因为你深处乱世，身不由己，你控制不了你自己。”不知何处传来。

“你是谁？”我说。

“我是乱世。”

“呵，还有人叫乱世的。那么请问我怎么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呢？”我说。

“砍掉一截手！”

“啥？”我说。

“因为你现在是高高手，砍掉一截就成高手了，再劈掉一截就成低手。”

“呵，老子想成为扒手！”我说。

“果然是高高手的风范！连装逼都要暗中装逼。”

“不过确实比高手更具风度，不仅可以随时随地装逼，还不用多废一句话就刷波存在感。”

“不像魔术师还要找来观众，逼逼半天，底下有反应了，才刷一波存在感。”

“并且装逼前还不得不宣布下:老子要刷个魔术哈。这样的强势装逼总感觉像个傻逼。”

一阵乱世杂音从四面袭来。

我小心脏颤抖了一下，没想到随口一说，竟得到这么大的认可，倍受鼓舞。一激动，眼突然睁开了。

妈的，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这么醒了。

“当然钱最让人有安全感啊！”

“你懂个屁，肯定是能力啊！”

“不是安全套最有安全感吗？”

我首先感到的是腿有点麻，不自觉的朝半空蹬了下。

“麻痹，跟我抬杠就算了，你还敢摔袜子！叫你装逼！”

我望着雪白的墙顶，一道美妙的抛物线闪过。

“啊~”

一声惨叫把我吓得坐了起来。

那半张脸正一手摸着头，一手扶着床沿，往下冲，“老子和你拼了，你这破鞋，动不动就乱扔！”

安全套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时该做些什么，那个说有钱的和说有能力的已经抱成一团了，招式千奇百怪。

我静静的看着。

“哪个半夜不睡觉在装逼？”

一身制服的大哥猛然出现在画面中。

我有点失落。

结局是:那个说有钱的人被罚了1000块钱，有能力的被打的鼻青脸肿，安全套和我被带到警务室说明情况。

“为什么他们打架？”保安大哥。

“为什么不问他们？”我说。

“当局者迷。”保安大哥。

“旁观者清。”安全套附和道。

“你是不是有病？”我甩手打了下安全套的头，收拾下表情转头问:“怎么写呢？”

“案件的成因，动机，过程，结局，简单点。”保安大哥。

我感觉一般说简单的事情都不太简单，便称自己刚醒没看清案件全过程，把重任交给了安全套。

安全套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对于这起突然的打架事件，他却始终想不出原因是什么，一直很纠结，迟迟下不了笔。

我和保安大哥看得很纠结。

终于。保安大哥忍不住了，“你他妈是来找事的吗？咋叫你写个东西比吃屎都难？”说着，一把夺过笔，“行了，别写了，你走吧。”

安全套一脸懵逼。

我却很兴奋，因为可以直接回去了。

但我又不知回到哪里去。

总感觉事情还没结束。好像很多事都没结束。却又不知什么事已经开始了。

回去的路上，一大批缺胳膊少腿的，破口大骂的，放着音乐狂欢的，漫不经心的……

安全套感概道：“感觉这世界好乱。”

“是你太静了。如果你很乱，你就不觉得这世界好乱。”我说。

“看你们走得这么沉稳，一定身手不凡。”一长发飘逸的人儿突然走到安全套跟前。

安全套转脸望着他，半天反应过来，“哦，不是，就是太累了，想走慢点。”

“累好啊，累点好。”长发缓缓转身，和我们背道而驰。

“你看看你有没有少点什么。”我冷静的说。

安全套摸摸口袋，飞快转身，“妈的，别跑！”

我不明白为什么人在追人时总要喊上这么一句。也许是电视剧看多了，也许是觉得这样更有气势吧。反正最后听到喊别跑的一般都跑了。

意料之中，长发听到后马上跑了起来。只是没想到他不仅手快，身子也这么快。把我和安全套甩了一大截。我们看着长发的背影进入前方一大片人堆里。隐隐传来“妈的，别挤了，我快亲上人家了！”“再这样下去老娘要挤成电线杆了！”“你娘的，长这么高干嘛，老子快看不见了！”……

我们没有再追，因为无处可追。

“你说那人怎么上去的？梯道被封。还这么高。电梯也不可能通到房顶啊。”安全套问我。

“傻逼吧，没看到旁边有爬梯啊？”旁边的人说道。

我把视线从人转移到房檐。确实，一边一个爬梯，左边的是纯木的，右边的是金色的。

“站半天，一直这姿势，也不闲累！”

“你丫的还打不打？都等半天了，我妈都叫来了，你这不逗我玩呢？！”

“你说，哪个是高手，哪个是高高手啊？”

