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在那个年代什么事都可发生。
兰丫是邻村王二娶的老婆,二十二岁,尽管在那个年月缺吃少穿,但她还是长得长腿,细腰,长颈脖,亭亭玉立,乌黑的一双辫子端扎着红头绳,披在脑后,一张白晰的瓜子脸上镶嵌着一对灵动水汪汪的大眼睛,精致的鼻翼下一张嫣红的樱桃小嘴,特别诱人。
兰丫没有别的嗜好,总是喜欢喊饿,饿啊!但是家秃四壁,那有吃的充饥!连锅碗盆瓢都砸了,农俱用俱都交到合作社成公家的了。
家里唯有的炊俱就是藏在灶房灶台下灰坑里的一只砂罐,筷子都是临时砍屋后的竹子削的,也藏在灶台下。
兰丫饿的时候,除了吃山上的桑果儿,槐树花儿;再有的就是挖野菜,到河里抓螃蟹,捉泥鳅黄鳝鱼虾,但这些既不能生吃,那样会感染寄生虫病,又不能白天煮,只能晚上很晚的时候起来捡些柴火用砂罐煮。
有一次,兰丫饿了,在“丰产沟”边上捉了两条大黄鳝,就用干稻草烧火要把黄鳝烤了吃,结果因为冒烟引来了社长的巡查,说这是不符合农业合作社的规定,要扣二分工。
理由:如果你可以烤黄鳝吃,那张三就可以烤包谷吃,李四就可以烧红苕吃,这个生产队岂不乱了套。
好在兰丫态度诚恳,说了一箩篼的好话,承认了错误,因为写不起字,只好作了口头保证才免去扣二分工。
从此以后,兰丫在也不敢大白天烧烤能吃的食物。
不敢吃但很饿啊!尤其是兰丫肚子里有了动静,看到地里的野菜苗苗都会掐几颗在嘴里嚼着。
特别是一年中的四五月份,天气变长,人会饿得特别慌。
兰丫虽然干的拔草的轻活,可食堂供应的是稀饭。因为去年干旱欠收,交了公粮,余粮不多,大家只好省着吃。
下午吹号下工的时候,兰丫觉得饿得走不动,就走慢了些,在经过一块红苕苗團地看到绿油油嫩秧秧的苕苗,就掐了两支放在嘴里。
蓦然,她看一根被雨水冲洗出半节,长着苕苗的红苕露在外面。兰丫望了望四周,见无人,就伸把红苕扯了出来,把红苕老藤拧掉了,用自己的衣角擦拭几下,就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那长了苕苗的红苕,除了纤维和甜味,别无营养,只能填填肚子,如果不是没有吃的,谁也不愿吃。
第二天早上,兰丫像往常一样集合,报到。在点完名的时候,社长问:“昨天下午谁偷了一根母子红苕?请自觉站出来!”
这一下大家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兰丫想,没有任何人看到自己干的,就强作镇静,假装不知道。
社长见无人承认,又问道:“没人站出来!这可是严重的路线问题,啊!”
大家茫然失措,胆颤心惊。
“这样吧!请会计同志和妇女主任,我们三人走一趟,查一查,究竟是那个偷的。”社长道。
社长带头,会计和妇女主任随后进入社员排好的队伍观察,观察那个偷红苕的嫌疑人。
来到兰丫跟前,社长威严的说:“兰丫,你还不站出来?”
“我又偷红苕。”兰丫吓了一跳,仍强制镇定。
“你还不老实,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又没看见!”
“你们看看!这啥态度。你说说,这里的人谁穿的带点后跟白色新凉鞋?”
兰丫一下子懵了,啊!自己在湿润的地里踩了脚印,被认了出来。
“把她押到主席台上,开批斗会。”
社会话音未落,会计和妇女主任一人扭住一条胳膊把兰丫押到主席台。
社长严厉大声的问:“你偷的红苕,藏那里去了?”
“我饿!我吃了。”兰丫小声的说。
“你饿!大家一样的饿,为什么你要搞特殊呢?你这是自私的资本主义,个人主义,没有大家,哪有小家,啊……”
“对……对……,有吃要大家一起吃嘛!饿就大家一起饿嘛!”社员们响应社长的话。
“除了偷红苕,你还偷了啥?老实交待。”
“我没有偷了。”兰丫再次小声说。
“你可是保证过不犯错误的哦!你今天怎么跟人民群众解释;那个王二,你也到台上来,你跟你婆娘天天在一起,你要划清界限,揭发她,她还偷了些啥?”
王二赶紧走到台上吓得大气不敢卜公道:“我婆娘,除了那根红苕,再没偷了。”
“不可能!”
“我说的老实话,我可以赌咒发誓……”
“王老汉,你说你儿媳妇偷东西没?”社长突然指着王二的父亲道。
“我不跟她在一起,既然我儿子都说她没偷,那肯定就没偷呗!”王二父亲辩解道。
“你不老实!你可要把对敌对分子专政的勇气拿出来,要把界限划清,思想觉悟提高。”社长严力批评道。
“社长!你看大家都这么黄黄瘦瘦的,唯独王二媳妇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应该去查一查,她是不是开了小灶吃了好的哦!”有社员提议道。
“对,对,对……”其他社员七嘴八舌的表示赞成。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大家都是看到的,我家除了床铺其余家俱全部交到保管室的。”王二急着辩解道。
“对!应该去查一查。大家一起去查,也好作个见证。”
社长说罢带着社员,押着兰丫,就去查王二的家。
在王二父亲打开门,社长带领着社员在床上床下,恨不得挖地三尺的搜索下,找到那只藏在灶台下灰坑里的砂罐,及几双自己削得歪歪扭扭的筷子。
社长举着砂罐和筷子道:“王二,你还有何话可说,明摆着你是知情不报,就要罪加一等。一开始教育你要提高觉悟,划清界限,你可不听。”
“你们看他一家人把砂罐藏得这么隐蔽,这是不是敌人教他们家的哦……”
“这如果是敌人教他们的半夜三更起来搞破坏发报什么的,饿了就要煨饭吃。”
“那就对了,兰丫总是说饿,原来她是晚上也要做工啊……”
“晚上做啥子工?”
“哪个晓得喃!”
……
社员吵吵喳喳的议论开了。
社长大声喊到:“看来这是典型的走资派行为,我们要深挖背后的黑手,抓现形……”
社长顿了顿又道:“现我宣布,暂时王二,及王老头应加强批评教育,惩罚干重活,兰丫先关禁闭,明天送到各乡村作典型教育,俱体处罚,先上报到区上由区上决定,大家散会……”
禁闭室就在保管室的隔壁,兰丫被押了进去。
中午王二在食堂分了两碗稀饭,端到禁闭室去给妻子吃。
王二在保管员监督下打开禁闭室门的时候,看到兰丫,披头散发,两眼暴睁,舌头吐得老长的吊在房梁上……
王二两碗稀饭啪啪掉在地上,一屁股也坐在地上喃喃念叨两句:“两条人命啦!两条人命啦!”
就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被一根红苕杀死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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