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三星堆,可谓是中国历史文化中一个灿烂且神秘的分支,它的灿烂在于不仅在考古学中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还在历史学、民族学、文化学、艺术以及自然科学等领域吸引着众多研究学者的探索与发掘。而它的神秘,则在于众多出土的不同于其他考古学文化的特殊器型,以及未见著录的众多奇诡形象,纵使在这几十年间,对于三星堆的研究从未间断,也不断有新的成果出现,可我们依然很难破解三星堆文化,甚至众多学者仍然存在着很大的分歧。
不得不说,这段灿烂而神秘的文明给我们留下了足够的想象空间。正如余秋雨先生所说:伟大的文明就应该有点神秘,中国文化过于清晰,幸好有个三星堆。
而三星堆中,最为神秘也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颗巨大青铜树,这不仅是因为它形体高大,形像奇特,更在于其涵义难明,可以引起很多遐想,有学者认为这都是当时土地崇拜的体现物,外界更是将其与《山海经》中的神话记载联系在一起,可这神树究竟为何而来?古蜀先民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创造了青铜树这样的器物呢?
1986年7月至9月,四川省考古所对广汉市城西鸭子河畔的发掘,出土了一系列令世人震惊的青铜文物:巨大的纵目残缺面具、夸张的立人像,还有碎成千片的神树。
文物出土仅仅是一个开始,清点和修复才是重中之重。
而这些祭祀坑里的文物在被掩埋之前已被人为敲碎、砸扁,燎祭中被火焚烧,然后投入坑内,填土,再层层夯实,因此器物变形、扭曲和破损的程度相当严重,给修复工作造成了极大困难。
而神树出土的现状更是惨烈,主持修复青铜神树的杨晓邬曾经这样说,树干在坑内断成 3 节,树枝残断成 18 节,树座残破为 4 大块,树底盘能拼对的残片为 30 多块。神树上的鸟、果实、挂饰架散布于坑内的残碎片中,几乎无完整性可言”,有些 “埋土层夯紧后导致扭曲变形”,“有的枝干上果实的托柄已经被火烧得呈半熔化状”。
同年底,修复团队正式展开了对神树的修复,历时十年,才将其中最大的一颗修复完整,专家称之为一号神树,修复结束后,1997 年三星堆博物馆正式开馆,青铜神树以不凡的气度展现在世人面前。
这件全世界已发现最大的单件青铜文物,一面世,便引起全球学者哗然。
我们现在看到的青铜神树,残高396厘米,下部有一个圆形底座,三道如同根状的斜撑扶持着树干的底部。树干笔直,套有三层树枝,每一层三根枝条,全树共有九根树枝。所有的树枝都柔和下垂。枝条的中部伸出短枝,短枝上有镂空花纹的小圆圈和花蕾,花蕾上各有一只昂首翘尾的小鸟;枝头有包裹在一长一短两个镂空树叶内的尖桃形果实。在每层三根枝条中,都有一根分出两条长枝。在树干的一侧有四个横向的短梁,将一条身体倒垂的龙固定在树干上。
可惜的是,树顶端依旧残缺,因为没有参照物,也没有任何资料记载,残缺的谜团,或许只有等到又一棵一模一样的青铜神树出土,才会真相大白。
关于青铜神树的内涵,目前在学术界尚存在不同看法,但将铜树界定为“神树”,则是共识,而这神树的由来,或许在《山海经》中可找到端倪,在《海内经》中有载:
建木,百仞无枝,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实如麻,其叶如芒, 大暤爰过, 黄帝所为。
在《山海经·大荒东经》中亦有记载: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孽摇頵羝。上有扶木,柱三百里,其叶如芥。有谷曰温源谷。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
其大概意思是,上古时期,太阳(金乌)的栖身之树,名叫扶桑。
不管是建木或是扶桑,三星堆铜树的形象都能与之对应,而笔者更倾向于后者,三星堆铜树上所铸的神鸟当即神话中金乌(即太阳)的写照。所见的残树铸饰九鸟,可猜测原顶部也有一只,这符合“扶桑”的“上有十日”这一最为显著的特征,当然,这也仅仅是猜测。
可古蜀先民为何造树,用意何在,这也值得我们去探究。
源自对树的崇拜,社祭之用
根据民族学的研究,树的崇拜在世界范围内许多民族的原始宗教信仰中广泛存在,但花了如此精力将信仰创造为青铜“艺术品”的,目前只见于三星堆。
而对树崇拜的实质就是生殖崇拜。
同样也是为了生存,人们希望赖以生存的粮食(庄稼)像大树那样子满果实,获得丰收,于是在春种秋收之时建立神社,施以祭祀,社祭由此产生。
古人称封土祭祀的地方为“社”,而这种祭祀之用的树则被称作是社树。
在《史记·孔子世家·索隐》中记载:古者二十五家为里,里各有社。