“一定是右边那个高高手，你看人家梯子都用金子做的，多有钱！”

“肯定左边那个啊，高高手会这么炫富么？人家一直在追求超物质的好不好。一看你就是低手，这都不懂！”

……声音越来越乱。

终于。我听不见具体的谈话了，只有一片模糊的嘈杂，这让我想起了小学上课时没老师来的情景。

这里，像一块磁铁，吸引着周围，外围的人不断变成内围的人，内围的人不断外传这围的事。

此刻，我已不知自己深处几围。

我只看见我所在的这围，已失去了初来时的急躁，纷纷盘膝而坐，手执钞票，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桌子上更是堆满了钞票，周围分别显示着几招内解决高手的赔率。因为大家很少见到高高手，而对于很少见到的比起随处可见的，他们会自发的对前者更有好感。这或许是自卑，或许是他卑，但对于未知，都是不卑的。

就在这片暂时的安静中，左边突然出手，一个箭步冲去。右边双手展开，踮起右脚尖，并缓缓侧身，动作是那样自然优美，大概停顿有2秒钟，缓缓倒下。左边趁机一踢，右边做出蛙泳姿势，反向滑下，顺着爬梯滚下，不断发出咚咚咚的响声，那是头与金子的碰撞声。最终，头破血流，昏迷不醒。

“2招？！”

“1招吧？！其实最后一招是多余的，踢不踢他都要滚下去的。”

“2招。”

“1招！”……

喊1招的远远盖过了喊2招的，所以最终都按1招的算钱了。

此刻，大多数人都在感受着人多的好处。

此后，随大流便成了为人处世的最佳选择。

这时，我看见上面的人儿跑来跑去，伸着脖子，好像是在说些什么。也许是在向全世界呐喊自己的胜利，为自己欢呼吧，我想。

“都别动！别动！”

人堆莫名出现了一道道羊肠小道。

最终，我们被警察分割包围。

“聚众赌博，所有人都带回去！”一个大胖子举着大喇叭喊着。

因为在恰当的时间来到了恰当的地方，所以我和安全套要以恰当的理由被带走。

“知道犯什么法了吗？”大胖子过来。

“不知道。”安全套。

“好好想想！”

“我没犯法！”安全套。

“没犯法我们会抓你？当我们傻逼啊？！”

“我们看到好多人在那玩，很好奇，就过去凑凑热闹，看看哪些人在赌，但我们没有赌。”安全套。

“那你们看见了为什么不举报？如果每个人看到都举报，就不会有人赌博，没人赌博就没人赢钱，没人赢钱就没钱去吸毒嫖娼，没人吸毒嫖娼就没人贩毒卖淫，没人贩毒卖淫就没人举报，没人举报我们就会没事，我们没事你们就没事了。可懂？”

“不懂。我们没参与赌博啊，这没举报也不犯法啊。”安全套。

“对啊，没犯法我们怎么会抓你们啊，所以你们犯法了啊。”旁边的人。

“那我们犯什么法了啊？”安全套。

“你好好想想啊。”旁边的人。

我在一旁看得实在揪心，一把冲上去，“我们错了，我们不应该参与赌博，但我们不知道这是赌博。”

“这么多钱。只要有点社会阅历的人都知道这是赌博。”大胖子。

“我们都是大学生，没经历那么多。”

“哦，大学生，没脑子也是正常的。”旁边的人嘀咕道。

我看见大胖子还在沉思，立马从安全套口袋里抽出几张钞票放到大胖子口袋里。

安全套望着我的手。我说:没事，你就当被那个长发多偷了点。

大胖子立马反应过来，从抽屉拿出几张纸，“来，你俩在这签个字，按个手印吧。”

我们望着那几张纸，“这是笔录？”

“对啊，这类案件都总结好了，其实所有案件都总结好了，你做过的，别人十年前就做过了，大同小异。你们说的太乱，收不了尾。还是按这个来，简单。”旁边的人说。

我觉得很有道理，便拽着安全套，签字画押，速速离去。

“你看！那个高手！”安全套手指着前面兴奋道。

我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满头是包的人儿正一瘸一拐往前赶着。

我们赶紧追上去。

“你咋还没死？”我和安全套同时问到。

“我刚才装死的。”

“为什么要装死呀？”

“刚才那么多人看着，我起来好尴尬啊，不如直接死掉。”

“好像有点道理。”安全套仰着头思索道。

“现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对，你看你这么惨，都还没死掉。之后肯定很有福。”我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安全套。

“好像还真是哎，就在刚才，警察们抢着抓脏的时候，我走两步就检查下腿伤，就捡了好多钱。”

安全套看着他的腿，“高手，对面那高高手用了什么绝招？咋这么厉害。”

