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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余年前,楚国皇帝昏庸无道,致使民不聊生,又加天灾频发,义兵四起,最终偌大一个帝国竟四分五裂,各地反贼纷纷自立为王。
从第一杆反旗揭起,到楚都被义军攻破,不过三年时间。楚皇自缢于宫殿之中,身边有楚后相伴。雄伟的帝都连带奢华的宫墙被付之一炬,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而不绝。
帝室被屠戮一空,只有一个年幼的皇子不知所踪。但在这命如草芥的乱世,一个国破家亡的幼童又能做什么呢?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除了那些朝不保夕仍妄图复国的遗老。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自大楚灭国以来,各路诸侯乱战不休,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处于交战频繁的地区,更是十室九空,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江东有国名晋,为原江东郡太守乘势而占周围几郡所建。江东自古以来都为鱼米之乡,百姓富庶,晋建国以来,兵强民富,少有外敌敢拔其虎须。但晋王保守老成,不思进取,只安于割据一地。
十年来,晋虽无失一寸土地,却也未拓一寸疆图。
晋王病死,其长子继位。不同于其父,他精锐进取,不甘安于现状。
他年少时曾远游诸地,对这不停息的战争有着深刻印象。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弃尸于野。易子而食,卖身葬父这只流于野史的记载,真实的发生在他的面前,这给他尚年轻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他常常在夜半惊醒,泪流满面,只为感百姓之悲惨。遂立志以统一天下为己任,数年来养精蓄锐,韬光养晦,只为有朝一日能够兵锋北指,扫除寇盗,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晋国有兵马大元帅白亦,统领三军,深受老晋王信任。其有一女,豆蔻年华,体态婀娜,美貌非凡,名曰白薇。又有一养子,虽未及弱冠,但英武逼人,文韬武略皆熟烂于心,与新王是至交好友,其名为苏。
当时新王尚是太子,立于栏畔,眺望秋波,黯然神伤以致落泪。苏恰好路过,分外不解,何事让这翩翩少年竟至泪落?于是走上前去,有所问之。
太子长叹一声,述其感百姓不平之意,遂生荡平九州之志。说及慷慨激昂处,拍栏杆以歌曰: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志士兮平四方,使黎庶兮无悲伤!
苏闻此心动神摇,慨然和之:
带长剑兮挟晋弓,踏贼寇兮破敌城,首身离兮心不惩!
于是四目相对,四手相握,以至热泪盈眶,无语凝噎。伯牙子期在世,亦当如此矣。
待到太子继位,苏身披甲胄,带剑挟弓,投身军伍。
新王登基不久,便悍然下令挥师北上,平定中原。
春秋弹指间,倏忽已过十年。
这十年中晋军号称仁义之师,声名传于宇内,各国百姓皆箪食壶浆以相迎。晋军兵锋之下,无城可挡,无敌不破,无战不胜。
白亦为元帅,遣兵调将,无不张弛有度,时人称其为军神。
苏为前锋将军,南征北战,纵横沙场十年,破城灭国无数。披白袍,着银甲,持龙枪,宛若武圣在世,战神凌尘。十年间他历大小战百二之数,无一不胜。尝以数千之众,迎十倍之敌而胜之。
有诗赞曰: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到了今天,再没有哪个势力敢对晋国举兵,再没有哪面旗帜敢竖于这片土地,再没有哪个人敢造反作乱。
历经二十年,百姓重新迎来太平之世,四海皆定,大军亦班师回朝。
一袭白袍在黑压压的军队中分外惹眼,百姓悉夹道相迎,欢呼之声震荡寰宇。
苏至今还能想起十年前的秋水畔,他与晋王立下慷慨之志。如今他已实现了当年的抱负,翩翩少年也已长成铁骨铮铮的猛将,手上沾满了无数鲜血。时间带走了太多,或许只有那两颗相交的心从未改变。
元帅白亦被封为震北王,他的女儿白薇则被封为长宁公主。苏因战功卓越,封爵郡王,号百胜。
苏本应该在册封后就离开帝都,前往封地的,可他如今依旧在这座宏伟的城池。
他在这座危楼之上,注目眺望远处的万家灯火,眼中却闪烁着痛苦的光芒。明天就是他与白薇的成亲之日,这也是他为何得以能够在帝都停留的原因。
他本该高兴的,他与白薇自幼相熟,青梅竹马,早已许定终生。他虽然只是白亦的养子,但白亦视他为己出,亲生 父亲尚不过如此。
这个婚礼本就是他已经期待很久的,平定乱世、迎娶白薇就是他平生两愿。眼看明天就要全部实现,可他在痛苦什么呢?
