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以缘起性空为旨要,支撑起般若学的精妙与庞复。但其意虽易解,于实际关照时却往往不得究竟。大乘说诸法实相,即诸法不生不灭。然以缘起性空论,未着半字于此根本处,更有鸠摩罗什言,“谓言有而更无,谓言无而更有,是诳人也。”可见虽从缘起性空处能得空、有之戏论,却难入得诸法实相之一乘真谛。
如中论云:一切实非实,亦实亦非实,非实非非实,是名诸佛法。
中论青目释对这四句解释说:
“诸佛无量方便力。诸法无决定相,为度众生,或说一切实,或说一切不实,或说一切实不实,或说一切非实非不实。一切实者,推求诸法实性,皆入第一义,平等一相,所谓无相。如诸流异色异味,入於大海,则一色一味。一切不实者,诸法未入实相时,各各分别观,皆无有实,但众缘合故有。一切实不实者,众生有三品,有上中下;上者观诸法相非实非不实,中者观诸法相一切实一切不实,下者智力浅故观诸法相少实少不实;观涅盘无为法不坏故实,观生死有为法虚伪故不实。非实非不实者,为破实不实故,说非实非不实。”
其意为观一切皆实,谓无相即是实相,入第一义谛。而观一切非实,则为分别观,但缘起故有,因此一切实非实。以缘起性空来论,世间一切缘起假有,故名空。观一切假有幻存岂非空观之基础,如何是作了分别观?何以观一切皆实才入第一义谛?
此处大悖常理,不合逻辑。诸部经论更是认为,此根本之理不是可以从日常经验里推导出的,只能归于信仰的深信,如《成唯识论》云:“本来自性清净涅槃,谓一切法相真如理。。。。寻思路绝,名言道断,唯真圣者自内所证。”
其实一直以来,先贤大德未曾放弃对此一乘实相在文字般若上的诠释,龙树、无著、乃至汉传诸位大师等等,不过其中僧肇的《物不迁论》非常有争议。
六祖云:“二道相因,生中道义。”在体验上说,名为清净涅槃。从文字上说,名为无相即实相。如何在文字义理上,把无相转进为实相,诸位古德大都从体性上来解释,空性之体无生灭,故诸法无生灭。诸法无生灭,故诸法实相。落在此处,文字上的空与有便归于一性,所谓诸流异味,皆归大海一味。但是这种文字推导无法获得实际的关照体验,因此无论如何摆弄文字,总是对一乘实相有隔膜,不能见性。
而僧肇却独辟蹊径,于万物流变处,也就是实际关照处入手,破无常,而立常,一举获得文字般若上的一乘实相,无常即常。而《物不迁论》中关键的论证其实仅为两句,“以昔物不至今,故曰虽动而非静”; “亦以昔物不至今,故曰静而非动”。
学人大都认为,此二句仅仅代表视角的改变,从而破无常之常情。其实,此中大有深义,不可简单的理解为视角不同,而忽略了其中舍弃二乘心之根本解脱。
先分析“以昔物不至今,故曰虽动而非静”,对于我等凡夫而言,立于此刻观察世间,万物流变不休,故昨日不会至今日,昨日已灭,今日当存。今日不会去明日,故今日当灭,明日未存。以此觉察万物无常,入空观门径。
然而为何又说“亦以昔物不至今,故曰静而非动”。其中关窍在于观察者自身上,当观察者不在自以为恒立于此刻,与万物一同流变,那么包容观察者的整个现象界便会一同变幻不定。于任何一个当下,对于观察者而言,整个现象界是静止的。
当观察者不再恒执于我,不再自心取自心。便会脱离因恒立于我,而观照一切现象的感受。换句话说,因为以恒执之我为参照,观测对象才是流变的,当觉悟我非实有,自他皆为同体之现象时,那么一切无常就是常。
一切无常就是常,此即大乘之根本逻辑,以海喻为,全浪是海,全海是浪。因为归于一性,获得绝待,各种限量都无意义了。
如此再议中论,一切皆实入第一义谛之论断,则迎刃而解。故中论青目释论说,观一切实非实,是分别观,未入平等一相。观一切非实,实则立于本我为实在的参照上,故自他分别观照,不得入无相实相的一乘境界。
综上,缘起性空仍然为佛法根本,只是愚人不能破尽我执,总是以恒我参照外物,故二元分立,妄心造弄。如依照缘起性空之至理,舍弃我之本体,统归万象,则万象流变而自虚。僧肇不真空论云:“是以圣人乘千化而不变,履万惑而常通者,以其即万物之自虚,不假虚而虚物也。”万象自虚乃绝待之性,一切虚则一切实,故非实即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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