“厉害个屁！”大包吐口吐沫接着说：“他妈就一傻逼。”

安全套问，怎么了。

他说，我本来准备给女朋友打电话的，但一拨号就感觉周围好乱，这打过去肯定以为我在哪乱搞，肯定不行啊，正想着哪里比较安静，就看见面前一个爬梯，我就搭上去，没想到一下就上到房顶了，然后还有一个人在上面，把我吓一跳。我就问，你在干嘛，他也问，你在干嘛，我最忍不了的就是别人学我说话，所以我决定不说话了，来学他说话。没想到他也不说话了，把我气的，然后我就决定学他的动作，哪知道他就一个动作，把我累好长时间。当我准备下来的时候，突然发现下面好多人，又把我吓一跳。当时我就听到下面说什么高手，高高手要决斗，我一开始想着解释来着，但是突然一种自豪感上来了，让我感觉当个高手也挺好的，况且这次还是代表高手，那就是高手的王哎，正激动呢，没想到对面那家伙一下就冲上来了，他妈打之前也不说一声，我就一个侧身躲过，随后感觉到身体不太平衡，其实我当时左右摇摆下就能站稳，但我突然又想到那样肯定会很不符合高手的风度，就犹豫了，一犹豫就倒了……

声音渐行渐远，最终被最后一丝气流冲断。

我独自离去。

我不知为何离去。我并不钟情独处，因为时间久了会孤独。也不希望生活平静如水，那样会索然无味。这完全是身体的自发行为。也许，它觉得这里太乱了，它觉得远方一定很美好，它想为生活找点新茬子。

看着两旁枯老的海棠树缓缓走来，也不知我下一个拐角会去哪边，迈左脚还是右脚，会不会眨眼，心跳会不会变快。

我不知这样走了几天，安全套提把菜刀跑来和我说，你知道吗，那个高高手死了。

我说，怎么就死了？

他说，我们也不相信啊。开始，我们看那人还在上面乱转，以为他是把高手打败了，激动的，最后才知道，他妈爬梯给人卸了，下不去了，急的。然后我们都在感概，高手真是惹不起，动不动就能出来一个帮手，把你下面给卸了。

我说，然后呢。

他说，别打断。然后过了好几天，那个高高手不见了，我们以为他修炼什么功法，跑了。哪知道有人上去一看，说给饿死了。但还没有医学鉴定，所以很多人不相信那个上去看的人。我觉得水才是生命之源，他肯定是渴死的。但学校官微宣布是冻死的，说因为最近昼夜温差太大，你看，现在教室都装空调了吧。

我说，那你拿刀干嘛。

他说，学校叫带的。今天课上，老师和我们说，凡是高手，以后出门都带把刀，因为高高手被高手害死了，防止他报仇。

我说，那你又不是高手。

他说，那我带把刀不就是了吗。反正都是看表面。我要是不带刀，那别人就知道我不是低手就是高高手，二分之一的可能性，出于自保，他们也会远离我，或是干死我。我要是带刀，还会被看成一家人。

望着路上来来往往的刀客，我赶紧选了个长的最怂的，跑上去，“刀给我！”

“多少钱？”

“我他妈在抢劫看不出来啊？”我一把夺了过来。朝安全套挥了挥。

“就是那条狗，抢我东西。”

我下意识的回头，两条汉子正瞅着我。

“打车！快！”我拔腿就跑。

很快，安全套把我拉进一辆黑色面包车。

“去大学城，多少钱？”安全套。

“二百五。”

“我去，都赶上全套了。”安全套。

“50可以吗？”我说。

“没看到这是火车站边上吗？废什么话！掏钱！”

“要是不给呢？”安全套。

“不给我削你！”副驾驶座上猛然伸出一个头。

一听是东北汉子过来的，安全套乖乖付了。

一到学校，我们立马下车。

“高手的兄弟姐妹，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现在正是关键时……”那人话说了一半，给旁边一人一刀劈了，不省人事，“他妈轮到你说话了吗？我还……”这人又被旁边的人砍死，“叫你装逼！来，咱们先面对面建群，号是1，2，3……”……

我看着眼前一个个倒下，很快，一片片倒下，白色的血流不断分散，汇聚。好似奶场的轰然倒塌，人们躺在那里，拿着刀具，抢奶喝。

夜，悄悄的来临。

一个满脸是奶的人儿跑来，“哈哈，这世界只有我是高手了！”

我一刀飞去，“去你妈的高手！去你妈的乱世，老子不受你控制！”

突然，心口一阵刺痛，透着冰凉。

我回头，安全套正手执长剑，黑色的血液沿着剑韧奔跑，随着风儿舞动，破灭，化为一方血雾，消失在视野所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