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时,寝室姐妹从图书馆借了《麦田里的守望者》(简称《麦田》)。拿过来随手一翻,当即断定不是我的菜。
年近40又碰到这本书,硬着头皮啃完果然好累,像小时第一次读《红楼梦》。
这个叫霍尔顿·考菲尔德的中学生,我20岁读不懂也就算了,可40岁俯瞰,还是一通无病呻吟的凌乱,实在让人郁闷。
沉淀了几天,慢慢反应过来。
虽然代入主角有困难,但试着站在作者视角,理解这本书就容易多了。
换个角度,我才惊讶地发现,看似迷茫的霍尔顿,根本不是在堕落给我们看,恰恰相反,他是代表父母、代表家庭来赤裸裸炫耀给我们看的。
1
炫富
为什么读《麦田》,却硬读出了《红楼梦》的味道?
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穿越感,来自书中琐碎细腻的奢侈品描写,每一种感官都带着贵族气息。
比如霍尔顿不俗的服饰品位。
一眼看中一顶红色的猎人帽,虽然便宜,但他知道怎么戴更时尚。
借给同室斯特拉德莱塔那件狗齿花纹上衣,代表两人家境段位不相上下。他却暗暗揪心衣服会被室友的宽肩撑变形,穷孩子是没有这根神经的,比如他讨厌的阿克莱。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对真皮皮箱淋漓尽致的刻画,他说自己受不了劣质的赝品。真让人怀疑他是来拉仇恨的。
霍尔顿在读书、音乐方面也有不错的鉴赏力,涉猎很广。
书中提到很多报刊书籍,比如《非洲见闻》、《还乡》、《了不起的盖茨比》等。
他对艺术敏感,能听出钢琴师内心的浮躁和势利;会因为室友能吹出灵魂出窍的口哨声,无视他的缺点;在他眼中,一个平凡姑娘会因为出色的舞姿闪闪发光;为妹妹准备的礼物,是一张她喜欢的CD。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些敏锐的触觉都在优越的家境中浸淫出来的,处境苦寒学不来。
想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小故事。
有人花重金淘到一只碗,据说是清代文物。他到处找民间收藏家鉴定,都说是真品。
后来这只碗传到了溥仪手里,溥仪一看就说是赝品。经过权威部门鉴定,果然是赝品。
有人问溥仪,你怎么一眼就知道是假的?
溥仪说:“其实我也不懂,就是跟我家平时用的碗不一样。”
别人日常的经验,可能穷极你一生想象都达不到。理解,当然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了(好吧,我承认,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当然,霍尔顿不经意间暴露出来的优越感,都是间接对父母感恩。
2
炫教养
霍尔顿能看穿虚伪,但并不影响他良好的教养。
他一眼看穿成人的势利,比如校长一看到豪车,就迎上去对家长卖笑。但他在学校仍不失礼貌。
看穿虚荣。比如室友见机行事,故意混淆皮箱,让别人误以为劣质皮箱是霍尔顿的,而霍尔顿的真皮皮箱才是他的。霍尔顿看破却不戳破,内心不屑。
看穿贫穷,比如老师家寒酸的毛毯。但他仍感激老师的好意欣然赴约,并一次又一次弯腰帮老人捡东西。
他轻易看破穷人的伪装:“一般穷人想要打扮得漂亮,通常都戴这种帽子。”修女带的破篮子,让他为自己的奢侈生活感到惭愧。
他对善良而贫穷的人总是心怀悲悯和不忍,常常倾囊相助。
生活中颓废却不失礼貌,内心温柔善良,这种反差更令人纳闷:到底什么样的家庭,会给孩子如此美好的内核?
无论答案怎样,我们都坚信:颓废是暂时的,内心的阳光会驱散一切阴影。
因为从一开始,直觉就告诉我们,这个孩子背后,有个强大的家庭。
3
炫情商
霍尔顿内心细腻柔软,极尽所能去呵护美好脆弱的事物。
他担心冬天湖里的野鸭无处栖息,到处打听鸭子的去向,这个问题几乎成了一个试探心灵的暗号。
所有大人都对这个问题置之不理,认为这是孩子才会考虑的愚蠢问题。
后来一个出租车司机做了回应,霍尔顿欣喜异常,后来才发现,司机只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安慰一下他而已。
成人世界的麻木不仁,让他倍感失望。
他喜欢的姑娘琴,做了室友的女友,他感到嫉妒和愤怒。因为室友是个暴殄天物的家伙,根本配不上心中的女神。
这个令他神魂颠倒的姑娘,霍尔顿已经认识很久,唯一一次亲密的接触,还是看电影时,姑娘主动把胳膊搭在他身后。
霍尔顿十分鄙视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他珍爱琴的精神世界,对她的性格了若指掌,却对身体接触小心翼翼,唯恐破坏了美好的感觉。
可惜,好白菜却轻易让猪拱了,这让他无法释怀。
妹妹菲宓,是他心底最柔软的一根神经。
纵然对全世界失望透顶,他仍誓死捍卫妹妹的纯真。
为此,他一次次抹去学校墙壁上、博物馆里的脏话,生怕玷污妹妹的心灵。
菲宓就是他内心那个拒绝长大的小孩,他希望所有孩子永远在麦田里尽情玩耍,而他宁愿充当麦田里的守望者,保护孩子不受成人世界的侵蚀。
麦田,是童年的隐喻。
拒绝长大,是怕背叛纯真,霍尔顿只是在用叛逆向童年致敬。
4
炫治愈
霍尔顿心中那道永不结痂的伤口,是弟弟的死。
他的叛逆中,除了青春期,更多因素是PTSD(创伤后应激综合征)。
他12岁那年,10岁的弟弟艾里去世。从此,他希望时间静止,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刻。
仿佛只要留住童年,就能留住对弟弟的全部记忆。
哥哥D·B的长大,他无能为力。但作为艾里和菲宓的哥哥,他希望自己能对弟弟妹妹负责,跟他们一起忠贞地守卫童年。
鲁迅说:悲剧,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弟弟艾里的不幸去世,残忍地刺中了这个幸福家庭的心脏。
妈妈抑郁症,失眠吸烟,霍尔顿总是被退学,爸爸一边帮他转学,一边四处为他寻求各种帮助,还要安抚妈妈,焦头烂额。年幼懂事的妹妹,担心哥哥,也为父亲和哥哥剑拔弩张的关系虐心。
霍尔顿的叛逆,无形延长了弟弟离世带来的痛苦,他不忍让父母操心,才准备离家出走。但妹妹拖着偌大的行李箱,准备跟他一起出走时,这个宠妹狂魔立马融化了。
结局意料之中,霍尔顿仍继续听从父母安排,转入下一个学校,接受心理治疗。
看似乏味,实则圆满。
阿德勒说:“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是的,霍尔顿就是那个被童年治愈的人。
他守望着麦田,麦田也守望着他。麦田之外,父母和家人一直守护着他,一切创伤都不治而愈。
所以炫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在炫父母啊,但作者对霍尔顿的父母却着墨最少。这就是神奇所在。
彩云易散琉璃脆,越美好的东西,越不堪一击。
但是,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堕落并不可怕,因为爱能接住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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