他的手中握有长剑,剑身凝如玄铁,端的上是一把好剑。
他轻抚剑身,莫名长长叹息一声。叹息中夹杂着无奈、悲凉、痛苦还有萧索之意。他叹息的又是什么?
此时有风习过,吹的他衣衫猎猎作响。他抬首望天,竟至黯然落泪。
秋风起,舞剑器。
苏在月下舞剑,姿态飘逸,剑法凌厉。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铮”的一声长剑脱手而出,径直没入土地三尺。此时苏的眼神坚定,已不复初时的迷惘。
对着皎洁的月光,他曼声歌曰:
带长剑兮挟晋弓,踏贼寇兮破敌城,首身离兮心不惩!
及至第二天,满城已尽是红色,红妆铺地,何止十里。
王府中,白薇身穿着凤冠霞帔,整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实在美丽极了。苏看着白薇,脸上满是装不下的喜爱之情,可又有谁能看到其眼底的痛苦?
苏与白薇跪拜在地上,而其面前就是镇北王白亦。
司仪高喊“二拜高堂”,苏与白亦再次拜下。
白亦哈哈大笑着起身来扶,看上去是真的高兴。可谁又能想到这名晋国两代君王最信任的朝臣,竟意图在其女成亲之日起兵造反?
苏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年少时那座虽然空荡却并不冷漠的宫殿,想到了那个被全天下人冠以残暴之名却甘当其座下牛的男人,想到了总是一脸宠溺看着他的母后,想到了与白薇相识时少女那明媚灿烂的笑容,想到了秋水畔那翩翩少年壮怀激烈的高歌,想起了面前男人的如师如父。
苏似乎想起了一生中那些难忘的时光,却也只过了一刹那。白亦仍然大笑着,双手正要扶起他们。
苏眼神决绝,一声爆喝,已长身而起,撞入镇北王怀中。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把短剑,在电光火石之间,已将短剑插入白亦的胸口。
白亦当即吐血后退,眼中满是困惑不解。满座之人皆大惊失色,惶惶不知何故。
苏立在原地,身体颤抖着,满脸的痛苦之色。
白薇听到声音,揭开了霞帔,映入她眼帘的,是胸口中剑的父亲,还有双手沾满鲜血的情郎。命运对她何其残忍?
她的眼神是恐惧的,泪水已流满了面颊,她颤抖着声音,凄凄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苏本已痛着的心更加痛了,他想弯下腰,想呕吐。命运对他何尝不残忍?
苏深深看了白薇一眼,似要将她映入眼底。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却有血泪从目中落下。他声音缓缓,却有掩饰不住的悲凉。
“我出生在楚都,那是天底下最雄伟的城池。”
“我父亲曾是这天下的主宰,我母亲曾是这天下最美的女人。”
“可是一切都变了,他们自缢在那座宫殿中。我的哥哥,姐姐,他们的血将那片宫墙染红。”
“只有我还活着,苟活着。”
“我遇到了他,白亦白帅。”
“世事是如此的造化弄人,他竟是当初最先攻破楚都之人,也是他第一个带兵进入宫城。”
“我已放弃了国仇家恨,只想与薇度过此生。”
“可为什么他要想起兵谋反?这天下流的血还不够多吗?”
“为什么?为什么?”
说道后来,他大声质问苍天,声音痛苦凄厉,让在场众人无不震撼。
“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苏长长叹息一声,环视周围一圈,又朗声言道:“臣愿以两王之命,换长宁公主一世富贵。”
语闭,拔剑自戮,倒地身亡。
白薇紧紧抱住苏的尸体,失声痛哭。
晋二十年秋,镇北王白亦与百胜王苏受刺,双双殒命。遗孤长宁公主特被晋皇拜为其妹,皇后也与其结为姐妹。但后来长宁公主不知所踪,曾有人似在深山里的一座道观中见过她。
世事之无常,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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