《尚书》中说,大社要植松,东社植橡,南社植桦,西社植栗,北社植槐。
可见社树在中原大地被赋予了如此神圣的意义,人们对其尤为崇敬,甚至不允许随意触动,并将社树视作自己的祖先一般,《淮南子说林训》记载:侮人之鬼者,过社而摇其枝。
此外,树寿命长的特点被人们所认识,在此基础上,人们追求长生不老的观念,就与树结下了不解之缘,有关不死树、天梯的神话传说便应运而生。
而三星堆神树也极有可能是为祭祀所造,现代学者们还猜测青铜树本身很可能就是一个祭台,是向神灵供奉和祭拜的场所。
在已经复原的青铜树上,不仅有龙有鸟,还有悬挂其他零件的痕迹,这些物件很有可能就是奉献给神灵的祭品。
正如被誉为“人类学之父”的爱德华·泰勒曾经说的:树木就是祭坛,而丛林就是庙宇……在这种树上,用线悬挂着无数贡品。
此外,还能从二号神树残缺的底座上,找到一些印证:能够看到手部残缺的三个青铜人像(可能是祭司)。按照出土的其他青铜人像推测,这三位“祭司”很可能双臂前伸,手持璋、琮之类的礼器。
这明白地向我们展示了青铜神树作为祭坛的宗教意义,“社树”的含义不言而喻。
源自对太阳的敬畏,祈祭之用
这其实是一种神崇拜,或者说是自然崇拜。
人类最初的宗教是自然发生的自然崇拜,主要是针对日月星辰等自然现象,因此世界各地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太阳崇拜。
人类所塑造出的最早的神是太阳神,最早的崇拜形式是太阳崇拜。世界上的太阳崇拜有五大发源地:中国、印度、埃及、希腊和南美的印加文化。
上古时期的蜀先民同生活于其他地域(包括中国的和外国的)的人们一样,在日常生活方面的一项主要内容,就是祭天、祭地、祭自然、祭图腾、祭神灵、祭祖先,以此求得护佑,获得精神上的力量,以维系团结,维系社会。
母系氏族出现之后,自然崇拜和灵物崇拜又抽象为“图腾崇拜”,三星堆神树上的铜鸟,或被视作太阳的图腾。
源自对龙的敬仰,祈神之用
三星堆神树上盘踞的龙同样引人思考,龙的形象在古人心中可谓无比崇高,这其实还是上古时代,龙孕育之初时的意识形态的延续,而龙文化也是中华文化的源头之一。
人类产生之初,只会追逐自然生长的蔬果等食物。
之后,随着组织和协作的能力逐渐加强,人类于是开始狩猎。进入狩猎时代,可以说“龙”的产生温床也就想成了。狩猎活动经验的积累,让人们对动物认知夹杂着幻想,人类文化此时也进入了“万物有灵”的时代---龙就是这个时代的思想意识的展现。动物们翱翔于天空、潜游于水底,可以无足而行,可以蛰伏而届等等的奇异能力,让人们开始崇拜与向往。
古人对蛇、鳄、鱼、猪、马、牛、鹿等诸多动物超能力的向往,对雷电、云雾、虹霓、龙卷风等多种天象的畏惧,融合交汇,便产生了龙。水利神和农业神,以兴云布雨、司水理水为天职,以天下人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龙兼而有之,怎能不被崇拜?
老百姓敬畏龙,是希求衣食无忧、安居乐业,而古代天子皇帝也以龙作为图腾,以龙袍加身,也怀着国泰民安的希冀。
龙,则是以一种天神的形象出现,古人祭天,除了缅怀先祖外,绝大部分仍是祈求风调雨顺,对“天”和“龙”的崇拜其实是部分重合的。
事实上,除了神树和神鸟,三星堆同时也出土了虎、蛇、鱼等造型的考古材料,这说明古蜀先民和许多早期的原始文明一样,有着广泛的自然崇拜和图腾崇拜。
对于古蜀先民造树的用意,如今我们大概不能全然了解,但数千年后的今天,当“神树”重新挺立在蜀地,或许也为我们揭开了华夏文明起源探索的新篇章。
当然,此话并非无稽之谈,自古至今,中原的汉族对于历史的认知是以自我、以“中原”为中心的,即除我之外,四面皆为蛮夷。
这种自我意识,大大局限了文化流通,现代考古学家花费近百年的研究成果,一次次颠覆了我们的固有认知。
我们可以知道,除了夏商周,早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有了阶级政权和功能分区明显的大型城市。
我们也可以知道,除了中原,在东南沿海和蜀地所谓的“蛮夷之地”上,青铜文化和玉文化也有着独特的风格流派,他们的工艺水平甚至还超越了中原地区。
我们仍然知道,人类早在石器时代就已经有了原始宗教、神灵崇拜和祖先崇拜,而在商周时期已经形成的非常完备的祭祀制度和体系。
当然,除了中原,除了以三星堆文化为代表的古蜀地,还有更多地方,藏着我们不知道的文明。
我们将越来越清晰的知道,五千年华夏文明其实是多重起源,多区域文化的发展和扩张促成了华夏文明的最终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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